黎啸对于自己的取向很清楚,但他从没有跟别人说过,一是没有必要,二是没有遇上让他动心的人。
他不觉得司眉澹澹会恐同,只是大家同住一个宿舍,在不是非得公开的前提下,说出来只有可能给人平添困扰,那就好好收敛起自己的秘密,不透露半句。
但是萧鹤侣是闯入他生活的一个意外,对方的长相、浑身散发的气质,甚至刚刚了解到的性格,都十足十地吸引着他,令他情不自禁想靠近。
然而他并不清楚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同类,又刚刚才认识一天,哪怕gay之间向来都很直接,但对方是室友,这种关系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拿着话筒,对萧鹤侣笑着说:“谨以此歌送给我们408的室花同学。”
真情实感隐藏于玩笑当中,举重若轻,才能处之泰然。
“哦哦哦哦!”司眉跟着起哄,“室花要不要也来一个!来吧来吧,跳舞的人唱歌总不会差!”
萧鹤侣大大方方站起来:“那我也唱一个,回敬室草同学。”
司眉要替他点,但他说歌名有点复杂,自己来,接着在点歌屏上操作一通,断背山的插曲《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就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Let the stars shine through.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All I wanna do is live with you……”
这首歌节奏略显欢快,但实际上寄托了无尽的哀思,比起黎啸富有磁性的声音,萧鹤侣的声音清脆婉转,将这首歌演绎得几近完美——在黎啸听来就是完美的。
不过,黎啸充分怀疑这家KTV的这首歌是盗版的,伴奏不怎么好,感觉像是把网上的MV拿下来之后去掉了原声,画面是电影片段,而且大部分都是双男主在帐篷里的亲热戏,看也看不太清楚,但是一些呻·吟声听得真真儿的,让他有点尴尬。
一曲终了,大家热情鼓掌,雀秋感叹:“唱得可太好了,感觉都能去参加比赛了!”
“过奖过奖,我其实就会这一首。”萧鹤侣把话筒还给司眉,“你们继续吧。”
司眉转头问白砚:“砚哥,你来一首不?”
“不来,嗓子疼。”白砚拿着酒瓶自己闷了一大口,仿佛有心事。
“嗓子疼就别喝酒了。”司眉按下桌上的呼叫器,“给你点杯柠檬水。雀小啾,你们来唱!”
萧鹤侣回到黎啸身边,两个人相视而笑,没有说什么。
他平时滴酒不沾,这次不知不觉喝了两瓶啤酒,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气氛加持,或者因为二者皆有,他觉得有些头脑发胀,晕晕乎乎,胸口情绪起伏得厉害,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沙发上养神。
音乐声又响了起来,是雀秋在唱一首可爱的歌,环境虽然有些嘈杂,但萧鹤侣心里纷乱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倒是不觉得吵了。
他不是只会唱那一首歌,但是最近会反复单曲循环这一首,寄托的也不是什么爱情——他热爱舞蹈,全身心投入,对于别人的追求从来都没有多看一眼,这首歌寄托的是他对舞蹈的爱意,哪怕现在伤得很难再重回舞台,但他依旧不想跟舞蹈说再见。
这是他心中的执念,现实却尤为残酷,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像那个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他可以一直努力,但或许永远不会有任何结果。
希望与绝望轮番在他心中出现,南辕北辙地撕扯着他,令他十分痛苦,原本他性格活泼好动,最近半年来却因伤变得郁郁寡欢,不爱说话,也不喜欢搭理人。倒是这半天与新同学打成一片,让他暂时忘却了心头的苦闷。
谁知道唱了这一首歌,那沮丧失落的情绪就像疯长的藤蔓,重新席卷而来,情绪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不吐不快。
黎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喝酒有些上头,闭上眼眯会儿,于是偏过头去,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
阴暗灯光下,萧鹤侣的侧脸轮廓好看得像精致的艺术品,从额头到鼻梁,从鼻尖到唇峰,然后下巴、脖颈、喉结,再到锁骨,连成一条山峦般起伏的俊美曲线,流畅,略显圆润,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很柔软。
那脸可真小啊,哪怕头发都绑起来了还是小,黎啸看看自己的手掌,忍不住放到他脸跟前比了比,心想这可是真·巴掌脸,让人羡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萧鹤侣突然睁开了眼,先看见面前一只手,眼珠转到眼角,去看那手的主人,面带疑惑。
黎啸:“……”
他立刻收回手,嘿嘿笑了笑:“你怎么醒了?”
“感觉到了少侠的掌风。”萧鹤侣莞尔,“怎么,怕我死了。”
黎啸立刻说:“什么啊,多晦气,我就是觉得你脸真小,想跟我手比一比。”
“你脸也不大。”萧鹤侣双手遮在他脸跟前,“这不也是巴掌脸。”
黎啸无奈地把他手腕推开:“你可真会安慰人。”
萧鹤侣忍不住乐了,无声笑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去下洗手间,顺便透透气。”他说。
黎啸下意识地问:“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我走不丢。”萧鹤侣无奈地笑了笑,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开门出去。
对方离开之后,黎啸莫名奇妙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原本平静的心情突然有点低落。
门很快被推开,他以为是萧鹤侣回来了,激动抬头看,是服务员进来送柠檬水。
方才司眉说要给白砚点,雀秋也要,黎啸也给萧鹤侣点了一杯,大家各自拿走自己的,他便把对方的那杯端到自己这边。
“砚哥,快喝。”司眉把杯子怼在白砚手里。
白砚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雀秋也说要去洗手间,花羽帮她拿了外套,陪她出去。
司眉站起来转了个方向,一屁股坐在黎啸旁边,小声问:“啸哥,你说萧儿会不会是……”
“是什么?”黎啸小口喝着啤酒。
“gay啊。”司眉神秘地说,“只会一首歌,还是《断背山》的主题曲,是不是有可能?他们艺术生本来取向就比较多元化。”
黎啸知道他只是好奇,没有任何不礼貌的意思,但还是叮嘱道:“别瞎说,你管人家呢!”
