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骨枯【完结番外】>第51章 自我

  凛冬被联军压城,没有支援的瘟蛇毫无抵抗之力,祝玉带领的凛冬兵更是杀红了眼,姜覆雪也没拦着,血债血偿,总要为死去的百姓和将士们报仇的。

  秦尽崖根据祝玉提供的地图,绕路夺回了防守薄弱的麒麟港,瘟蛇也算知道了后路被切是多绝望,连带海上逃路的瘟蛇船只也被秦尽崖用海重车打沉了。

  打完后秦尽崖感觉这玩意儿比重弩好用,打算回头让姜覆雪搞两个弄回沽荆去,但姜覆雪嫌麻烦,只找祝玉要了图纸,打算等洛安铁业恢复了,再按海重车的样式打造些相同但陆地能用的军械,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来的路上祝玉就告知过姜覆雪,凛冬的城民在将士们拼死拖延时大多撤离了凛冬,逃往了其他城镇,也是因为要保护百姓,祝玉和手下的将士抵抗到精疲力尽才被俘。

  城中只剩瘟蛇,联军也没有顾虑,到十二月底,占领凛冬的瘟蛇被悉数剿灭,祝玉重新夺回凛冬,曾经的凛冬城民也算放心回来了。

  在姜覆雪的计策下,连带海岸另一边逃跑的瘟蛇一族全部俘虏,祝玉没有提审,在麒麟港当众把所以瘟蛇俘虏斩杀,连同老弱妇孺,血染了大半个麒麟港。

  行刑当日凛冬全百姓都来了,本就是血海深仇,大伙儿都在往俘虏身上扔着烂菜叶和鸡蛋,在铡刀落下后,百姓纷纷叫好落泪。

  祝玉斩下瘟蛇首领头颅后扬言,再有犯凛冬者,通通不再顾及昔日交易情分,诛至全族。

  自此版图上的海域,再也没有瘟蛇的名字,一个族群就这样覆灭在历史长河里,未留下一个火种。

  瘟蛇灭族的消息传到寅庭时,阿雯佳督纶刚跟罗溯带领的寅庭兵打了一仗,丝毫占不到上风,罗溯不如罗河擅长射箭,一手长枪倒是舞的出神入化。

  阿雯佳督纶被寅庭弓兵打下来后,如果不是有惑鹰士兵保护,差点就直接被想要为兄报仇的罗溯一枪刺穿脑袋了。阿雯佳督纶带着残存的惑鹰士兵狼狈逃窜,好在有死侍拖住,罗溯才没能追上来。

  阿雯佳督纶刚回到王都,瘟蛇灭族的消息就传来了,惑鹰天主气得把密信撕碎,满嘴都在咒骂着塔西塔那个狼王。

  阿雯佳督纶上前安抚惑鹰天主,两人站在一起时仔细看,是能让人惊呼她们姐妹二人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主,如今瘟蛇已经没了,塔西塔没有支援他们,定然也不会在之后寅庭发兵时支援我们,早日跟塔西塔断了好。”

  阿雯佳督纶担忧的看向惑鹰天主,她这位同胞姐姐自然是也能想到这点,在妹妹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重新坐回到王座上。

  “一开始就不该跟呼牙戈磨合作,这么个废物,没有鹰族和瘟蛇的帮忙,根本当不了狼王,倒是个白眼狼。”惑鹰天主简直牙都要咬碎了。

  还没等阿雯佳督纶回话,惑鹰天主便转过头看向她,“天晟圣女真的不需要我们去接回来吗,她到底怎么想的?死在大燕的皇城会脏了她的灵魂啊,她该和你一起回到王都的,那个小皇帝放任不管就是,何必赔了自己的性命。”

  阿雯佳督纶皱着眉没有回应,她想起来在离开皇城时,虞太后来送她,握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话,独独没有说要自己跟着她一块回到鹰族。

