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骨枯【完结番外】>第1章 京城

  允昭十二年,二月年关刚过,边关传来一份捷报,为本就热闹的京城更添上一份喜气。

  沽荆铁骑夺回了两座被异族塔西塔占领的文中城,但沽荆主帅镇北侯在夺城战时遇到伏击,中了异族蛊毒,没撑到战争结束就死在了战场上。

  皇帝召宣沽荆主将姜寻回京,连同镇北侯尸体一同护送回来。

  今年的雪太大了,踩在积雪上能留个及深的雪坑,幼童更是半截身子都能给雪盖住。但燕南官道上的风雪已经停了,皓月当空,一队整装待发的军队正向着京城方飞驰而去,雪泥被马蹄踏的飞起,声响扰的官道上看守的将士们在这个寒夜里心惊胆战。

  为首的铁骑骑得太快,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在后面边追边骂。

  “姜覆雪,你这个天杀的!你不考虑我就算了,你有没有考虑后侯爷的灵柩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姜覆雪闻言还果真停下来了,他身后的军队也慢了下来,萧泽林终于追上他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教训他。

  “你真是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年都过完了,你现在那么急着回去也没什么用啊,陛下又没规定时间,就不能慢点骑,我都怕侯爷的尸身出什么问题。”

  姜覆雪没看他,头盔下一双眸子只死死盯着京城方向,他沉思了一会儿,对跟在萧泽林身后的亲卫道:“你们就保持这个速度就行了,好好看好侯爷的灵柩,我先行一步回京城,等你们到了我会来和你们会合。”

  萧泽林还想说什么,这边姜覆雪已经一声“驾”跑走了。

  京城里,秦尽崖坐在镇北侯府的门口,几个着急赶路的行人都走的匆忙,没有人愿意搭理这个没有父母管教的京城纨绔。

  在秦尽崖喝完最后一坛酒后,他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手里还抓着被他喝的精光的酒坛,他迷迷糊糊瞧见街边有个冻得发抖的小叫花子,他在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扔进酒坛里,对着那小叫花子就把那酒坛扔了过去。他醉了,小叫花子没有醉,连忙连滚带爬的躲开了,酒坛砸在墙上,碎了一地,小叫花子又爬回来在碎片里找到那几枚铜板,乐呵的合不拢嘴,拿着铜板就爬起来跑走了。

  秦尽崖看着小叫花子狼狈的背影,大笑了几声,有赶路人莫名其妙看他,他就弯腰又捡起一个酒坛子朝路人扔过去,路人哪知道他发什么酒疯,都赶紧绕道走远离这个瘟神。

  秦尽崖笑的累了,他靠着大门,扶着门环,看着这个被风雪掩埋的京城。往年这个时候能看见东曜楼有人放烟火,今年天气实在是不怎么好,京城夜晚的天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镇北侯府里的院子里有许多官员送来的新春贺礼,偏偏就是没有人来给他拜年,不过这是镇北侯战死前送来的,怕是要是消息再早一点到京城,他怕是见不到这些礼来了。就连他平时那些张口闭口就是好兄弟的狐朋狗友也并不打算来他这里蹭晦气,没有人愿意靠近他,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没劲。秦尽崖看着黑漆漆的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他一抬头,大雪落在他的眉峰上,鼻梁上,落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眨眨眼,转了个身,步子东倒西歪的回屋里去了。

  整个将军府都是冷冷清清的,除了秦尽崖,这里再没任何一个活人了,自母亲逝去,他那封了镇北侯的将军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遣散了府中下人,毫无顾忌的挥霍着他那便宜爹送回来的俸禄,供他花天酒地,现在好了,镇北侯也死了,当真是孤儿一个了。

  从前镇北侯独子这样的身份,足够让他嚣张跋扈,京城里有的是人看不惯他,但他从未杀人犯法,秦尽崖这个人谨慎的很,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

  到底还是因为他是镇北侯的儿子,他也没有官职在身,谁能奈何得了他,只盼着镇北侯早些回来把他带到军中去才好,可如今这个想法算是彻底实现不了了。

  夜里寒风更甚,秦尽崖在家都是把府里每一扇门都打开的,任那寒冬腊月的狂风吹的屋子里东西都打翻,字画吹到地上他也不去捡,对他来说,他只当是母亲想他了,化作风来见见他,若是关了门窗,那他就不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母亲的思念了。他盼着这风再大点,最好把整个镇北侯府掀翻,他也去当那乞丐好了。

  秦尽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个疯子,而逼疯他的就是镇北侯。

  大堂里还摆着一桌酒菜,已经都被白雪掩盖住了,那是秦尽崖的前两天的年夜饭。那个时候他刚花钱雇人做了一桌好菜,抱来了十几坛好酒,那饭菜他还一口没吃,北疆大捷和镇北侯战死的消息就一同传到他耳边来了。

  桌上有三个空杯,他看着那石桌椅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拿起放一旁前两天还没喝完的剩酒倒在脑袋上,就这么一头载到在院子的雪地里,他想,今年能不能就这么冻死算了。

  秦尽崖还是给冷醒了。

  他睁开眼睛,瞧见身边的石凳上好像坐了个人,他还在迷迷糊糊想,虽然他不关门窗,但这小偷来的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随后他站起身,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面前这个不速之客穿的什么,是他爹手下沽荆铁骑的盔甲。

  秦尽崖一下子就与这人拉开距离,那人也不搭理他,还在吃桌子上冷掉的饭菜。

  半天了那个人还是不理他,秦尽崖有些憋不住了,他不知道已经冷了两天的饭菜有什么好吃的。

  “诶,那边那个沽荆的,秦浩已经死了,你要找他是找不到的,你现在应该去找姜寻吧。”

  这下那人终于放下筷子了,秦尽崖是不相信他吃饱了,大概率更觉得他可能醒悟了准备去找姜寻了。

  结果那人只是把头盔取下来放在一旁,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

  秦尽崖真的不太理解这个人在干什么,带着些怒气的走到他面前,把他筷子抢走扔在地上。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人转头看秦尽崖,秦尽崖便呆住了,这人不是姜寻是谁?

