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宁一年十一月,惑鹰臣服大夏,欲将新圣女送到大夏和亲,被周鹤拒绝,圣女又被送回惑鹰,且周鹤明言,不接受以牺牲女人来换取和平。
庆宁一年十二月,姜覆雪马不停蹄回到沽荆,趁着塔西塔无主,对塔西塔发起猛烈攻势,仅仅四天,塔西塔宣布归顺大夏。
两个月来,边境捷报不断,这是周鹤登基的第一年,曾经的边境三害,一族灭两族归顺,至此,开启了大夏在历史长河中长达四百多年的统治。
百姓的日子在周鹤执政后也越来越好,所有人也都相信了周鹤就是那个天命正统。
周鹤在御书房里看着姜覆雪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新战报,笑得眼睛都弯了,他拿起折子递给身后的冯梧,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欣喜:“哎呀,溪闲,你看,朕从来都没看错过覆雪,他有的是本事,不止是读书,打仗更是厉害。”
冯梧看着战报里写的塔西塔也归顺大夏,眼眶竟有些湿润,周鹤回头看见,忍不住笑着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溪闲,你可是怨朕没让你一起去和覆雪统一河山?”
冯梧被戳中心事,却只是摇了摇头,他颔首道:“属下自幼时就是陛下的侍卫,守护陛下和皇后太子安危,才是属下最该做的事。”
周鹤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再明说,只笑着点头:“是了,沽荆那个地方,是让人待了就不想回来,沙场最是能激发男儿血性,不过朕想,此战过后,怕是再过几十年,也没有异族再能威胁到我大夏。”
冯梧心已经飘到沽荆去了,但还不忘附和周鹤:“大夏千秋万代。”
周鹤见他实在是敷衍,忍无可忍的推了冯梧一把,笑骂道:“没良心的,吃朕的住朕的,就想着沽荆了。行了,让你休沐几日,去吧,去你心心念念的沽荆吧。”
冯梧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周鹤“啧”了一声,冯梧才立即欣喜的跪下谢恩,还不等周鹤再说什么,冯梧就着急起身要走。
见他这幅急不可耐的样子,周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歹也算是自己养大的暗卫,就去沽荆待了几年,回来就和自己不同心了,真叫人寒心啊。
周鹤突然厉声叫住冯梧,冯梧脚步一顿,还以为周鹤反悔了,但周鹤只是无奈道:“急什么,左右你要去沽荆,替朕带一道圣旨和一些赏赐一道去送给覆雪,他肯定是不愿意回来了,朕怕是也再难见他一面,今后,你就受累多替朕跑几趟吧。”
冯梧站立许久,听到周鹤说这样的话,他其实心中也有些不好受,毕竟很久之前,他就一直在暗处保护周鹤了,也看到过当初意气风发的周鹤和姜覆雪在一起谈论将来如何治国,冯梧甚至记得,姜覆雪曾说过,等周鹤当了皇帝,他也一定会考取功名,他会和周鹤比肩而立的。
如今两人也许都实现了自己的抱负,但二人中间实在是隔了太多东西,光罗河的命,就足以不再让姜覆雪正眼看周鹤了。
二人虽也算是比肩而立,可到底是站在了不同的顶点,且看姜覆雪的态度,是要与周鹤此生不再见的。
这么看,周鹤这般依靠姜覆雪,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作为加害者,他的利益得到了最大化,如果说他是因为重情重义,冯梧还真不信,毕竟,冯梧一直跟着周鹤,也算知道半个姜府下毒事件真相的,不过说到底,冯梧的主子是周鹤,他再怎么偏向姜覆雪,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姜覆雪,毕竟现在来看,所以战争都应该结束了。
