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骨枯【完结番外】>第7章 威胁

  人要脸,树要皮。姜覆雪完全不在乎秦尽崖现在是不是觉得丢脸,一副看了什么名仕留书的样子把他那封反骨铮铮的认错书看完了。

  姜覆雪调笑他:“你这是认错还是状书?”

  秦尽崖受不了了,之前姜覆雪回来的时候是没看过吗,非要把他喊过来当他面再羞辱一番吗。他上前把那检讨抢走一把撕了,姜覆雪也就任着他撕,等他撕完,又是一阵沉默。

  姜覆雪就看着他不说话,他也看着地上的碎纸不讲话。

  僵持了挺久,姜覆雪突然感叹,这小侯爷去熬鹰应该是能熬死两只的。

  “军中私自斗殴,按沽荆的军法,你已经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秦尽崖愣了下,抬头看他,此时姜覆雪已经没有之前那副笑话他的样子了,但他脑子好像抽了一样,只在想严肃的姜覆雪看起来好难接近。

  好难接近的主帅要是知道他在训人时,被训的是这么个想法,怕是秦尽崖免不了第三顿军棍了。

  “溪闲给你的处分已是酌情处理了,量你初犯,但你倒是给脸不要脸啊,才几天,又犯第二次,你来告诉我,这里是镇北侯府,还是你常出入的赌坊斗场?”

  秦尽崖睁大了眼睛:“你知道我……”

  姜覆雪没接他的话,“家有家法,军中也有军法,打你四十棍算轻的,第二次再犯换别人已经走人了,让你写认错书是为了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倒是挺会写的。我带你回沽荆,一是老师的意思,二是想让你来军中改了你这些年在京城养的坏毛病。你在军中的同僚,战友,都是你未来上战场必须信任的同伴,如果你连同伴都不在乎可以像你在斗场那样肆意殴打,你还上什么战场?”他顿了顿:“你若是改不了,还是早日回京去当你的小侯爷吧。”

  他话到这个份上,秦尽崖已是抬不起头来,听到姜覆雪要把他赶回京城,他心里更是揪在一堆了,让他有点难以喘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姜覆雪突然跟他说这个,前些日子他回来时应该已经看了那几纸检讨,但姜覆雪当时并未责怪自己什么,而是带他去把长夜喂养了回来。现在他已经没有再犯,姜覆雪却把之前的事情翻出来训他,这个人到底是看不惯他好一点,想着办法要让他难堪的。

  说实话,他从小到大都挺希望有个人管他,训他,他母亲性格软,对他都是哄着惯着,他看见别人有父亲管教时其实很羡慕,他自出生到如今,与镇北侯团聚的时候加起来不足半月。

  现在是有人管教他了,却不是他爹,于是他心里更不是滋味儿起来。

  姜覆雪看他低着头就皱起眉,他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多过分,如果这点训斥就受不了了,他确实觉得这个一直锦衣玉食的小侯爷还是回到京城去继续当纨绔的好。

  他还想再说什么,秦尽崖却是抬起头来,姜覆雪没看见他眼角有红痕,那就是没哭,没哭不知道刚才低着头干什么。

  “我不想回京城,我绝不会再犯这些事了,是我……态度不好,这些日子我有好好背军规,也有好好训练,你别……”

  ……别真不要我。

  姜覆雪看着他这会眼眶是真红了,盯了一会儿,才叹口气,“镇北侯是沽荆上一任主帅,你是镇北侯的儿子,你做什么都有人关注,不止是在军营里,乃至皇城都有人盯着你,有人巴不得你出差错,你明白吗?”

  秦尽崖抬手擦了下眼睛,他并不想在姜覆雪面前表现出一副要哭的样子,很丢人。

  “我知道了,是我太混账了,还以为自己在京城……”

  他话到一半,似乎是在纠结什么,看了姜覆雪半天后还是问出来了:“你既然也知道那么多人盯着我,为什么你还要明目张胆的说要亲自带我,不怕别人说你徇私……吗?”

  姜覆雪倒是不以为然:“你爹知道我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儿子也照样把我带在身边亲自练,你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觉得他徇私的人,现在还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当年是靠我爹走后门吗?”

  秦尽崖怔住了,他是记得的,记得这个人的军功,入军册七年,战功已然是大燕开国以来堪比他爹了。

  光他听说的,崎峰店役,流沙突袭,夺文中,杀世子。

  这几件功劳早就足以让姜覆雪在沽荆稳坐主帅位置,秦尽崖听说过,如果不是镇北侯死了,皇帝其实打算封姜覆雪一个镇北侯和寅庭王一样的爵位,就是现在爵号还没下来。

  姜覆雪其实自己是心知肚明的,爵号从他在朝堂上跟皇帝要人那刻起就永远不会下来了。

  京城御花园里,太子刚走,皇帝与娄相还在下棋。

  皇帝落下一子,慢悠悠开口道:“娄相觉得,太子最近学的怎么样。”

  娄相想起方才皇帝问太子的问题,太子一个都没答上来,只得干笑:“太子有余太傅教着,学的当然不会太差,不过太子终究是太过年幼,再学些时日肯定……”

  皇帝摩挲着棋子,打断他的话:“他年幼什么?与他同岁的姜寻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怎么,这京城还能把大燕未来的君主养的这般娇生惯养,一句都说不得,还是不敢说?即然喜欢哄着他,那他何必当这个太子天天受朕的气。”

