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修齐斟酌半晌，还是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这些日子，为了排解内心的烦闷，他很多时间都待在王府的藏书阁。
在了解岛国历史和各藩国情况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时代的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活得太惨了。
她们完全成了家族存续和壮大的工具，像货物一样被送来送去，有些甚至要被送上很多回。
就拿德川家康的外祖母华阳院来说，本来是刈谷城城主水野忠政的老婆，都生了三四个孩子了，还是被丈夫送给了死对头松平清康。
后来松平清康的儿子松平广忠，又娶了华阳院之前生的女儿於大，所以松平广忠可以叫华阳院继母，也可以称之为岳母。
而於大在和松平广忠生下德川家康后，又被送给了织田家的武将久松俊胜。
每每看到这里，汪修齐就感到一阵牙疼，他感觉这个时代的大名手里有两件武器，一件是武士，另一件就是女人。
武士用来杀伐，女人用来求和，并且，这两件武器都是可回收，可重复利用的。
汪修齐见阿市，一个方面是出于同情和愧疚，把人家晾了两年，好歹见个面，直接拒绝，总比比拖着好。
另一个方面就是好奇，以前要联姻，尾张看中的是父亲的影响力，可如今父亲已经去世，为何还如此锲而不舍呢？
俄顷，随着木屐的踢踏声传来，护卫带着两人进了垂拱殿。
一人，是穿着质地上乘和服的清俊男子，他脚踩木屐，腰间系着紫色丝带，明亮的眼睛充满祥和。
虽然黑发垂额，可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位清净无染，远离世俗的高僧。
另一位，是穿着印有梅花的外衣，上面用金丝点缀着几朵硕大的八重樱的女孩。
她有一双迷人的丹凤眼，水汪汪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杂质，一颦一笑之间，带着这个年龄独有的天真烂漫。
二人见了汪修齐，躬身行礼，其中的男子开口说道：
“在下熊若宫，乃是阿市的老师，今日唐突拜会，还请殿下勿怪。”
汪修齐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漂亮的不像男人的家伙居然是阿市的老师，而且汉文还说得如此流利。
“殿下，我是织田市，你可以叫我阿市。”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等了两年才初见的男子，突然，她看向熊若宫，纯真一笑：
“老师，殿下比你还好看呢。”
熊若宫看向少女，并没有责怪，而是露出微笑，温和说道：
“这是自然。”
汪修齐顿时有些尴尬，这扶桑人说话都这么直白的么，他轻咳两声：
“坐吧，上茶。”
等茶水上来，几人又寒暄一阵后，熊若宫说明了来意：
“此次，在下携阿市拜会，只为两件事。
一来，希望宋国可以与尾张国建立友好盟约，守望互助。
二来，阿市已经十三岁，到了适婚的年龄，还请陛下不要再拒绝。”
徐渭放下茶盏，看向熊若宫，试探道：
“如今老王爷已经仙逝，宋国的影响力和势力远不如前，其他藩国都在琢磨着怎么从宋国身上咬一口肉，你们尾张却是要和宋国建立友好盟约，所图为何？”
“这位是徐先生，曾经的福江县县令？”熊若宫收回目光看向徐渭，淡淡问道。
“哦，你知道本官？”徐渭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顿时感到好奇。
熊若宫语气平和，点头说道：
“徐先生是殿下的老师，也是五岛的行政主官，在下自然知道。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五岛在殿下和先生的治理下，已成了庞然巨物，若是巨物露出獠牙，恐怕如今的藩国，无一是其对手。”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收敛了笑容，徐渭面带不善，冷声问道：
“熊先生，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熊若宫白皙的脸上古井无波，他坦然说道：
“实不相瞒，你们在五岛杀的诸多浪人，其中就有我的属下。
为了可以了解你们，我曾多次派遣过密探进入五岛，可最后都是石沉大海一去不返。
为此，我只能以贸易为名，亲自去了一趟朝鲜国的南浦港，在那里我才看到了这个庞然巨物的只鳞片爪。”
徐元亮眉毛一拧，手按刀柄，下意识地靠近了汪修齐。
真看不出来啊，这个白白净净的熊若宫，居然是个黑社会大佬……汪修齐面色如常，淡笑道：
“哦，既然熊先生对我们有所了解，那又凭什么与我合作呢？”
熊若宫凝神沉思，片刻，才叹了口气说道：
“在下只能庆幸，尾张不在九州岛，否则我只能四处奔走，联合诸藩，联合对付宋国了。”
汪修齐微微皱眉，掏出了烟和火柴。
随着刺啦一声，橘黄色的火苗出现，汪修齐凑上去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说道：“熊先生，你没有回答问题啊。”
熊若宫身子一滞，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火光，几秒后，他才恢复了平静，温和开口：
“在下能承诺的就是，如果两国结盟，尾张能把九州、四国、中国三地的谍报与宋国共享。
另外，尾张每攻下一城，许一町之地，赠与宋国建立专属贸易集市。”
阿市瘪了瘪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熊若宫，眨呀眨得。
“当然，如果殿下愿意迎娶阿市做侧室，那么两国的结盟就会更加牢靠。
如果不愿，还请收下阿市做个婢女留在王府，这也算是尾张的诚意。”熊若宫没有看少女，语气依然平淡。
“熊先生，你这话毫无诚心啊。”徐渭不动神色地走到汪修齐的案前，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点着之后，顺势把烟揣入袖口：
“宋国有游隼卫，还有遍布各地的贸易集市，你觉得宋国的谍报不如尾张？
另外，你们攻下一城，送一町之地，这更是毫无吸引力。
织田庶出一脉历经三代，才统一了尾张八郡，这速度何其之慢。”
我去，这是刚产出来的过滤嘴香烟，一共也没几条好吧，你身为重臣，这样子顺王爷的东西，真的好吗……徐渭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让汪修齐哭笑不得。
“那宋国需要什么，还请直言。”熊若宫边说话，眼神边跟着徐渭移动，脸上出现诡异之色。
徐渭叼着烟，给戚继光、俞大猷等人打了一轮，把火柴递给叶秋后，才扭头说道：
“要结盟也行，以本官来看，你们需要交出领地内山林和土地的使用权。”
大殿，在烟雾缭绕中陷入沉寂，气氛变得压抑而呛人。
熊若宫眼中掠过一丝愤怒，片刻又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
“山林农田为一国之本，给了你们，尾张国人以何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