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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有只鬼是不是把我给骗了

  光在街区花园里随便找了块比较平整的石头坐下,闭上眼睛。

  识海里出现密密麻麻,由上到下竖直排列的名字和小像,左右分成两个不同颜色的区块,一块黑底白字,一块白底黑字。

  白底黑字那块区域里呈现的字数和头像明显是旁边的不知道多少倍,但光只是快速瞟了一眼,确定大体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便把整个区域界面划走了。

  黑底白字的区域立时被放大,虽然上面也呈现出数量不少的信息,但与刚刚被划走的那块比,简直可以用稀稀落落来形容了。

  异地办公本来还不算太麻烦,但为了不让家里那位发现,光只能见缝插针地偷摸找时间处理自己的本职工作。

  自那次在魔域爆体之后,尚靳就变得有些敏感多疑,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盯自己盯得比以前紧。

  虽然他这副许久没换的躯壳在魔域演戏时配合得恰到好处,起了大作用,轻而易举就被对方拆了个稀碎,惨不忍睹的样子不仅让尚靳没有丝毫怀疑,还歪打正着助他释放了体内剩余的神智残魂,比他原本预计的提早了不少,但是......

  光摸到自己手臂上尚靳给他新换的绷带,以及脖子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胶布仍止不住不断倾斜的脑袋,——虽然这样子明显更容易激起尚靳的同情心和怜惜,让他对自己心软,但总归有碍观瞻,不方便做事,而且难保哪天尚靳不会开始嫌弃自己。

  光一边想着些有的没的,一边也没有停歇在自己的识海里检查那些才重新拿回神智的魔域众鬼的生存现状。

  万一以后想起来了,事情败露了,他预备就把这些苦劳都拿出来天花乱坠一番,或许至少还能抵消几点对方的怒气值。

  从这黑底白字的名录中,光挑出几个最挑头的,在上面打了大大的红叉。

  ......

  尚靳是被锲而不舍的门铃声给吵醒的,他大汗淋漓地从昏梦中睁开眼,环顾周围发现自己还好好躺在出租房的床上。

  他连忙再次去摸自己的身体。

  既没有变成软趴趴的白色物质,也没有穿着高级毛料西装,身上依旧是他那件穿了快十年,松紧带都失去弹性只能当抽绳系的老旧睡衣。

  尚靳没有在卧室里看到光,以为是他回来了,急切地要去给对方开门,嘴里还大声说道:

  “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报备一下,我昨天做了个特别特别奇怪的梦,我觉得......我觉得你惦记的那位魔主,有没有可能会给素不相识的人类托梦......”

  ——不对。

  尚靳停下就要打开门锁的手,他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光回家什么时候需要按门铃了,他不向来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从魔域出来后,尚靳的警惕心提高了不少,他放下手,没有急着开门,先凑到猫眼上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人,果然不是光,但也不是尚靳平时会希望看到的人。

  ——是房东。

  尚靳的这个房东,年龄跟他出租的这间老房子差不多大,按比例,体型也跟其实用面积不相上下,都一样窄小。

  但小老头儿很为自己的房子骄傲,时时提醒尚靳这是名人住过的楼,也是外宾来访时参观过的小区,能给他租到是要心怀感恩的。

  除此之外,老头儿还不允许他擅动家具的摆设,说是会影响风水,尚靳真想告诉他您怕是不知道这间房子已经做了多长时间的“鬼屋”吗。

  房东以前只认传统的支付方式,那就是一个季度来收一次现金,用信封包好,沾着唾沫当面清点,顺便视察自己的房子有没有被房客糟蹋,直到前一段时间的传染性病毒,才只好被迫改成银行转账。

  算算日子也该到交租的期限了,老头儿总爱提前几天来,这一点尚靳已经习以为常。

  他都会把下一个季度的租金准备好,房东许久没来,这次突然来看房子,尚靳也不觉得突兀。

  他客客气气地把人迎进来请到沙发上,转身去卧室抽屉里拿钱。

  尚靳把信封递给房东,对方却并没有清点而是直接塞进了口袋,以前一边数钱一边提醒他感恩的话也没有讲,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尚靳。

  尚靳心想,瞧着这架势该不会是要涨租吧。

  该来的总会来,尚靳脑海里快速思索着跟房东讨价还价的话术,突然注意到房东戴着的蓝色口罩上面两侧出现不自然的鼓起。

  尚靳这才反应过来老头儿好像从进了房间之后就不再说话,只是牢牢地注视着他,生怕他弃租,夺门而逃似的,跟以前话多又麻烦的性格实在不符。

  “......不会吧,在这里?”尚靳试探着唤了一声,“赵叔叔?”

