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骨枯【完结番外】>第49章 后怕

  姜覆雪昏过去许久,这次醒来之后再也没法睡着,哪怕秦尽崖一直劝他,他也还是亲自去了趟洛安,此时的洛安只有沽荆的铁骑们占着整座城,没有一个百姓的影子。

  哪怕如今已经没有朝堂可以上报前线战况,但沽荆这次的困境还是流传到了大燕的所有城镇,连下乡小村子都知道了这次洛安被屠城的消息。

  姜覆雪收回心神,先把在其他两城幸存的洛安本地城民找了回来,又在铁骑里挑选过后重新组建了啸虎军,洛安此后由姜覆雪的亲卫池野负责驻防,洛安的房屋修缮也提上了日程。

  特殊情况,沽荆铁骑此役损失了大半,铁骑招兵的消息很快就散了出去,原本是该秋分招兵的,可现在等不了秋分了。

  沽荆招兵的消息一出去,竟然还有不少人赶来沽荆想要参军,到底都是有血性的少年人,听到洛安城被异族屠尽,心底自是有股火气在。

  古骑官道上俘虏的瘟蛇士兵押送至文中,由陆恬老将军亲自审问,才得知此时凛冬一如十几年前一样又被瘟蛇彻底占领,这次三族联手瘟蛇也留了个心眼没派太多兵力出来。

  被拷问的瘟蛇俘虏是个没骨气的,陆恬老将军一动刑什么都招了,陆恬老将军就连夜派人把三族联手的阴谋还有惑鹰越境的路线送到了姜覆雪手里。

  此时忙了几天的姜覆雪终于累的睡着了,接到消息的是秦尽崖,但秦尽崖不敢把累了许久的姜覆雪吵醒,安静坐在案下查看陆恬老将军送来的情报。

  上面写着:提起三族联手的是塔西塔那个新狼王,狼王出计帮瘟蛇暗杀祝棋老将军,又趁祝玉前往寅庭帮罗溯时悄悄上岸,之后和海上的瘟蛇里应外合夺下了麒麟港,又占据了凛冬城,生擒祝玉。惑鹰那边本来一开始是没有打算和塔西塔合作的,但狼王答应了他们帮惑鹰拿下寅庭,惑鹰天主半信半疑的答应了,谁知还没等到攻打寅庭,惑鹰这边就收到了罗河被斩,圣女被困皇城的消息,惑鹰天主只好带着大部队跋山涉水来到沽荆地界,帮塔西塔攻打沽荆,以助被困在皇城的圣女撤离。

  这些消息在三族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但秦尽崖看得额上青筋暴起,就为了救一个阿雯佳督纶,塔西塔和惑鹰屠了整个洛安,凛冬伤亡目前还不清楚,但看祝玉这样子,应该比洛安好不到哪里去。

  秦尽崖转头看了眼熟睡的姜覆雪,不知道是梦见什么了,睡着了眉头还蹙在一堆,秦尽崖走上前伸手轻轻替姜覆雪揉开眉心,又站在原地看了姜覆雪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帅帐。

  秦尽崖刚掀开帐帘,就看见捧着药迎面走来的林在琴,秦尽崖见他要往帐篷里走,伸手拦下,林在琴被拦住还愣了下,不解的看向秦尽崖。

  秦尽崖只是轻声道:“覆雪这些天太累了,刚睡着,别去打扰他了。”

  听到这话林在琴有些犹豫,还是试着开口:“我就进去喊他起来喝药,你也知道他伤得不轻,喝完药再睡可能会睡得更安稳些。”

  话是这么说,秦尽崖拦在面前的手还是没有放下来,“劳烦林医师等覆雪醒了再熬一次药送过来吧,我真不忍心看他好不容易睡着还被喊起来。”

  林在琴也有些急了:“就是让他喝个药再睡,又不是不让将军睡了,喝完药对将军身上的伤也好啊!”

