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骨枯【完结番外】>第64章 不得

  牢房刚换值不久,狱卒就听见了最里面的牢房里传来了呼救声,两个狱卒听着动静连忙跑过去,只看见姜覆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秦屿哭得满脸是泪。

  看见狱卒来了,秦屿才恍若见到救星一般,扑到铁栏杆上面,用塔西塔的语言急切道:“你们快救救他!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晕过去了,你们快来看看怎么回事啊!”

  两个狱卒面面相觑,犹豫了许久也没有打开牢房的意思,秦屿看出了他们的顾虑,沉下脸压低了声音,道:“别忘了,那是狼王点名要活着审问的人,眼下狼王还没回王城,若是等狼王回来发现这人死了,你们觉得……你们能摆脱干系?”

  被他这一威胁,两个狱卒也确实不敢招惹阴晴不定那位狼王,只好妥协的拿出牢房钥匙把牢房打开。

  秦屿松了口气般,带着这俩狱卒走到姜覆雪的身边,还是一脸的焦急:“你们快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死了啊?我刚才探了一下,他好像没鼻息了……”

  这话可把两个狱卒吓坏了,一个狱卒蹲下身伸手想再去探一下姜覆雪的鼻息,却突然被姜覆雪伸手抓住手腕,下一刻姜覆雪睁开眼睛,另一只手上拿着磨得尖锐的石块,干脆利落的抹了狱卒的脖子。

  异变突发,另一个狱卒反应过来就要往外跑,但他刚想出声就被秦屿从背后捂住嘴巴,姜覆雪把狱卒的尸体推到一边,把石块丢给秦屿。

  秦屿接住石块,笑着在狱卒耳边道:“蠢货,这种情况你应该先去找大夫和跟狼王汇报,不是听从犯人的话打开牢房的大门。”

  狱卒眼睛瞪得老大,脖子被尖锐石块割开,再也发不出声音。

  秦屿把尸体往地上一扔,笑吟吟的看向姜覆雪:“我这招高明吧?”

  “不怎么高明。”姜覆雪懒得看他,这下他算是知道这小子当时是怎么从洛安牢房里逃出来的,不就是靠着装死嘛。

  姜覆雪脱下自己的外袍,把狱卒身上的衣服也扒下,随后套在自己身上,又蹲下身把狱卒腰间挂着的一大串牢房钥匙取下挂在自己身上。

  秦屿没得到夸奖,撇了撇嘴,学着姜覆雪的动作跟狱卒换好了衣服。

  两人离开牢房后把牢房们锁上,里面穿着他二人衣服的尸体还被他两一个背对着放在墙角,一个侧躺放在草席上。

  两人装模作样的往牢房外走,秦屿走在姜覆雪前面为他开路,还不忘碎碎念烦一下姜覆雪。

  “您对秦将军也这般吝啬夸奖吗?”

  姜覆雪烦他烦的要死,根本懒得搭理他。

  没有回应秦屿像是更难过了,垮着张脸,路上遇到其他狱卒询问里面发生了什么,秦屿就用塔西塔的话回复,姜覆雪只懂一些简单用语,再多的就翻译不来了。

  好在外面儿已经入夜,牢房里的灯光也昏暗,其他狱卒没发现他两有什么问题,秦屿还真就带着姜覆雪左拐右拐的出了牢房。

  守在牢房外的看守见有人出来,拦下了他两,好奇的打量了一番,才开口质问:“还没到换值的时候,你两要干嘛去?”

  姜覆雪低着头,已经到了牢房外,光亮比牢房里强一些,因为姜覆雪的外貌实在是与塔西塔人相差甚远,不比秦屿,脸上还是看得出一些塔西塔人长相特征的,所以姜覆雪尽量不让人看到自己的外貌。

  秦屿赔笑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我这吃坏肚子了,可能是白天烤的那羊死太久了,实在是不舒服得紧,让他陪我去看看大夫呢,体谅体谅。”

  守卫的目光却放在了姜覆雪身上,他推开秦屿,走到姜覆雪面前,问:“怎么把脸藏着掖着?见不得人?”