接过周鹤写好的圣旨,冯梧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御书房外有寒风吹过,周鹤看着冯梧的背影,拢紧了大氅,他抬头看向飘着雪的天空,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看着看着,周鹤的思绪就飘到了许久以前。
那是,十几年前,他被贬到襄阳时,姜覆雪来送他,两人在马车上的交谈。
那个时候,老师刚逝,周鹤发现姜覆雪身上的戾气很重。
那天两人其实没聊多少,只是互相说了今后的打算,更多时候,两人都是互相沉默着的。
直到姜覆雪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周鹤是记得的,他记得当时姜覆雪说。
“殿下,皇帝不好用就换一个,得民心是一件很容易又很难的事情,殿下比我更清楚。”
那个时候的周鹤虽然有反心,但他没想到姜覆雪会这般大胆直言明说,虽是知道这句声音极低,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但周鹤还是忍不住蹙眉警惕的看着姜覆雪,“覆雪,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可姜覆雪却毫不在意,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只留下一句“殿下保重身体。”就下了马车。
之后,周鹤到襄阳一年多,就听说了姜覆雪在沽荆打了胜仗。
也是那个时候,周鹤才懂了姜覆雪临别的话什么意思。
得民心,是一件很容易,又很难的事情。
风雪变大了许多,把周鹤从过往的思绪拉了回来,内侍来报,皇后炖了汤,等着周鹤过去一道用膳呢。
周鹤转头看了眼屋内刚才他写完圣旨还未干的笔尖,半响,周鹤才笑了笑,跟着内侍往皇后所在去了。
冯梧到了沽荆,立马就去军营给姜覆雪念了圣旨,还想把周鹤赏赐的东西都替姜覆雪运到了将军府去,但被姜覆雪喊住了,姜覆雪对于这些赏赐并不是很在乎,让冯梧把这些全都拿去补贴军用了。
冯梧也不好拒绝姜覆雪,反正沽荆天高皇帝远的,姜覆雪想怎么处置这些东西就怎么处置,他就是扔了,传到周鹤耳朵里,周鹤也不会多说什么。
等到周鹤交代的都安排妥当后,冯梧就着急跑去文中找韩乐,想让韩乐带着他去看被姜覆雪打下来的新领土。
秦尽崖在练新兵,没有跟着招待冯梧,他对于冯梧其实不怎么喜欢,等到冯梧往文中走了,秦尽崖才在帅帐里出现。
察觉到有风雪吹进来,姜覆雪抬头看了秦尽崖一眼,打趣道:“镇北侯架子可真大,京中来使臣了都舍不得赏脸见一见。”
秦尽崖倒是不在意,他上前拿起放在姜覆雪面前的圣旨过了眼,随后“啧啧”道:“周鹤说得挺好听的。”
姜覆雪往后一倒,顺手去拉秦尽崖的手臂,秦尽崖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被姜覆雪拉倒跌在姜覆雪身上,姜覆雪还不忘伸手挑着秦尽崖的下巴,笑意颇深。
“侯爷,今个儿心情好,能让我喝口酒不?”
秦尽崖无比配合姜覆雪的调戏,笑眼弯弯,“能啊,王爷若是喝醉了,落我手里,岂不是正合我意?”
自从姜覆雪被封了一个启明王,秦尽崖在床上算是多了个羞他的称呼,听到秦尽崖笑得一脸真切喊自己王爷,姜覆雪顿时脸色拉了下来,直接把秦尽崖推开。
“显着你了是吧?”
秦尽崖乐呵地凑到姜覆雪面前,抓着姜覆雪的手挠了挠他手心,一副不怕挨打的样:“我又说什么惹王爷不开心了?这不是都让王爷喝酒了嘛?”