  见秦尽崖似有纠结,林在琴继续道:“将军前几日到处奔波,可是有两天没喝药了,他身上的伤可不是能自己就能好起来的。”

  秦尽崖抿着唇没有讲话,但他知道一点,姜覆雪要是被喊起来喝药的话那他就不会再睡了,秦尽崖太了解他了,肯定喝完药就又要起来处理沽荆城里的事。

  得,先前林在琴不让秦尽崖进去看姜覆雪,现在轮到秦尽崖不让林在琴进去了。

  带梁王和太子来找姜覆雪的韩乐正巧遇见这幕,听了半天,最后有些无奈的走上去看着秦尽崖和林在琴,问道:“你两一定要因为这么个事在将军帐前吵吗?”

  林在琴和秦尽崖这下都不说话了,正当他两僵持不下时,帐帘被人先掀开,姜覆雪脸色憔悴的走了出来,他本来以为可以睡个好觉,结果被他两吵的当真是心烦意乱,连看都懒得看秦尽崖一眼,没好气的问道,“哪来的恶犬在我帐前撒泼狗叫,让不让人睡觉了?”

  姜覆雪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因为没休息好眼底都是乌青的,把姜覆雪吵醒的罪魁祸首之一,此刻已然是没了刚才和林在琴吵的架势了。

  秦尽崖往前挪了挪步子凑近姜覆雪,低着头嘟囔,“你自己养的疯狗,你不认?”

  姜覆雪先伸手接过了林在琴手里的药一饮而尽,苦的他脸色更难看了,皱着眉把碗还给林在琴后,他这才抬眼看秦尽崖。

  姜覆雪对他自己养的疯狗招了招手,秦尽崖听话的走到姜覆雪身边顺 势扶住了准备安抚他的大将军,结果他这一动位置,大将军这才看到在他身后看了半天热闹的梁王和太子,刚准备的安抚词和动作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姜覆雪知道援军的情况,但他醒过来之后一直在忙沽荆的事,把梁王和太子都在沽荆这时顺势就抛在脑后了。

  “臣姜寻,见过……”

  姜覆雪刚反应过来想客套客套行个礼,梁王和太子又赶忙上前扶着他。

  “姜……”

  太子刚想说什么就被梁王打断了,“姜将军伤还没好,吾等也不在意这些面上的规矩,保重身体要紧。”

  太子的脸上不太好看,但也很快调整好,附和梁王的话接道:“是啊,将军为守沽荆重伤未愈,快些回去歇着要紧,莫让秦将军再担心了,吾等改日再来同将军叙旧。”话完太子还耐人寻味的看了秦尽崖一眼。

  秦尽崖看到姜覆雪在听完太子的话后明显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秦尽崖转头盯着太子,眼里似有杀意,但太子并不在意,说完话转身就走了,秦尽崖又看着被自己搀扶着的姜覆雪,想要开口说什么就被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林在琴打断了。

  “行了行了,将军已经喝完药了,这天寒露重的,你快扶着将军回去歇着,免得伤势加重。”

  姜覆雪心想这么个破天就能让我伤势加重,那你喂我那些苦药的意义是什么?

  秦尽崖也这才反应过来,扶着姜覆雪就要往营帐里走,姜覆雪转头看向梁王,先前因为罗河的事他单方面和梁王决裂,结果现在又被梁王派来的援军救了,姜覆雪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梁王了,尤其是梁王背后还站着个冯梧,姜覆雪更不知道说什么了,一直等梁王颔首示意后他才如释重负般跟着秦尽崖进去了。

  林在琴和韩乐也跟梁王告辞后就一个去看药,一个接着去城里帮忙了,梁王却在姜覆雪的营帐外站了会儿才悠悠转身带着冯梧离开。

  梁王刚才也不是没注意到冯梧担心姜覆雪的神情,于是他开口问冯梧:“溪闲啊,太子刚才说完后,秦小侯爷好像看他的眼神不太好啊,还有覆雪,他的样子也有点奇怪。”

  听到这些话冯梧有些不解,虽然早些时日冯梧猜到了秦尽崖和姜覆雪的关系不一般,可他总觉得那俩人的事也只是他们之间的事,不该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王爷的意思是?”

