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箭羽射入李长爀的胸膛,下一个瞬间便血溅当场,血渍溅落在滚烫的地上当即便脏了一块,可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接踵而来,目标依旧是这个刚刚才登基的帝王。
“护驾,护驾!”
所幸这些个大臣当中,还是有没中暑的,在李长爀倒下之前呼喊着侍卫。
“来人,抓反贼!谁抓到反贼,重重有赏!”
李长爀吐出一口黑血,双目瞪得老大,身上接连中了好几只箭羽,一旁护着的侍从也未能幸免,几个来回下来,被射的跟刺猬一般。
“皇上尚在,李长爀竟立新朝,大逆不道,当斩!”
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众人吓得四处逃生,可几道身影从人群中逆流而上,穿戴着的是大红色的官服,可在这之下,却是寒冰利刃,有几人臂腕处的袖箭已经蓄势待发,不难看出,刚刚刺入李长爀胸膛的箭刃是出自他们之手。
“你们,你们都是李长颂派来的,对不对!”
李长爀再次吐出几口鲜血,恨意里又带着些许疑惑,极度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可回应他的只有刀剑的挥舞声。
…*…*…
“杀,杀人啦!!!顾大人,咱们快走吧!”
身旁的小厮吓得哆嗦,顾楼月也被这毫无征兆的变故吓得愣神,可很快便冷静下来,传达命令:
“去军营,告诉宋叔让所有的禁军都回来,不要从正门走,走狗洞,快去!”
小侍还在愣神,顾楼月赶忙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立即连滚带爬地朝行宫偏殿跑去。
“姜公公,你也……唔!”
顾楼月转头,一块沾了水的湿布迎面而来,他猝不及防,当即吸入一大口,浓重的味道从口鼻而入,整个人差点晕了过去。
这味道他熟悉的很,是西域针对回鹘族人特制的香薰。
浑身泛着无力之余,双臂突然被人架起。
“看来回鹘一族惧怕熏香的传闻是真的。”姜公公将那湿布隔着帕子丢掷一旁,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一脸得逞的笑容,先让他跟这场动乱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你……”
嗖——
又是一道银光划过,姜公公只觉着脸上突然传来一阵火辣,手摸上去也沾到了红色的液体。
紧接着,眼前原本已经被牵制住的顾楼月一个翻身,臂弯处暗藏着的剑刃没入了两旁刺客的身腹之中,几番挣扎之下,顾楼月便摆脱了束缚。
姜公公神色顿时难看了三分,当即朝行宫中庭吼道:“别管了李长爀了,所有人都来抓顾楼月,要活捉!”
“看来你们的目标是我。”
顾楼月凝眉,虽然他吸入不少的香辛料,身子乏力,可还是留下了些反抗的力气。
挣脱束缚之后,估摸着此地不宜久留,顾楼月当即调转方向,朝着金陵行宫的后花园前行,那儿宫殿众多,又有花草遮掩,只要能逃到那儿,估计会更容易脱身。
对方为何要抓他,根本就来不及多想,现在的他只能一个劲儿地拼命逃跑。
“快,抓住他!”
京城培养的暗卫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不到片刻之余,将他的出路堵得死死的,连带着墙上都有他们的身影。
烈日当空,顾楼月却滴下了几道冷汗。
阳光反射在地上的光线晃得此言,顾楼月粗略一数,少说有数十人,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所有人数,但江南突然多了这么多敌方的卧底,属实是他的疏忽。
“顾大人,莫要挣扎了,老实一点,对你我都好。”
姜公公此时走来,梁上的伤口留下两道血渍,配上他那一张煞白的脸,更显得渗人。
顾楼月眉眼一横,显然不想与之多废话,袖筒中寒光泛起,既然逃脱无望,那倒不如杀出一条血路来。
“别下杀手,要捉活的!”姜公公不免再次提醒道。
“你当我是野猪吗?还要抓活的!”
顾楼月气不打一出来,可也没时间归咎于这些小事,一个上前,他便与京城刺客扭打在一起,他一人之躯,终究不是这些三大五粗的壮汉,加上香辛味在周围肆意,他很快便无力倒地。
“顾大人,您这又是何苦挣扎?”