  秦尽崖更无语了,“……姜覆雪,你有病吗。”

  姜覆雪不怎么在意的用铁腕扣摸了把嘴,也没站起来,就着这个姿势开口道:“刚才见你睡得舒服就没喊你,小伙子身体素质挺不错啊,等见完圣上,跟我回沽荆去吧。”

  秦尽崖很不喜欢他这种命令的语气,跟他爹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理由是什么,秦浩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要去沽荆。”

  姜覆雪刚想再说什么,眼角却瞥见一缕寒光,他突然伸手一掌拍在秦尽崖肩上把他拍出去老远。

  秦尽崖莫名挨打更加火大,刚要发作就看见刚才他站到地方下多了三把飞刀。

  他不傻,不等姜覆雪喊他躲起来他就自己往里屋跑去了,姜覆雪看着他逃跑的身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房梁上的刺客都跳进了院子,为首的刺客指挥:“这个人交给我们,你们去追那小子,一定要把他宰了。”

  姜覆雪被包围起来,他眼睛却看着追着秦尽崖去的那两个刺客,随后他大声喊了句:“小子,有两个人去追你了,不想死赶紧跑啊——”

  话音还没落刀刃已经到他脸上了。

  秦尽崖听见了姜覆雪喊的,他现在在练武房里坐着,手上拿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斩马刀,他挥了两下,确定了这玩意儿他不顺手。

  等那两个刺客赶过来看见他时,他刚把斩马刀丢到一边,一个刺客这边朝他冲过来,他就往木桩边躲,刺客见他这副胆小如鼠的怕死样,二话不说把木桩劈开,秦尽崖却没躲开,肩膀上硬生生挨了一刀,他抓着刀刃面露凶光,下一刻一把短刀刺穿了刺客的喉咙。

  同行的另一个刺客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能把同伴干掉,当即冲上来要了结秦尽崖,刺入另一个刺客脖子里的刀秦尽崖来不及拔出来,握着刺客刀刃的手用力一抽,他往后倒去躲过一刀,滚到练武房的门口前,他把刺客的刀折断了,刀刃把他手划破了一道大口子,但他并不在意。

  他挑衅的对屋里的杀手笑了笑,杀手又向他刺来,在杀手冲过来时他往后退了一步,把练武室的门猛的关上,刀刃刺破了木门,他在旁边看着,手上的刀刃也插进了木门里,当他再松手时,门又打开了,附在上面的还有杀手的尸体。

  等秦尽崖回到前院时,地上都是尸体,姜覆雪正在卸沾了血的肩甲。秦尽崖走近些才发现,姜覆雪手上也在流血,他看见地上有把断裂开来的剑刃,上面满是血渍,和他刚才如出一辙,他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

  等姜覆雪卸到只剩中衣时秦尽崖走到他面前,“你的刀呢。”

  “没带,边境将帅进京不可带兵器,只有陛下的禁卫和羽林军能带,你不知道吗?”

  姜覆雪边说边去院子边把水缸抗了过来,他把水缸里的水冲到盔甲上,一只王八顺着水流一起冲到他盔甲上。

  “……”

  秦尽崖冷着脸把王八抓走,姜覆雪在他过来时瞥见了他肩膀上的刀伤,不以为然的问道,“你打架也不要命的去打吗?”

  秦尽崖心里不痛快,想着怎么气他怎么来,“要命干什么,我若死了下去跟我爹娘团聚多好。”

  姜覆雪点了点头:“可惜了。”

  “什么?”秦尽崖没反应过来。

  姜覆雪理了理中衣,秦尽崖这才看见他脖子上挂了一枚玉戒指,还没仔细看姜覆雪又把那身没冲干净血迹的铠甲穿上,他淡淡道,“可惜了,你目前死不了,侯爷临去时把你托孤给我了,现在你的生死由我说了算。你现在就去收拾收拾,不出意外我们很快就会回沽荆了。”

  等秦尽崖反应过来,姜覆雪已经走到大门口去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对姜覆雪背影大喊:“这些尸体怎么处理啊!”

  姜覆雪只挥了挥手,头都没回一个,“自己看着办。”

  次日天亮,城门大开,沽荆铁骑新主帅入城,百姓们属实是被主帅这一身沾血盔甲给震慑到了。

  萧泽林跟在姜覆雪身后,犹豫半天还是开口了:“你提前跑回来,就是去杀了头猪拿回家当年货?”

  姜覆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身。

  萧泽林给他气得不轻,驾着马骑到他身边低声道:“那你昨晚上不知道换身衣服再来啊,你一会儿是直接去面圣的,大过年你整这么一出你是生怕陛下看了不开心不杀你是吧?”

  姜覆雪耸耸肩,打了个哈欠,萧泽林给他气得够呛,当即脱离军队往自己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