峄城的城门口,又一批死去的瘟疫患者被人抬着尸体,匆匆朝着城外乱葬岗抬去。
距离城门不远处有一座酒楼的观景台,观景台上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峄城知府,其次是师爷跟管事差役。
差役戴着面罩,穿着密不透风的雨布,他远远的站着,道:“知府大人,乱葬岗那边现在都快成万尸窟了,放火烧三天三夜都没烧干净那帮死尸,而今天又有上百的病患登记在册,跟上百的病患被丢到乱葬岗去。”
知府慢悠悠的品茶,看着不远处的城门一景,眼里丝毫升不起同情,他施施然道:“死就死了呗。反正这人呐,阎王要你三更死,你绝活不过五更。更何况现在连朝廷都不管我们,等了半个多月,就等来那点粮食跟药材。”
差役大气不敢喘。
师爷给知府倒茶,语气满是谄媚道:“大人,但每日患病百姓跟死尸,摞起来人数都两万多,整座峄城拢共也就五万人数出头,再这样下去,峄城就要成死城了。”
“哦?”
师爷继续道:“反正朝廷对我们都不管不顾,倒不如咱们拿着钱财逃出城,好过留在峄城,整日看着这些肮脏东西叫喊。”
“朝廷派了禁卫军在城外一百里外守着,发现有峄城携病者胆敢潜逃,直接当场毙命。不然你以为本官还会等你提醒?”知府给他白眼:“现在只能祈祷这帮家伙,要死的赶紧死,死完就烧掉,别传病就好。”
师爷不敢再多说。
知府把玩着茶杯道:“三日后吾儿迎娶齐家女,再过三日,神婆举办祭祀典礼,待河神息怒后,峄城恢复往日的繁华盛景,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语气一顿,知府又笑道:“等瘟疫退散,本官将冲喜一事上报朝廷,待来年进京赶考,吾儿也能在考官跟陛下面前留个好印象。”
师爷在心里吐槽这知府可真是够能算计的,但却嘴甜的夸赞知府,又将知府长子夸成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才子,直将知府给哄得面色红润有光泽,哈哈大笑不止。
师爷话锋一转:“不过属下听闻,齐璎珞到现在还被齐家关押在闺房,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哼!”
知府冷笑:“若不是吾儿非此女不娶,本官又何必要强娶她做儿媳,不过是个商户女,能配得上吾儿?”
师爷直连是是是。
站在观景台入口处的差役左右环顾,见着两位爷都没看自己,小心翼翼转身离开,生怕又听到不该听的。
当晚,知府私宅内,悄无声息的闯入五名男子,两只黑漆漆的只能看到一双眼珠子的黑乌鸦。
周者远身穿夜行衣,没有穿着长衫时穷酸书生的书卷气,看着倒像是个江湖人,只是身板太虚,不结实。
周者远的好友道:“者远,你确定那两个江湖侠客真的会帮忙?”
周者远时不时朝四周看,但周遭一片黑暗,他根本看不到什么,只好放弃道:”他们救过我,心肠不错,肯定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的。把地图拿出来,按照原计划先潜入地库。“
好友有心想打醒他,但见周者远笃定模样,实在不好说什么,眼里尽是无奈。
这世道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他们几人看不惯知府违背圣人训诫,公然做出对峄城百姓有害的事,这才挺身而出,但那两名江湖侠客呢,他们又是因为什么会出手相助?
周者远也知好友们的担心,只在心里祈祷容将两人能按计划行事,免得耽误大局。
知府私宅内的后院有一条地库,地库光明正大设在后院的假山,可能是知府认为峄城百姓没人敢闯他的空门,所以根本连掩饰也没掩饰,直接将药材放在地库内,又只放一个象征性的锁。
周者远几人轻而易举的将地库的锁撬开,按顺序进地库内,只留周者远一人在地库外望风。
呲——
知府的西院火光迸现,有人大喊着抓采花贼,整座知府后宅就像是沸腾的汤锅,吵吵闹闹的,而东院的地库却一片安静。
知府穿着底裤出门,得知他最疼爱的小妾被采花贼轻薄,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眼里尽是暴虐:
“抓!”
“给本官将不知死活的采花贼给抓起来,本官定饶不了他!”
容怀瑾靠着墙壁,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知府,无所谓的拿着包裹,正欲转身离开,却撞上将肃,登时脸色大变,忙收好包裹。
“你不是去齐家吗,怎么突然来了?”容怀瑾干笑道。
“齐家没有异常。”将肃盯着容怀瑾,察觉到他有异,直接伸手,将他手里的包裹抢过来。
“诶,你别……!”