姜公公趁人虚弱之余,又拿出另外一件布料,捂住了顾楼月的口鼻。
顾楼月还想要挣扎,可是越发无力,这湿布上除了有香辛料,还有迷/药一类的,他用最后的力气挣扎了一番,可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姜公公见大功告成后,挥一挥衣袖,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这样的事,他已经做了有无数回了。
“把镇远侯带走,记得给他带上手铐,免得半路上醒了,你们看不住逃了。”
“是。”
“姜公公,那李长爀也要带回去吗?”
姜公公听到这个名字便皱眉,“带回去也是个死,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
金陵城中发生的事,隔了两日才传到谢阳的营帐当中。
砰——
握着书信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案板上,当即便出了个坑来,旁下侍从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生怕成了谢阳宣泄情绪的对象。
“该死的,京城那帮杀千刀的!”
谢阳青筋骤起,且已经红了眼,谁都知道顾大人是谢阳的逆鳞,打不得骂不得,京城的人竟然直接将人给掳走了,这行为属实是在老虎头上动土了。
“立即安排人手,连夜潜入京城!”
“少主……”
送来情报的小兵说了一声,可当即就被谢阳一个横来的眼刀给闭上了嘴,写少主现在满腔怒意写在脸上,不杀个人祭天都算是好的。
“何事,但说无妨。”
谢阳硬生生地压下自己的脾气,顾楼月不在,他不能慌张,若是失了阵脚,恐怕再也见不着对方了。
小兵不敢说话,还是屠爷站了出来:“少主,金陵城怎么办?那边现在乱作一团,估计不能放任不管。”
谢阳没有第一时间作答,默了声,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且心里不断在掂量着。
金陵城肯定是要派人回去的,现在不光是里头乱作一团,且还有奸细隐藏在其中,不解决干净了,恐生隐患出来,但是前线战地又不能说离开就离开,还有现在下落不明的顾楼月……
纠结之时,营帐之外传来急促的声音……
“快,大夫在哪里,大夫呢!?阿依拉她受伤了!”
“怎么回事!?”
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但可以判别出那个在嘶吼着的是钟贤。
谢阳大步朝营帐外走去,屋外已经乱作一团,大批大批的伤员远处送来。
“这是发生什么了?”
众人神情都是懵住的,谢阳先人一步上前,拽住了钟贤的臂膀,对方却想挣扎。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阿依拉,阿依拉她……”
阿依拉晕倒在担架上,一身银灰色的铠甲已经染上了大半的血红,手指尖依稀地在滴着血,看着很恐怖。
钟贤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阿依拉身上,被谢阳牵制住时,一个劲儿地想要挣脱。
谢阳:“我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她马上要脱衣治疗,你不是大夫,更不是她的官人,你去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我……”
钟贤一时间展现出无措的神情,人在巨大的打击下会丧失一定的判断处事能力,即便平时稳重如钟贤,也不能例外。
谢阳叹了口气,:“进来吧,当务之急应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
营帐内,无论是江南还是西域,所有能主事的人都在,钟贤稍许平复了一番情绪之后,便直言道:
“昨日,我们依照计划朝北方向前行,却在夜间遭到了重兵埋伏,阿依拉带领的小队人并不多,但损失达到了三成,不得已只能撤退回来。”
钟贤简要地说着,有眼尖的人发现他身上也沾了不少血渍,手微微发颤,虎口还有一道很明显的伤,显然是杀了一条血路才回来的。
他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上了战场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已然算是走大运了。
“敌方有多少人?”
“很多,少说也有几千人。”
谢阳眉梢一凝,他知道京城以及周遭驻扎军队数量,几千人虽然说还不到四分之一,但是除去驻守京城里头的,以及他们先前几日干掉的几批队伍,应该是敌方的极限了。
“写书信给边塞,让他们不必再等候,直接进攻。”
“是。”
谢阳当即下发号令,京城敢拿几千人来驱赶他们,显然是做好殊死一搏的打算,可这也紧紧是在江南的战场,若是此刻边塞上万大军入侵,京城当局是拦不住的。
局势对他们是有利的,可前提是,他们能顺利进入京城。
“谢兄,你是想要殊死一战吗?”钟贤双目地震地看着他,“阿依拉她才……我们才九死一生地逃回来啊……”
谢阳转过眼,眼神中不光有执念,坚持,还有一丝决裂,“不是我想殊死一战,而是我们不得不殊死一战。”
“什么意思?”