  秦屿立马把守卫拉开,挡在姜覆雪身前,但姜覆雪比他还高一些,他这也挡不住什么。

  “别这样,兄弟,他刚从前线退役下来,脸上都是疤,挺自卑的,你要是在这里看了他的脸,他回去就要跟我寻死觅活了,你就给个面子,算了吧。”

  说着,秦屿从衣兜里掏出一袋钱塞给守卫,那是死去的狱卒的。眼下他们只能和守卫交涉,如果在这里杀了守卫,那动静就太大了。

  守卫听他这样说,又得了钱,也不好再为难了他两,收好钱又看了眼姜覆雪,冷哼道:“下不为例,再被我逮到,记旷工了啊。”

  “明白明白,谢谢兄弟啊!”

  放行后,秦屿连忙拉着姜覆雪往外走,一直到远离牢房守卫的视线了,姜覆雪才抬起头,把手抽了回来,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正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疑惑道:“这里不是王帐?”

  秦屿看着突然空空如也的手心有些愣神,随后移开了视线,恢复了那副笑脸相迎的样,“这里是王城的王宫,相当于你们大燕的皇宫,住着狼王和塔西塔的王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有很多重要的犯人和俘虏都被关押在这里,王帐是狼王议军事和练兵的地方,把俘虏带去王帐的话,那狼王就太蠢了。”

  姜覆雪不置可否,既然已经出了牢房,那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了,“这里离边境多远?”

  秦屿停下了絮絮叨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似是心情复杂的看了姜覆雪一眼,许久才沉声问道:“你就那么想回沽荆?或者说……你就那么想回到秦将军身边?”

  “有病,不回去我难道还在塔西塔住下了?”姜覆雪莫名其妙回看秦屿一眼。

  大概是发现了自己的失言,秦屿哽了一下,低下头思索着什么,等他再抬起头时,又挂上了那副处变不惊的笑容:“是我问的不对,你本来就是中原人,还是沽荆的主帅,想回去是应该的,应该的……”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秦尽崖在姜覆雪面前摆这幅委屈样,姜覆雪很乐意心软去哄,但如果换成秦屿的话,姜覆雪只觉得他好烦,不知道秦屿在装什么,但是姜覆雪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小事,这人似乎从出来之后,对自己的称呼就不是敬称了。

  姜覆雪心里不耐烦,面上也不耐烦,“差不多行了,别演给我看,王城到底离边境多远?路程要几天?”

  秦屿垂着头,毕恭毕敬回答道:“有马的话,四五天,靠走的话,十几天,王城在草原最深处,和千侨城隔得可远了,就像沽荆和寅庭,以防千侨城失守后,消息传到王城能让这里的子民有时间逃跑。”

  姜覆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探出头看了眼远处的王城宫门,意识到此刻他们还在塔西塔的王宫里,不禁皱起眉:“……还能出去吗?”

  “现在不行了,强行出宫会被扣下来,等清晨的时候,混在运菜队伍里出去吧。”

  秦屿像个替姜覆雪解疑答惑的百事通,但看他这样子,倒是确实乐意去接姜覆雪这些问题,也像是在跟姜覆雪炫耀他擅长和所知的东西。

  “啧……真麻烦。”姜覆雪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秦屿时,发现秦屿又是一副求夸的表情,姜覆雪心里更烦躁了,他白了秦屿一眼,问:“那你知不知道宫里的膳房在哪里?”

  秦屿十分得意,此刻他看起来倒是有点像个十八岁的少年了,“当然知道,你跟我走就是了。”

  姜覆雪点了点头,随即跟在秦屿身后,漫不经心问道:“你对王宫很熟悉?”

  听到这话,秦屿没了刚才的傲气,反而焉儿得跟个狗尾巴草似的,他有气无力“嗯”了一声,发现前方有巡逻的士兵,连忙把姜覆雪拉进一旁的小巷里。

  等士兵走远了,姜覆雪正打算出小巷,就被秦屿拉住手臂,秦屿想了想,还是坦诚道:“我娘亲……就是王城宫里的厨娘,非要说,狼王还算是和我吃一碗饭长大的……但他却把我母亲饿死了,你说可不可笑?”

  姜覆雪冷冷地看着秦屿垂头苦笑,然后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去,“不是有消息说狼王不是王族的人吗?以前怎么有机会吃到宫廷厨娘做的饭菜?”

  秦屿脸色骤变,好在姜覆雪似乎是给足机会让他想借口,背对他也看不见他脸上此刻的错愕。

  过了许久,姜覆雪才听到秦屿游刃有余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那将军没听说过狼王是先巫神的徒弟?”