“我就是随口一说。”司眉挨了说,有点委屈,话音刚落,后脑勺被人揍了一巴掌,是白砚。
他捂着头,更郁闷了:“打我干什么?”
“是不是gay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喜欢男人就会喜欢你。”白砚瞪他,“别这么普信。”
司眉不爽地说:“你怎么又变杠精了?还没到零点啊!我哪里普信了?再说难道不许我喜欢他吗?”
“你是gay?”白砚意味深长地问。
司眉挠了挠头:“我还在探索我自己。不过性别用不着卡那么死。”
白砚的表情突然就变得不爽起来。
黎啸被他这两句搞得颇有些危机感,装作打趣问道:“难怪你今天逮着人猛夸奖,原来是动心了。”
“那倒没有,我对萧儿就是纯欣赏,长这么好看谁不想多看两眼。”司眉大大咧咧地说,“但我觉得他不像是我的菜,太瘦了,太不食人间烟火,如果我要喜欢的男人,可能喜欢硬邦邦的——”
他突然扑到白砚身上,从后背搂住对方,坏笑地说:“像砚哥这种的,还有翘臀,来给我捏一把!”
白砚:“……”
“滚啊你!”他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咆哮。
一听司眉对萧鹤侣没兴趣,黎啸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白砚被司眉搞得无语,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俩继续high吧,我去上厕所。”
“啸哥你真有眼力见儿!”他听见司眉在后边说,“嘿嘿嘿,砚哥,现在可就咱俩了——哎,疼疼疼!”
黎啸乐得不行,推门出去,把司眉的呼痛声关在了里边。
他去了洗手间,放完水之后一边洗手一边东张西望,没有看见萧鹤侣的身影,出来之后在走廊里找了找,又跑去大门口看看,都没找见,心想不会真迷路了吧,确实不能放心。
黎啸正琢磨着往回走,打算在KTV里找找,经过一个过道,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退后几步,果然在大落地窗前发现了那只走丢的小仙鹤。
可能是方才跑得太急没有看见,错过了。
萧鹤侣此刻扶着落地窗的栏杆,时而扬起手臂,时而向后缓缓下腰,他这是把栏杆当成了手把杆,正在练一些基本动作。
他今天穿的是简单白衣黑裤,白衣是宽松的潮牌衬衫,裤子是稍显修身的黑色纯棉九分裤,脚上蹬一双白色板鞋,衬衫是很洋气的穿法,前片下摆塞进裤腰,后片散落在外,黎啸知道这叫French tuck,显得衬衫宽松而有型,放在萧鹤侣身上,就更能看出那细瘦柔韧的腰肢。
衬衫让人看起来禁欲,而衣领反衬出他脖颈的修长优雅,远远一看,令黎啸不由自主想起一个成语——松形鹤骨,看起来相当气质拔群。
萧鹤侣恰好一转头,看到了他,笑着冲他招手:“啸哥。”
“怎么在这儿待着?”黎啸向他走过去,栏杆外有一扇小窗开着,徐徐吹进来一些凉风,确实挺透气。
萧鹤侣向后一个下腰:“拉伸拉伸。”
黎啸看着对方绷紧的衬衫和弯曲的弧度,伸出了手臂想去箍住那细瘦的腰,防止对方摔倒,但是他很快意识到面前站的是一个优秀的舞者,这点基本功还是没问题的。
舒展开筋骨,萧鹤侣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直起身体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你们学武术的也得拉筋吧?武舞同源,我们基础训练应该差不多。”
“嗯,软度上也有要求。”黎啸把裤子往上一提,当场就来了个竖叉,“啧,裤子有点紧,勒那啥。”
两条笔直大长腿贴着地面,看起来很养眼,萧鹤侣却觉得受到了挑战,当即也是一个竖叉,他裤子有一点弹性,不至于太难受。
两个气质迥异的大帅哥,在某KTV的走廊尽头面对面劈竖叉,虽然看起来是一道风景线,但多少还是有点不走寻常路。
而且很能为保洁阿姨省功夫。
但他俩非常开心,互相压着肩膀,不让对方起来。
眼看气氛活跃不少,黎啸小心翼翼地问:“跟腱的伤怎么弄的,能问吗?”
“能问,旧伤加重,原本就撕裂过,后来训练太猛,断了,得做手术。”萧鹤侣垂眸,淡淡地说。
黎啸轻轻按住他纤细的脚踝:“是不是原本没打算来我们学校?”
“是。”萧鹤侣轻轻笑了,“我想考舞蹈学院。”
原本以为能泰然处之,可是说出这句话,还是骤然一阵心酸。
他偏过头,望着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轻声说:“可惜梦还是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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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啸:以后小鹤的梦想由我来守护!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Let the stars shine through.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All I wanna do is live with you……”源自断背山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