  她记得虞太后说:“督纶,你是鹰族的圣女,你的阿姊是鹰族的天主,有人惦记着你,你可以回家,回到最自由的草原,翱翔在广阔的天空……但我不可以了,没有人希望我回去的,中原人恨我害死了他们的帝后,鹰族人恨我二十多年没有为鹰族在老皇帝面前谋到什么好处,我这一生吧,最自在不过十六岁,之后大半生都在这宫闱里度过……”

  “周瞿说得对,我早就被鹰族抛弃了,二十年前他们害怕上一任寅庭王,所以把我送到了大燕,圈禁我的自由,折断我飞翔于天的翅膀,逼迫我生下了杀我族人夺我族城的仇人皇帝的儿子……”

  “督纶,我这一生,像个笑话,他们恭恭敬敬喊我圣女,却把我当成战争的牺牲品,可我都牺牲了一切了,他们却没有珍惜和平,哪怕我算半个人质,他们也依旧不顾我的死活会向大燕出兵,打不过罗河了,就把你也当成牺牲品送了过来。”

  “鹰族女子为尊,可督纶啊……你可曾在王都见过女子参政?鹰族的贵族里,可有女子为首?没有啊督纶,这滚滚历史中,卑劣的男人们太擅长把女人推到高台,让女人牺牲一切保住他们的利益了,天主是女人又如何,你回去问问你阿姊,鹰族的政事,有几件你阿姊能做决定的?”

  “督纶,我累了,在被族人抛弃那刻,我就累了,我恨鹰族,恨大燕,恨老皇帝,恨皇后,也恨我自己的儿子,更痛恨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我自己。”

  “其实阿雯佳天晟在十六岁就死了不是吗,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可怜的,叫虞珂的女人……你走吧督纶,别再回来了,在靠女人和亲达到和平目的时,鹰族就输得彻彻底底了,但督纶,你是自由的,回去吧,继续在天空里自由的翱翔,带着我这份,别再为任何人牺牲自己了,督纶,我希望你活回你自己。”

  阿雯佳督纶想起那天,她在坐上马车后掀开帐帘回头望去,虞太后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天空,仿佛这个人会在下一刻死去,明明阳光都洒在了她身上,她却是显得那样的脆弱不堪。

  这是为什么呢?

  可能因为名为阿雯佳天晟的鹰族圣女早就失去了那本该自由的灵魂吧。

  阿雯佳督纶一直以为虞太后是被这深宫逼疯了,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虞太后什么都懂,只是她心死了而已。

  “圣女她……也许在被我们折断翅膀时就死心了吧……”

  阿雯佳督纶心中五味杂陈,此刻她想起虞太后的话,又想起方才在战场上看见提枪要杀自己的罗溯。

  罗溯的哥哥罗河是自己下令斩杀的,可为什么,明明都是女子,都是带着责任活在这个世上的,为什么她总觉得,罗溯就是要比她自由呢?

  罗溯没有学射箭,而是学了自己最喜欢的长枪,明明是被临危受命带领寅庭兵的,可战场上的罗溯却像个天生的将军一样,那样游刃有余,阿雯佳督纶没有办法把罗溯和被迫两个字联想到一起,她好像做什么都是凭自己的意愿去做,没有人能逼迫她。

  想到这些,阿雯佳督纶羡慕的眼眶发红,因为人会羡慕的,都是自己没有的。

  惑鹰天主对于阿雯佳督纶的话有些不解,她也不知道自己妹妹在嫁入大燕皇室后,和那位上任圣女接触到什么地步,她只知道,如果鹰族的圣女死在他乡,灵魂就会被鹰神齐格伦诅咒,好歹同族一场,虞太后还把自己的妹妹保护着送了回来,惑鹰天主也不想虞太后落个家都回不了的下场。

  惑鹰天主正要说什么,阿雯佳督纶却突然面色痛苦起来,她沉吟道:“阿姊……王都的政事,有多少你能做主?”

  这一问惑鹰天主也愣住了,她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会问这个,可她却想到了,自从她当上惑鹰天主之后,确实没几件事是自己能做主的,当即就沉默了下来。

  阿雯佳督纶看着惑鹰天主这幅样子,心中了然,她蹲下身抬头看着惑鹰天主,诚恳道:“……阿姊,天晟圣女说得对,鹰族输了,鹰族打不过寅庭,打不过罗河,也打不过罗溯,这样的鹰族,你为什么还要听那些大臣的话继续攻打大燕呢?因为这些没有结果的战争,我们死去的子民还少吗?阿姊,我们不打了好不好?”