  姜覆雪转回头看了眼秦屿,随后勾唇笑了笑,“啊,抱歉,把这茬给忘了。”

  正当秦屿松了口气走出巷子,打算继续带姜覆雪前往膳房时,他又听见姜覆雪森冷的声音传来。

  “你和狼王是什么关系?”

  秦屿这下却是从善如流般的回道:“以前是主子和仆人的关系,现在是仇人的关系。”

  姜覆雪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跟上秦屿的脚步,在他身后又问道:“现在不是主仆关系了?”

  秦屿轻笑一声,带着姜覆雪绕过一座宫殿继续往前走着,“将军,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试探我?”

  姜覆雪也笑了笑,抬手拍了拍秦屿的肩膀,“随口一问而已,别多想。”

  秦屿正想点头,又听见姜覆雪补充了一句,“你不值得我关心,我只关心跟着你我能不能活着走出去罢了。”

  “您放心,如果我还在替狼王做事,那我没必要救您一道离开不是吗?”秦屿转过头对上姜覆雪的视线,随后二人各怀鬼胎般的相视一笑。

  “那谁知道呢。”

  竖日王城内下起了大雪,姜覆雪和秦屿按计划藏在运菜车离开了王宫。

  等进了王城里,秦屿为了以防异变,让姜覆雪在酒馆等着自己,随后他便跟着那几个送菜的人回了家,将其全都杀害。

  等秦屿找到酒馆去的时候,发现姜覆雪正一个人拿着狱卒的钱点了一瓶酒和一盘牛肉,边吃边听隔壁桌的人唠嗑,看这样子,他倒是不像逃犯,更像来游玩的。

  秦屿走到姜覆雪面前,看着那盘牛肉都快给姜覆雪吃完了,神色有些复杂,他坐在姜覆雪对面,又朝老板点了一份和姜覆雪一模一样的酒菜,随后他看向姜覆雪,犹豫道:“……你不逃吗?”

  姜覆雪头都懒得抬一下,“我不认路。”

  秦屿被他这话噎到了,只得干笑两声:“……哈哈,也是。”

  姜覆雪吃完自己那盘牛肉后,把只喝了两口的酒重新盖好,别在腰间,等秦屿的牛肉上来了,他又毫不客气的把筷子伸进秦屿点的菜里去了。

  秦屿倒是不介意,自己只吃了两口,就把盘子推到姜覆雪面前让他吃。

  等饿了几天的姜覆雪终于吃饱喝足后,两人才结了钱离开酒楼,秦屿付账时姜覆雪瞥了眼,发现不是昨天那狱卒的钱袋,而且这钱袋上还有血迹,也不知道这小子又去哪里抢的钱。

  “今天能出城吗?”

  秦屿抬头看了眼天色,点了点头:“能出城,我去买点干粮路上吃,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姜覆雪没有回应,但秦屿已经跑走了,姜覆雪头上戴着斗笠,别人就看不清他长什么样,毕竟这王城里的中原人,实在是找不出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了,姜覆雪不想惹人注意,打算把这斗笠焊死在头上。

  正当姜覆雪一边等秦屿回来,一边观察王城城内时,远处的城门大开,一支军队从城外跑了进来,把主干道上的百姓推开,清出了一条路来,姜覆雪也被赶到一旁去了,他抬头望去,看见城门处,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狼正驮着一个带着狼头面具的男人,正往清出来的道路上走着,狼王身后是塔西塔王帐的军队。

  “王回来了。”

  姜覆雪听见周围有人这么喊着,狼王他可再熟悉不过了。

  狼王每骑着狼往前走一步,两边的百姓就纷纷跪下磕头,在离姜覆雪不远时,黑狼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往姜覆雪的方向看去。

  姜覆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按着脑袋跪下来了,黑狼又往这边看了两眼,似乎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奇怪之处,才继续往前走着。

  等军队走进王城后,姜覆雪才推开压着他的那只手站起身,秦屿也跟着站了起来,把干粮递给姜覆雪,叹了口气道:“将军,这是塔西塔的王城,不是大燕的沽荆,您别给我惹乱子,我们今日还是能顺利出城的。”

  姜覆雪没理会他,掀开手里的干粮看了看,皱着眉问:“你没下毒吧?”