  梁王却是越看冯梧的神情越觉得有意思,“镇北侯把秦小侯爷托孤给覆雪是满朝皆知的,秦小侯爷是覆雪一手带出来的,你应该也参与过,秦小侯爷跟覆雪关系好也是无可厚非,但莫说结拜兄弟……”梁王看着冯梧越来越严肃紧张的神情,像是找到了什么乐子一样,“纵是亲兄弟也做不到他两这般亲密了,溪闲不觉得他们这关系,未必好过头了?”

  冯梧不敢应答,梁王收回了目光,展开手里的折扇,“据说京城那边部署了几个月,眼看马上就能攻进去了,但秦小侯爷为了救沽荆,放弃了京城,连夜带着所有的兵回来救援,这才和我们襄阳的援军遇到了。”

  闻言,冯梧下意识抬头去看远处准备领着御林军去城中慰问城民的太子。

  梁王漫不经心道:“秦小侯爷执意带兵回沽荆时与太子大吵了一架,他还说这个皇帝谁来当他都不感兴趣,只要覆雪平安无事,这江山是姓什么都行,太子若是敢拦他,他就杀了太子……”

  梁王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远远看着太子进城,冯梧也跟着停了下来。

  如此看来,秦尽崖对太子已经并没有那么多耐心了,甚至可能对秦尽崖来说,如果没有太子问沽荆借兵一事,沽荆也不会面临城破的局面,姜覆雪也不会伤成那样。

  梁王笑了一声,冯梧却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太子是个蠢的,这个皇帝他当不了了,秦临不会再帮他了。”

  冯梧皱着眉有些犹豫,还是开口低声试探道:“但秦将军只听姜将军的,太子若是再去求姜将军,那姜将军也不好拒绝吧……”

  梁王摇了摇头,“这一仗打得沽荆算是元气大伤,他们如今自身难保,谁能保证不会再有敌袭,覆雪不是傻子,他得留兵保自己,沽荆这下伤亡惨重,覆雪要再想重铸昔日铁骑辉煌,就得继续招兵,但要重新练出一个在战场上临危不乱还能杀得敌军节节败退的铁骑军团,没个两三年是不可能的,你觉得太子等得了两三年吗?”

  冯梧心下了然,等到太子等不下去不再体恤沽荆的惨状还强要兵马时,姜覆雪怕是懒得再装好脾气了,以姜覆雪的脾性,沽荆势必与太子决裂,到时候姜覆雪只能乖乖回来继续和善解人意的梁王合作。

  梁王摸了摸手腕上缠的佛珠,那是梁王妃为他求的,沉声道:“秦小侯爷的野心都放在覆雪身上了,这样的人看起来不堪大用,但你若是把他的命脉握在手里,想得到一些不可得的,也会变得简单起来。”

  秦尽崖是这样的人,梁王亦是这样的人。

  话完,梁王转头笑着看向冯梧,冯梧被这样的目光吓出了一身冷汗。

  “溪闲,你在覆雪身边带了也快十年了吧?怎么没想到把他和秦小侯爷的关系告诉本王呢?别告诉本王你这样精明还看不出来?或者说,你担心本王会利用他们这层关系对覆雪不利?”

  冯梧低着头不敢抬起,在他额上也有细密的汗冒出。

  梁王依旧笑着,“溪闲啊,你回到本王身边后变了许多啊,那你这心到底是向着覆雪的,还是向着本王的?”

  冯梧连忙跪下:“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甘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梁王只是看着冯梧笑而不语,许久过后他才用折扇抬着冯梧的抱拳的胳膊让他站起来,“别紧张,你自小跟着本王,本王自然不会怀疑你的忠心,况且覆雪是本王重要的同伴,你向着他不也是向着本王吗?”