  没有回应。

  尚靳胸中如擂鼓,却莫名感受不到多少害怕,他索性直接伸手把对方的口罩一把拉了下来,下面果然是一张嘴角拉扯到极限露出整排牙齿,其他脸部肌肉却保持静止的,扭曲而诡异的熟悉笑脸。

  尚靳眉头无奈地皱了一下,还没等那口气叹出来,就被对方“笑着”猛地攥住了脖子。

  尚靳想得最后一句话就是:woc!光你骗的我好苦!

  ......

  “好话难劝该死的鬼,这句话用在你们几个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光已经从石头上站了起来,眼前或飘,或站,或卧着几只两三分钟前刚刚从魔域里追出来的鬼,它们形貌各异,但都同样丑陋可怖不堪,一看就知道是吃过不该吃的东西,受到了反噬。

  其中还保留有视物器官的几只目露凶光,却又无法掩饰自己对面前这只,在它们的理解里,等级低微,应该即使立刻退让也会被轻易抓住欺辱吞噬的鬼的震惊。

  现在他不仅全无畏惧,话都比以前多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漫不经心,看它们仿佛就在看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只蚂蚁一样。

  不,对他来说,一只勤勤恳恳,对蚁穴忠诚不二的蚂蚁,或许还更看重。

  有几只已经在迟疑地看向领着它们破出魔域的摩螺螺和龋帘,一时拿不定主意。

  “世光,你再虚张声势也没用,”摩螺螺带着恶意狡猾地尖声笑起来,“你想不到吧,魔域的禁制已经被我们成功打破了,那个人类我们老大势在必得!”

  人头怪龋帘在一旁蠢蠢欲动地跺着脚,其他失去了目力的鬼怪虽然看不见,也同样被煽动地狂热激燥至极。

  然而光只是伸出手粗略点了一下,了然道:“果然跟我预估的不差,被你们拿去补了魔域灵体空缺的都是些脑子也被反噬坏的,反叛者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同流合污者反叛吧。”

  “我记得你们一众叛军当年有百十来只,现在......”光挑起嘴角,“不到二十。”

  “我一直觉得让你们自相残杀才是最环保最恰当的惩罚,看来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摩螺螺的笑声停滞了一瞬,它听到队伍里出现微小的骚动,连忙气急败坏地补充道:“弱者为强者铺路是我们鬼的天性,也是魔域的生存法则。”

  然后它又轻蔑地咧开嘴,“所以我们这不是第一个就来寻你了吗。”

  摩螺螺没有说出来的是,在光两鬼一人从魔域跑掉后,之前围攻它们的群鬼也逐渐平息下来,却没有办法被枷什吸收利用,而是纷纷跳入了黑河中,怎么捞也捞不出来。

  偌大一个魔域,居然就只剩下了当初参与反叛的鬼。

  失去了几乎所有灵体的魔域眼看地基震荡崩裂,马上就要用它们自己来填,枷什当机立断抽掉了大部分追随者的灵体和它们拥有的完形体,才勉强稳住魔域根基,暂时逃了出来。

  所以,对它们而言,找到尚靳才是当前首要急迫之事,而光,不过是捎带脚而已。

  然而这个捎带脚,现在看起来却出乎意料的奇怪,同往常沉默寡言做小伏低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过有利的一面是,因为魔域的溃散同时也导致规则的束缚力相对减弱至消失,它们可以对滞留在人界的鬼和人类随便出手,而不用担心被强行拉回去。

  这段时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因而虽然光身上的一切变化都令它们分外不解,摩螺螺也不能够再浪费时间了。

  它首先升入半空,把纸片一样薄的身体卷了起来,背后出现巨大扭曲,如同镜像反面的空间,然后指示龋帘和其他鬼去捉光,准备投入自己的无限空间里储存起来,交给枷什做备用。

  龋帘怒吼一声,凭着最强的蛮力将其他鬼都推到了身后。

  对付一只如级的鬼,龋帘一个就已经是大材小用,绰绰有余了。

  然而还没等他用自己热衷的,最简单,也最残酷的手法去掏光的胸腔和头颅时......

  光却先自己倒下了。

  不仅倒下了,还顺便碎了个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