  秦屿哭笑不得,“我也要吃的,我当然不会下毒。”

  姜覆雪点了点头,把干粮包好后,两人就往城门走去。

  “得赶快出城了,狼王回来就是为了提审你,很快就会发现牢房里那两具尸体,王城不能久留。”

  姜覆雪赞同秦屿的说法,这次两人是混在商队里顺利出了城,在秦屿又打算杀人灭口时,姜覆雪把他拦下来了。

  秦屿面色不善:“将军,留着他们可能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姜覆雪嗤笑一声,“我们上货车都是偷摸上的,他们都不知道,上哪暴露行踪去?”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秦屿实在是拗不过姜覆雪,那商队也走远了,只好跟姜覆雪妥协了。

  大雪没再停过,虽然寒冷但却能遮盖姜覆雪和秦屿的踪迹,两人在荒野游荡了两天,要不是秦屿坚持自己没走错路,姜覆雪真想自己跑了。

  雪势越来越大,两人找到一处遗迹生火避雪,也不知道这冰天雪地的,秦屿去哪里搞来了几只野兔,两人配着烈酒烤着野兔吃,也算暖了身子,还能活下去。

  吃饱后两人商定了一番守夜顺序,姜覆雪就躺下睡了。

  秦屿往火堆里丢着在遗迹外找的干木柴,瞥了眼背对着自己的姜覆雪,突然开口道:“将军,你睡着了吗?”

  姜覆雪没起来,但“嗯”了一声。

  见姜覆雪依旧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秦屿苦笑道:“哪有人睡着了还出声的。”

  这下姜覆雪彻底没动静了。

  秦屿也不在意,和姜覆雪待的这几天他已经习惯了,可能只有在自己提到秦尽崖时,姜覆雪反应会多一些。

  明明大雪落得四周冷的要命,但秦屿却因为一直盯着火堆,觉得眼睛被烤得有点干涩,他用木棍去翻了一下火堆,火一下子跳起来了。

  秦屿又看了眼姜覆雪,姜覆雪依旧保持原样没动,不知道姜覆雪有没有睡着,秦屿低着头,自顾自开口道:“将军……先前跟你讲的,也不是全骗你吧……我母亲是塔西塔人,父亲也确实是中原人,不同的是,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母亲怀着我独自回到了塔西塔,被人戳了一辈子的脊梁骨……”

  “她这辈子,过得很惨,我是在乱葬岗找到她的尸体的,多可悲的一个女人啊,她对我其实也不怎么好,会打我,会骂我,但是她会把仅有的食物丢给我让我吃了,她说我要是饿死了,她就不知道打谁了。”

  “她比我先死……以前日子那么难过,她也没被饿死,却在越来越好的时候饿死了,将军,你说讽不讽刺啊?”

  说着秦屿转头看了眼姜覆雪,但姜覆雪依旧没动静。

  秦屿自嘲的笑了笑,继续道:“在去沽荆之前,我就知道了你和秦将军的一些事,我挺嫉妒的,他和我一样没爹没娘,怎么他就能遇上你这样好的人,都是被师父,还是上级教导,他怎么就过得那么开心,我怎么就过得那么恨……因为他过得比我好吧,因为他吃了上顿有下顿,但我没有,因为他做好了什么事你会夸他,我还是没有……”

  “将军……别再用那样厌恶的眼神看我了可以吗,我被人这样看了一辈子,我也姓秦啊,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嘛,把我当成秦将军也行啊……我也想知道被人重视,被人在乎是什么感觉……”

  正当秦屿低着头越说越哽咽时,他看见一双脚停在自己面前,抬起一张哭得难看的脸看过去,姜覆雪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出现在他眼里。

  “将军……”

  “换值,叽叽喳喳的吵死了。”姜覆雪不耐烦打断他,把他提起来丢到自己刚才躺的位置上去。

  秦屿还在发愣,脸上泪痕都没来得及擦,就看见姜覆雪打了个哈欠,捡起木棍在火堆里翻了翻,漫不经心道:“世上总有人真心待你,许是你自己没发现,也可能是还没出现,耐心点吧,又不是明日就要死了。”

  听到这话,秦屿没忍住,往姜覆雪身边又凑近了些,小心翼翼的询问姜覆雪:“……那个人不能是你吗?”

  姜覆雪只是笑了笑,“那不能,真心就一颗,你不是知道我给谁了吗,分不出多的给你了。再说了,你好像忘了你身上还有洛安的命债啊,我不杀你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真心待你,你烤火烤傻了?”

  秦屿怔怔看着姜覆雪,许久才低下头缩回去躺着。

  是啊,真心就一颗,给出去了就没多的了,这世上有的是两情相悦,可思而不得,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