  惑鹰天主不敢置信的看着阿雯佳督纶,她从没想过这些话会在自己妹妹嘴里说出来,可阿雯佳督纶说的确实是事实,惑鹰从前没打过罗河,现在也打不过罗溯,那还为什么要让士兵们白白送命呢?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眼看惑鹰天主似有动摇,阿雯佳督纶继续道:“阿姊,你才是鹰族的天主,他们再怎么样也得听你的,哪怕大臣们不认可你,我们还有子民啊!谁愿意自己的父兄上这样毫无意义的战场去送死呢?”

  惑鹰天主的眉头越皱越紧,就在阿雯佳督纶以为说服她时,谁知惑鹰天主却突然站起了身,对着宫殿里的侍卫下令道:“圣女疯了,竟然在此胡言乱语,来人,把她关押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走,也不许去看她!”

  阿雯佳督纶瞪大了眼睛,在被守卫押走时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胞姐会这样对自己,她不相信自己刚才的话胞姐一句都没听见,于是她挣扎起来,对着惑鹰天主大喊:“阿姊!不要再打了!阿姊!我说的不对吗,再打只是让族人们做无意义的牺牲而已啊!阿姊!”

  但惑鹰天主只是闭上了眼,随后转身朝殿后走去,再也没看阿雯佳督纶一眼。

  挣扎间,阿雯佳督纶转头看见了在殿外的几个大臣,他们全都阴恻恻的看着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阿雯佳督纶不再挣扎了,她垂着头眼神空洞的看着地面,在此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阿姊要把自己关起来,为什么虞太后会对族人失望,宁愿死在她最憎恶的大燕皇宫里也不愿回到国土了。

  有这样的王政,鹰族还谈什么希望。

  新年一月份,姜覆雪和秦尽崖回到了沽荆,塔西塔没有趁着主帅不在再袭击沽荆,洛安的人口也逐渐多了起来,虽然不及从前,但好歹也像个有活人在的城镇了。

  冯梧这次没有不告而别,在姜覆雪回来的第一天,冯梧从洛安赶了回来,再和姜覆雪告别,两个人都没多说什么,但秦尽崖总觉得冯梧走时看姜覆雪的眼神带着些别的情绪。

  夜里,奔波了几天的姜覆雪刚沐浴完就被秦尽崖拦住了,姜覆雪莫名其妙的要推开他,就被秦尽崖抓着手拉进了些距离。

  姜覆雪累得要死,不想跟他折腾,刚要拒绝就听见秦大将军开口道:“……冯溪闲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姜覆雪:“……”

  一看姜覆雪沉默不语,秦尽崖以为自己猜对了,伸手把姜覆雪抱的越来越紧,整个人都看起来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姜覆雪看他装出来要哭得样子就没好气,伸手在秦尽崖脑袋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秦尽崖吃痛也不松手,反而更委屈了。

  姜覆雪被他看烦了,叹了口气,解释道:“想什么呢,你以为我是金子啊,谁都要喜欢我?非要说,是因为溪闲欠我一条命吧。”

  秦尽崖愣住了。

  姜覆雪抬手摸着半湿的头发回忆道:“不记得什么时候的事了,反正就他刚被周鹤送到我身边来没两年吧,那个时候他跟着我上战场,但经验不足,差点给塔西塔一个兵给偷袭了,我瞧见了,虽然离他不远,但来不及收刀,只能把他一脚踹开,那一刀就落到我背上了。嗯……也算给他挡了一刀吧,那之后他就跟我就没那么生疏了,也算尽心尽力替我做了不少事,当然,之前他替我做事也差不多是为周鹤做事。”