姜覆雪被他臊的烦死了,对着秦尽崖冷笑了一下,甩开秦尽崖的手就要往外走,秦尽崖脸皮厚,立即舔着脸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帅帐,姜覆雪去了校场,秦尽崖就死皮赖脸跟在他身后,好在到了人多的地方,秦尽崖也还算知道给姜覆雪留点面子,姜覆雪冷着脸,他也冷着脸,这俩人就这么看着校场的新兵练武,给新兵们吓得没一个敢懈怠偷懒的。
看着变认真的新兵们,魏教头都失语了,合着自己怎么罚这群新来的小王八蛋们他们也不听,就靠这两尊大佛杵那啥也不干,比啥都好使。
秦逍跟着池野去了趟洛安,姜覆雪也没说什么,反正那孩子努力,也知上进,不用自己特意去喊,秦逍就自己练起来了。这次去洛安,也不过是让洛安的将士们对秦逍认个脸熟,等洛安这边差不多了,秦逍就得接着去文中了,年纪不大,行程倒是安排的满。
林在琴和陆挽歌成婚后,林在琴就搬去文中和陆挽歌住了,也就前段日子姜覆雪和秦尽崖带兵打塔西塔的时候林在琴才忙着回来了一趟。
眼看这些新兵要被自己吓死了,姜覆雪终于良心发现,带着秦尽崖转身走了。
看姜覆雪一走,刚才逞强的那些新兵都瘫坐了下来,姜覆雪没走多远就听见有新兵抱怨。
“怎么侯爷看着脾气不好,姜帅看着脾气更不好啊!”
这话一出还有不少人附和,姜覆雪回头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绷着脸的秦尽崖,他冲秦尽崖挑了挑眉,本来还在装严厉的秦尽崖就忍不住笑了。
姜覆雪也跟着笑。
军营中看着倒是没什么事了,姜覆雪打算去客栈茶楼听听曲儿,秦尽崖自然是要黏着他的。
两人换了常服,到城中茶楼,在二楼落座,要了盘糕点和一碟花生,姜覆雪又要了两壶酒,被秦尽崖摁下,把酒换成了茶,姜覆雪也只好撇了撇嘴听秦尽崖的,秦尽崖什么都好,就是太管着他喝酒了。
大概这就是被媳妇儿管着的滋味吧,唉。
楼下台子上今个儿也没曲唱,而是有个说书的在讲评书。
“且说!那塔西塔狼王,何其残忍,绕到惑鹰,杀了圣女与天主,就这么将惑鹰的王都霸占了,南浔王也拿他没办法!”
底下就有人问道:“那怎么办呀!”
“是啊!打不进去怎么办!”
那说书人一展折扇,神秘莫测道:“这时!诸君猜谁赶到了寅庭?”
马上就有人叫喊着:“姜将军!”
说书人笑了笑,折扇一合,“对喽!姜将军到了寅庭,将狼王骗出城,至落日崖伏击狼王!”
听到这里,台下又是一片叫好声,“好!”
“打塔西塔就得看我们将军!”
二楼正在吃花生的姜覆雪看着这幕哭笑不得,“怎么没人讲点七仙女什么的故事听听,老讲我算怎么回事?没人听腻?”
秦尽崖笑着给他添了杯茶,想到了他自己刚到沽荆,被姜覆雪带去文中时,当时秦尽崖也是自己乱逛,进了一家茶楼,听了姜覆雪的事迹。
“百姓真的很爱戴你,覆雪,你这都算得上百姓心中的主心骨了,在他们看来,就是听到你的名字,就会觉得安心。”
姜覆雪笑着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夸张。”
秦尽崖乐道:“可不就是这么夸张,毕竟你可是姜寻,姜覆雪,沽荆的主帅。”
台下又传来说书人的声音:“狼王被姜将军斩杀自落日崖,人首分离,不留活路,这一战,将军终于是为洛安的百姓们报了仇。”
一提到洛安屠城案,底下就有人止不住的落泪,一个勒箔海,如何能比得上数十万人的性命?但到底姜覆雪将其斩杀了,也算是告慰了洛安百姓们的亡灵。
一直到天黑,两人才从茶楼二楼下来,结果姜覆雪被人认出,又是好一堆人围上来跟他嘘寒问暖,往他手里塞各种吃食的也有,秦尽崖见姜覆雪有些招架不住百姓们的热情,拉着姜覆雪就赶紧跑了。
二人一直跑到巷子里才停下,此时的沽荆热闹的很,外面儿都是小贩的吆喝声,两人靠着墙气喘吁吁的听着外边儿的动静,又对视一眼,随后两个人都止不住笑了起来。
在街道上,两人买了些吃食填饱肚子,又回家给驼鹿喂了点萝卜和玉米。
秦尽崖给姜覆雪烧了热水让他去泡一会儿,自己则是去煮了壶热酒送来给姜覆雪过过酒瘾。
正泡着舒服快睡着的姜覆雪听见门被人推开,睁开眼就瞧见秦尽崖拿着两瓶酒过来了,姜覆雪坐直了身子,还有些诧异,“真让我喝啊?”