  娄相瞥见皇帝在冷眼看他,一时间冷汗都出来了,连忙放下棋子跪在一边:“臣惶恐……”

  他趴着也不敢看皇帝什么表情,只许久后听见皇帝叹了口气,不大耐烦:“行了,下棋闲聊两句罢了,相国这是作甚,起来吧。”

  娄相刚站起来就又听见皇帝叹道:“朕时常在想,朕的鹤儿,为什么就有这么一个母妃,太子和老三都没帝王之相,若是朕的鹤儿在,何故叫所有人都为难。”

  娄相不敢接话,皇帝口中的鹤儿是皇帝还是储君时的第一个儿子,现在的梁王殿下周鹤,如果不过周鹤的母妃庆妃一族犯下国考科举舞弊一案,周鹤受以牵连,皇帝一怒之下将还未及冠的周鹤同庆妃赶出皇城,在襄阳给他封了一个梁王,如今的太子之位必然是周鹤的。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按储君来培养的,不像现在的太子周懿,纯属赶鸭子上架。

  娄相想了想,低声回道:“太子……确实不如梁王殿下,也难以服众……若是……”

  他顿了顿抬眼查看皇帝的脸色,看见皇帝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案子梁王也是被牵连的,陛下若是觉得太子难当大任,不如……不如把梁王殿下召回京来。”

  皇帝这才有了反应,“怎么,刚才不是还说太子年幼不懂事再学学就好了,现在又觉得他难当大任了?”

  娄相低着头不敢回答。

  皇帝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他便老老实实退下了。皇帝看着棋盘上没下完的棋局,也没什么心情继续了。

  比起太子,他确定更中意梁王,从小到大他最疼爱的皇子。但如今,就算太子不适合这个位置,要他把梁王喊回来也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梁王成长的地方实在是太远了,虽然有探子时刻回禀,但他总觉得梁王已经不是当初他喜爱的大儿子了。

  毕竟几年前梁王成婚封王妃的事情都是过去了一个月他在探子那里知晓的,据说当时的婚宴,梁王连姜寻和远在寅庭的罗河都请了。

  除了每年的岁贡,他就是主动说想见见儿子了,梁王也没回过一次京城。梁王必然是恨他的,他也实在是不觉得这个和自己离心的儿子还愿意回到这个当初给予他耻辱的京城来,还能成为他最开始希望梁王会成为的那个储君。

  皇帝又想起来姜寻,他这段时间派去的探子,除了前些日子有消息后,但现在也没任何动静了,探子回报的是打探不到。

  想到这里皇帝的神情有些低沉,从前镇北侯管理沽荆军营时,他的探子也能混进去,时有回报,现在姜覆雪接管沽荆铁骑后,在二月回京城之前他就清理了军营,愣是把皇帝之前的派进去的人全都清出来了,理由是对自己军营都不忠心,还指望他们对大燕忠心什么。之后皇帝再派人打探沽荆军营的消息,便是难如登天。

  姜覆雪倒是比镇北侯还有本事,不知道他是真谨慎还是蠢,以往镇北侯也是知道军营里有皇帝的人,但并未有什么动作,也是为了让这些人回报给皇帝时让皇帝知道他好好当他天高皇帝远的沽荆主帅,没打算造反。

  现在姜覆雪把这些人都清理出去了,皇帝不知道他的行踪和军营的动向,很难不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打算谋反。

  最开始皇帝觉得姜覆雪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文臣,前些年他又觉得姜覆雪是个难得的将才,毕竟年少立下这么多军功的实在独他一份,但现在他总觉得姜覆雪是大燕最大的威胁,第二威胁就是他的好皇儿梁王了。他记得,当初在国子监里能和梁王玩到一起的也就只有姜覆雪一个人。

  虽然姜家一脉都在京城里,但皇帝照样觉得探听不到消息,那姜覆雪就是有造反的可能,还有很大可能和梁王一起造反。

  皇帝看着御花园里养的树开始发新枝,心里的打算也越来越明确。

  军营里可能要造反的姜覆雪还在跟训秦尽崖,突然连打三个喷嚏,他摇了摇头,寻思自己应该也不至于换个季还能染风寒。

  底下罚站的秦尽崖见他打完喷嚏后就没动静了,以为他怎么了,走上前要看他。姜覆雪抬手挡了秦尽崖一下,一脸的莫名其妙问他干什么。

  秦尽崖被他问的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说,撇了撇嘴,心想总不能说自己是关心你有没有生病吧。

  太腻歪人了这个想法,他看姜覆雪更加心虚了,姜覆雪也更莫名其妙了。

  最后姜覆雪也没罚秦尽崖,只是再训了他两句就把他放走了。不过一顿数落对秦尽崖来说也很难受了,他反正就是不太受得了姜覆雪数落他。也不知道这个大少爷脾气怎么来的,他后面自己琢磨了一下,又确定了,就算镇北侯还活着,数落他他肯定不会真像小时候那么期待,只会更烦。

  于是更烦的秦尽崖去把蒋昭拖了出来,怕又背上私下斗殴的罪名,他又把魏教头喊来,说他要和蒋昭切磋,让魏教头指点一下。

  那魏教头可太欣慰了,然后莫名其妙被拖出来的蒋昭就莫名其妙陪秦尽崖切磋了半天,然后莫名其妙打输了,然后又看见秦尽崖打完他露出一个莫名其妙但是贼欠揍贼挑衅的笑容。

  蒋昭真觉得自己大白天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