  冯梧依旧低着头:“属下不敢。”

  梁王收敛了笑意,不再言语,转身往城内走去,冯梧回头看了眼姜覆雪的营帐,随后快步跟上了梁王。

  帅帐里,秦尽崖刚把姜覆雪扶到榻上坐着,替他盖好被子时,姜覆雪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两人对上视线,却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许久,秦尽崖先开口道:“你再睡会儿,这些日子你伤没好还敢到处乱跑,一点也不听劝。”

  姜覆雪只盯着秦尽崖的眼睛,直到把秦尽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姜覆雪才问他:“还说我,你自己也没好好休息啊,还有,你是不是一直有话想跟我说,但没找到机会?”

  姜覆雪就像透过眼睛看透了秦尽崖心里所想,面对姜覆雪这样的疑问,秦尽崖的忍耐似乎也在这刻到了极限,他回应般和姜覆雪四目相对,克制不住的靠近打破了沉重的氛围,秦尽崖就这么小心翼翼去吻姜覆雪的嘴唇。

  姜覆雪也没反抗,闭上眼任了秦尽崖亲吻,两个人就这样唇瓣贴唇瓣好一会儿,秦尽崖才往后退了步,他的眼眶和鼻头都通红,还有一滴眼泪不太争气的落了下来。

  姜覆雪一睁眼就看见那滴眼泪滴下来了,他最怕秦尽崖这幅样子了,心疼的要死,赶紧拉怀里抱着哄他,“不是……让你跟我说心里话,怎么还哭上了,我一个伤患都没哭呢。”

  秦尽崖声音还有些哽咽:“……因为你差点就死了啊,姓林的跟我说了,你被惑鹰的火药炸伤的时候半边身子都是血,骨头都能看见了……我怕啊姜寻,我怕啊……”

  也许是当真缺心眼,姜覆雪听他描述自己的伤势居然笑了出来,“哪有那么夸张啊,真被炸成那样我岂不是已经废了,还能在这里跟你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啊,别听他们夸大其词。”

  他这一笑是真把秦尽崖气得半死,直接把他推开质问,“好笑吗?我在千里之外担心你担心的要命,你知不知道在回来路上我做得最坏的打算就是跟你一起死在这里,我好不容易赶了回来,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才放下心里的担子,但他们却告诉我你伤得跟死了没有区别,姓林的头几天还不让我来看你,你到底清不清楚我有多害怕啊?看见你身上缠着这些全是血的白布时你又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啊,我是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你一醒来就忙这忙那的,你给我机会讲吗?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居然还觉得好笑,姜覆雪,你有点良心行不行啊?”

  姜覆雪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大将军这才反应过来,作为秦尽崖的恋人,他对于秦尽崖实在是有些不负责。

  这些姜覆雪开始愧疚起来了,他看着秦尽崖对自己这样声嘶力竭,顿时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他讨好般去拉秦尽崖的手臂,好在秦尽崖气归气,到底还是没有忍心躲他。

  “嗯……是我不好,但是我现在疼得厉害,在琴那碗药苦的要了我半条命,你就当心疼心疼我,别气了行不行?”

  秦尽崖刚回沽荆时,一颗心当真是被提上提下的,好不容易熬到姜覆雪醒了,之后又提心吊胆跟在姜覆雪身边,生怕他累晕过去,秦尽崖是真的觉得自己也已经受不了任何刺激了。

  看着姜覆雪惨白的脸色,秦尽崖的怒气又消散了,他做不到真跟姜覆雪发火的。

  认清这点他有些无力的去抱姜覆雪,他一想到因为他的离开,他差点永远失去这个人就觉得后怕,如果姜覆雪死了,他真的没办法再自己活下去的,对他而言,没有姜覆雪的世界太可怕了,要他在那样的世界里再活几十年,跟凌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