  说着姜覆雪看向秦尽崖,察觉到秦尽崖眼底的心疼时就忍不住笑起来,他伸手捧着秦尽崖的脸亲了口算安慰。

  秦尽崖依旧皱着眉,“……你背上,不,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啊覆雪,除了冯溪闲,你又给多少人挡了刀呢……”

  姜覆雪却是无所谓,顺手抱着秦尽崖,轻轻拍着他后背,“这样有什么,能救一个是一个呗,再说我不活的好好的,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

  秦尽崖想起和姜覆雪在床上时,看见姜覆雪真的浑身上下没几块肉是好的就心疼,这就是他的将军啊,姜覆雪每次上战场都是为了大燕的子民能过得更好更安生,说不定姜覆雪曾经也想过就这么打下去,也不造反了……可现实从来都不会如人意,为什么这样一个为国为民的人,要被老皇帝那样辜负呢。

  感觉秦尽崖抱的越来越紧,姜覆雪也不知道说什么去安慰他了,他和秦尽崖在这方面倒是一样,都不会开口说什么好话听,只会静静陪着对方。

  姜覆雪也回抱着秦尽崖,然后听到秦尽崖低声道:“……覆雪,你疼不疼啊?”

  姜覆雪被问到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会受伤,谁身上都有疤,运气好能活下来,运气不好死在战场上也不一定,谁还惦记什么疼不疼的。

  面对秦尽崖这样的问题,姜覆雪心底苦涩起来,只能干笑一声:“……疼啊,挺疼的,但该打还是要打啊,没办法的。”

  听着姜覆雪的话,秦尽崖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闷闷的回了一声“嗯”。

  姜覆雪笑着抬手摸了摸秦尽崖的头发,回想起他这十几年的行军生涯,每上一次战场身上就添一道新伤,他早就不在意了,可把他放在心里都秦尽崖还在在意着。

  “尽崖……有很多将士们替我挡过刀,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战死了,我愧对他们,但我也知道我得活着带他们打胜仗,我不是什么金贵的人,自然也能替弟兄们挡刀,他们也是有亲人在等着回家的,你明白吗?”

  秦尽崖没有回应,只是靠在姜覆雪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

  姜覆雪感觉到肩膀有有些湿热,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把秦尽崖扶正,歪着去看秦尽崖的脸,秦尽崖就侧过去不让他看。

  “……不是,这你哭什么啊?怎么,我们小侯爷是金贵的,看不得人间疾苦啊?”

  说着姜覆雪就要伸手去摸秦尽崖的脸,被秦尽崖抓住,闷声警告:“别闹……”

  姜覆雪被他这反应逗乐了,刚才阴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正当他笑的差不多了,疲惫感再次袭来,姜覆雪都打算回榻上去歇息了,秦尽崖却突然转过头和他对视着。

  昏暗的烛光里,秦尽崖的眼睛却是亮的,姜覆雪看得有些愣,就听见秦尽崖开口道:“覆雪,我想跟你这辈子就待在边疆,不去管朝堂纷争了,我们就住在这里,一起早出晚归,一起练兵,一起打仗,你若是死在疆场上,我也给你陪葬。”

  不知是累得还是穿少了冷得,姜覆雪听得有些耳鸣,但还是笑着回应秦尽崖,“你倒是想得美,我这一生救苦救难功德无量,注定长命百岁啊,说那晦气话怎么没想想要跟我一道白头去?”

  先前还哭着说自己该死的大将军,这会倒是觉得自己救苦救难功德无量了,秦尽崖撇了撇嘴,忽略了此刻姜覆雪没心没肺的发言,真诚道:“那我们说好了,你想着我,不要随便死了,我也不会死的,我要跟你白头。”

  姜覆雪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就这么靠着秦尽崖,敷衍的点头,嘟囔着:“行行,都依你,依你……”

  秦尽崖没想明白姜覆雪是怎么聊着聊着还能就这么站着睡着的,但听到姜覆雪的话他很开心,于是他低头亲了亲姜覆雪的发顶,把姜覆雪抱回床榻,在姜覆雪身旁躺下后又替姜覆雪盖好被子,在姜覆雪脸上亲了一口后才心满意足抱着姜覆雪一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