屠爷在旁道:“钟大人,你与阿依拉的先驱队伍才不过一千人,为何能在只损失三成的情况下回来?”
钟贤下意识地吸入了几口凉气,“诱饵?”
得出这个结果还得绕几个弯,场面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屠爷一解释,就都知道了。
这不过是战场上最常用的招数了,将敌方的队伍逼到死路,有留给他们死里逃生的机会,如此这般,落单的士兵便会回到自家的营地,只要各项条件允许,便可一网打尽。
一窝端不过如此。
“我……我不应该回来的……”
钟贤虽然有个三元及第的威名,可在行军部将上,他充其量只是个能纸上谈兵的书生,如此陷阱,竟然现在才意识到。
谢阳注意到他的失魂落魄,可营帐里已经吵得不像话了,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地争吵着,内容无他,无非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争斗,自然无人估计钟贤。
且谢阳想回江南的心思,也一并耽搁了下来。
…*…*…
几个时辰后,入夜
营地周遭草木皆兵,所有人都处于一种神情紧绷的状态,哨兵更是高度集中着注意力,战争随时都可能打响。
钟贤被人安顿下来,身上都是一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大夫让他好好休息,可自己是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他现在坐立不安,于是便来到后勤,看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可没过多久,就被脾气暴躁的老大夫给赶走了。
且离开后,迎面便撞上了谢阳。
“钟大人,来看阿依拉的吗?她已经醒了。”
谢阳顺口说道。
“醒了就好,让她再休息会儿吧,我就不打扰她了。”
钟贤笑着,脸上带着客气与疏离。
谢阳有意无意地提到:“她挺关心你安危的,难道也不见吗?”
“……”
谢阳皱眉:“可是在为下午的事忧心?无事,即使你不回来,也会有逃兵朝着这里赶,与京城的这一战,终归是避免不了。”
钟贤内心一颤。
见其不说话,谢阳又道:“若是无事,你便回金陵城吧,城中出了不少事情,我现在脱不开手,你善于管理民众,回去又能安全些……”
原本钟贤随军出征,是因为这些年一直疏通着江河,熟悉江南以上的地势,但如今与京城越来越近,局势也越来越凶险,让他重回金陵也不乏是一种选择。
“不用,我会留在这里,我欠着阿依拉小姐一条命,不看着她平安,我放不下心回金陵。”
沉默了良久,钟贤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临阵脱逃算什么本事,况且,现在最想回金陵城的不应该是他,而是谢阳才对。
“欠她一条命?”
“……阿依拉小姐是因为我受的伤,可以说,在她晕倒之前,一直是她护送的我。”
一个大男人被女子所保护,这听起来倒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可钟贤说出来时,完全没有任何羞耻之感。
谢阳盯着他良久,“好吧,想留就留下来吧。”
钟贤楞了一下,先前他能感受到谢阳对他的敌意,为此甚至已经在心中准备一套说辞,可完全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别觉着奇怪,我这是看在顾楼月的面子上,你若是碍事,我便直接把你捆了遣回去!”
噔噔噔——
铜铃摇晃的声音伴着一股狼烟,宛如烟花般在奇黑无比的夜里炸开!
“东北方向,敌袭!敌袭!”
位于高处的哨兵用尽全力发声,企图让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谢阳刚要说去迎敌,一旁营帐的帘子猛地被拉开。
阿依拉身上裹着纱布,身上的铠甲尚未去掉此前沾染的鲜血,手持一把回马枪,眼神坚毅。
不用说,刚刚钟贤的话语她全听进去了。
“区区敌袭罢了,让小鬼们跟着我,本姑娘带你杀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