“偶尔喝一次吧,你也几个月没碰酒了。”秦尽崖挑了挑眉,把其中一瓶递给姜覆雪。
姜覆雪笑着抬手去接,摸到瓶身是热的,下意识去看了秦尽崖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着,秦尽崖是真的对自己贴心到极致了。
两人喝着酒,一人泡着一人坐着,聊了许多有的没的,直到一瓶酒喝完,姜覆雪本来酒量也不至于这么差,但可能是又在泡热水,酒劲儿上来的格外快。
看见姜覆雪脸颊有些泛红,秦尽崖就知道他这是醉了,秦尽崖放下手里的空瓶子,又去把姜覆雪手里的空瓶子拿过来放下,手伸进浴桶里,想把姜覆雪抱出来。
可姜覆雪不想如他的意,看着秦尽崖靠这么近,眯着眼就去抓秦尽崖的领子,秦尽崖没防备,被姜覆雪这么大劲儿一拉,直接落进浴桶里了。
但这浴桶可容不下两个人,水满了出来,秦尽崖赶紧站起身从浴桶出来,浑身都湿透了,他回头看了眼正笑得没心没肺的姜覆雪,秦尽崖真是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算是折在这人身上了。
秦尽崖尽心尽力的把姜覆雪从浴桶捞出来,给他擦干身子和头发就把人丢榻上去了。
等秦尽崖洗好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后,发现姜覆雪一直躺在榻上看着自己,秦尽崖心中一动,走近床榻,蹲下身低头和姜覆雪对视,谁也没说话,姜覆雪却伸出手捧着秦尽崖的脸,随后自己转了个身,和秦尽崖就这么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下一刻姜覆雪就亲了上去。
这下秦尽崖觉得自己大概也是酒劲上来了。
等姜覆雪终于酒醒,已是后半夜了,但秦尽崖还没放过他。
姜覆雪有些不太懂,这人是怎么做到在这事上面凶得不行,偏偏面上又那么温柔的。他突然想起来听到新兵们今天的议论,于是抬起手去摸秦尽崖的脸,挑眉问道,“脾气不好?”
“不好。”秦尽崖看着姜覆雪的眼睛笑着回答,能问出这话,说明姜覆雪的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秦尽崖握着他手腕侧头亲吻他掌心,太过虔诚导致姜覆雪看的有些失神。
许是发现他不专心,秦尽崖故意用了用力,姜覆雪确实回过神了,他舔了舔唇,拇指摩挲着秦尽崖的脸颊,“那怎么在我面前这样乖?”
“乖吗?”秦尽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在姜覆雪脖子上留下的咬痕,随后动作也缓了下来,他盯着姜覆雪的那双眼睛里似有柔情万千。
“因为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姜覆雪从来拒绝不了他这样的神情注视,对于他的回答也极其满意,姜覆雪伸手勾着秦尽崖的脖子,凑近了秦尽崖的左耳。
“当然是我的,我呢,也是你的。”
月亮高悬时,秦尽崖搂着姜覆雪给他哼曲哄他睡觉,手还在他腰上给他按着。
待到确定姜覆雪睡熟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在姜覆雪脸上亲了一口,这也是他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姜覆雪只有在他身边才会睡得这样沉。
他盯着姜覆雪的脸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姜覆雪实在是好看的紧,怎么看怎么喜欢,于是低头又在姜覆雪唇上极轻的吻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的抱着姜覆雪一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