话音刚落,包裹被将肃粗暴扯开,掉了一地的女子饰品肚兜等贴身的物件。
黑乌鸦从将肃身后探出脑袋,“哇喔,嘎!”
真是没眼看,容怀瑾这个变态。
将肃眼神深邃复杂的盯着他:“这是什么?”
容怀瑾干咳一声,赶忙蹲下来,将掉一地的饰品跟肚兜重新塞到包裹里,尴尬的解释道:“我横竖想想,还是采花贼能吸引知府的重视。”
将肃面无表情的再次抢过包裹,无视容怀瑾阻拦,指尖点燃一束火苗,“呲”一声,包裹被火苗吞噬,眨眼间成黑灰飘散。
哇喔!
将肃行为太霸道,容怀瑾心生不爽,但碍于实力悬殊,容怀瑾也敢怒不敢言。
容怀瑾在将肃身后朝他翻白眼。
世上喜欢他容怀瑾的千千万万,将肃这般霸道,是绝对无法勾起他的欲望的。
将肃:“周者远出事了。”
容怀瑾走上前,看着周者远被护卫架着双臂,粗鲁的拖走,不由得升起怜悯之心——寻常人看不到结界,所以自然也看不到结界内的容怀瑾两人。
将肃拦住容怀瑾:“这是他命中劫数,你只管看着,万万不能干预。”
“这点自制我还是有的。”容怀瑾错开将肃伸来的手,刚刚将肃黑着脸烧掉知府小妾的贴身衣物的事,已经让容怀瑾明白这人估计看上自己了。
也怪他。
长得太好看,平日里还不注重与人的交往,居然给将肃留下错觉。
都是他的错。
可等到知府私宅大厅时,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容怀瑾跟将肃,阻止他们进去。
一刻钟后,周者远死于知府,但却被管事差役记是死于瘟疫,天亮前跟一群患病死亡的百姓被丢到乱葬岗内。
周者远的尸体被破席卷着,血一滴一滴往下坠落,扛着他尸体的差役捂着鼻子,一声一声的咒骂:“真是自讨苦吃,放着好好的秀才不做,偏偏要偷知府大人的药材,现在连命也没了。世上最蠢莫过读书人!”
另一位差役虎着脸,打断他:“少在外面嚼舌根,若是被有心人传到大人耳边,你我小命难保。”
先前那名吐槽的差役瞬间不敢再吱声。
齐府。
齐夫人怒喝:“真是冥顽不灵,璎珞不管你愿意与否,总之你后日就要给为娘踏上花轿,如若不愿,你就眼睁睁看我齐府上下全因你丧命吧!”
齐璎珞怔怔跪在地上,美貌的脸颊有一个红色掌印,她的脸上尽是绝望。
周郎……死了?
齐夫人冷道:“在小姐出嫁前,谁胆敢将小姐放走,你们就全到知府大人面前自刎谢罪!”
“关门,锁院!”
贴身丫环哭着跪在齐璎珞跟前:“小姐,周秀才已经死了,您就老实嫁给知府大人的长公子吧,奴婢求您了。”
齐璎珞泪如泉涌,好看的杏仁眼都哭肿成核桃,但却依旧止不住泪流,“周郎已死,世间徒留璎娘又有何用。我要去见周郎,我要为周郎送终。”
丫环唯恐自己被她连累,却不好直言,只好狠狠心道:“周秀才的尸身早就被丢到乱葬岗,估摸着今晚就要被就地焚烧,小姐,您后天就要披上嫁衣,就不能让夫人省心,不要再得罪知府大人吗!”
齐璎珞拭去满脸的泪水,冷冰冰道:“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多嘴。出去,莫要让人烦我。”
丫环见她冥顽不灵,干脆起身离开。
她以为周者远已经魂归西天,齐璎珞很快会想通,老实披上嫁裳,嫁给知府的长公子,做她的少夫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傍晚时分,等她端着饭菜进屋时,屋内却空无一人。
齐璎珞不见了!
齐老爷跟齐夫人得知齐璎珞不见,当即震怒,掌诓数十名奴婢,又令人将整个齐家翻个底朝天,但却依旧找不到齐璎珞的身影。他们当即明白,齐璎珞或许是逃婚了。
齐璎珞的贴身丫环跪在地上,说不出主子去向的她,被生生抽了十鞭,疼得浑身冒冷汗,但却不敢反抗——她实在是有苦难言。
齐夫人抚着额头,气得直咬牙,她见从丫环嘴里实在问不出什么,挥手道:“拉下去,杖毙。”
“夫,夫人饶命啊!”
“连主子都看不住,还留着你这种狗东西有何意义。”齐夫人冷漠看丫环被拉下去,毫不动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