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江南某码头
“喂喂,你干什么来的?”官兵立于岸边,朝着江边几艘孤零零的小船吆喝着。
这段时间正是捕鱼的季节,不少渔夫趁着江南这些年太平下来,购置了不少苗子和饵,就等着今年辛苦一番,把前几年亏的都挣回来。
可看到了官府,就如看到了捉鬼的阎王一般。
“官爷,行行好吧,咱这是送货的船,这么大热天,耽误一会儿都不行!”
船还没靠岸,求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去去去,过关交税是律法规定,谁都不得有例外,瞎嗷嗷什么,给足了钱自然放你过去!”
官爷边骂着,一旁的巡逻船便已经驶了过来。
那渔夫看的脸都白了,嘴上什么都不敢说,可心里大骂特骂了起来。
不因旁的,自京城调换了一批人来管理江南后,税赋就已当即翻了个倍,而且不光税赋,莫名其妙的费用也增加一大堆,什么过路费,土地费,干什么都要给官府交个钱,几个月下来,民间哀嚎一片。
好好的江南当局,整的跟土匪当家一般。
这渔夫也是栽了,自己好不容易接了一笔单子北上,甭想着撑着夜色走,可捕好的鱼架不住这天热,一旦死了一条,一整筐都跟着遭殃,这才想着抱着侥幸心理白日走水道。
殊不知,被逮了个正着。
“五篓子鳜鱼,过路费算你一人,合计五两银子一钱。”
官兵嚣张地登上孤零零的小船,稍微点了一番,便随口报价。
“这……官爷,账不是这么算的吧,这篓子里面都没装满,半桶子水在里头,而且我上次回来才不过一两银子而已……”
官兵丝毫不跟他客气,“少废话,这是大皇子殿下刚下的旨意,江南如今反贼横行,不交这过路费,朝廷怎么平乱,你莫非是跟那些贼寇是一伙儿的!”
这么大一顶帽子盖下来,渔夫就算再有意见,也只能暗暗憋着。
生意做不了事小,没命那可就事大啊。
于此,也只能自认倒霉,乖乖交钱。
“喂,前面的,让一让!”
那渔夫正欲交钱时,远边传来几声高呼。
几个官兵皱眉,定睛朝那方向一看,西方向,正处江河上游急速驶来一条大船,夏日灼灼,河水在烈日强照下蒸发出一层水汽,光反射在水波上也亮的晃眼,也让他们一时间没注意到这条大船。
这艘船看有些年代,可栏杆周遭却是符文雕花的,甲板上的人来往不多,吃水倒是深厚,估计里头货物不少。
“是条大鱼啊。”
官兵顿时对身旁这条小渔船没了兴趣,三步并两下走回自己的巡江船,回头还不忘踹一脚小渔船,“今天放你一马,赶紧滚吧,别耽误我做大事。”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那小鱼贩子倒也是听话,当即就划船顺着水流走了。
大船不断地朝码头驶近,几个官兵似乎也不是头回逮到大肥鱼了,直接将船横了过来,刚好拦在河道中央。
如此一来,大船不得不被逼抛锚停下。
“喂,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吗?看不到这么大个船啊!”
官爷见此,更加耀武扬威,“这是江南县府的码头,管你是大船还是小船,统统都得给我停下来叫过路钱!”
…*…*…
“外头什么事,船怎么停了?”
夹仓内,一道声音在内仓响起,伴着还有衣物摩擦的声音。
“大人,到江南码头了,一帮官兵拦住去路。”侍从在外应道,可说完之后,里面却迟迟不得回复,不免再次出声问道:“主子,夫人,当下如何是好?”
良久,里头才传出声,只是声音换了一人,“他们要的不多就给,敢多要就拿命来换,下去吧。”
“是。”侍从不敢多待,立即退下。
也是幸得他没进屋中,看不到这一片参着暧昧的狼藉。
床上,二人身影相叠。
“别闹,这外边都来事了,我两还在床上厮混,像什么话?”
顾楼月起身,推了推身侧如八爪鱼一般纠缠不休的家伙,无奈之余又带着一抹羞。
谢阳轻笑,虽然被推开了,可他脸皮厚地又缠了上去,丝质的毛毯从二人身上滑落,大片恩爱过的痕迹暴露在空气中,令人遐想连篇。
“这江南官兵如强盗,见什么都想啃上一口,又不是第一回 ,让外边人忙着就行,没咱们两的事。”
顾楼月制止住在自己身上肆意乱串的爪子,“话虽如此,可也不能太不像话了才是,都日上三竿了,阿宁这些日子起的都比我们早。”
说罢,顾楼月起身自顾自地穿衣,他明明不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可偏偏跟谢阳在一起后,越起越晚,针对这件事,他还说过谢阳,可对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明明都已是一地霸主,一点像模像样的举措也没有。
“嘶——”
“怎么了?”
刚一走动,某处发出一阵痛,谢阳赶忙上前,满眼都是关切,可见着顾楼月那羞耻到发愤的眼神,以及那一句无声的‘都怪你’,他便笑了,然后口口声声地带着歉意道——我的错,我的错。
……
二人墨迹了好一会功夫才整装好,出船舱后,外面倒是一团糟的模样。
甲板上频频不断地传来争吵的声音。
“大人?!”
一见人来,周遭当即静了三分,只是官爷更加嚣张。
“呦,主事的来了是吧,我告诉你,这江南现在可是大皇子罩着的,敢不缴钱财,一律按逆贼论处!”
甲板上三两个官爷,其余都是自己人,那剑拔弩张的气焰,不知道还以为凭他们三个就把这艘船包围了呢。
“怎么不但没解决,还把人‘请’上来了?”谢阳皱眉,一天的好脾气都没了。
下人有些惶恐,也只敢走到顾楼月的身边说话,毕竟少主成婚之后,多少都会看看夫人的脸面做事。
“大人,他们说是大皇子的人,咱们怕上了和气,这才都没动手。”
顾楼月轻笑一声,瞧着对面这几只高昂的大公鸡,说了句:“怎么,咱们现在连大皇子的人都还没有见着,就让他的手下欺负到头上来了?”
顾楼月瞧得出来,谢阳手下的人各个都不是好欺负,能隐忍至此完完全全是因为谢阳,可当下的事,完全不需要他们伏低做小。
官爷没觉着这艘船上的人有多厉害的,殊不知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杀意了。
“想见殿下?行啊,我在县令府认识人,算上这次过路费,五百两就行。”
顾楼月对这位算账都不过脑子的人叹了口气,“还真是狮子大开口的。”
“你们这算货船,四百两运费不算多的,加上一百两的介绍费,一点都不多!”官爷厚颜无耻。
啪,啪,啪——
“你这算数算的太好了。”谢阳嘲讽似的鼓起了掌来,“江南的货船往来,都是看货物收税,税赋根据货物品种,大小,各有层次,你们连看都不看,直接报数,难不成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旁人有些憋不住的,也跟着嘲讽了两声。
官爷哪里受得了此等侮辱,当即拔出剑来骂道,“费什么话,要么拿钱,要么你们就等着被县令府通缉吧!”
顾楼月上前,脸上挂着标准的营业笑容,且道:“那我也不废话了,你们至少也应该清楚一点,这不是货船,而是一艘贼船。”
谢阳与顾楼月相视一笑,下令道:“把他们教训一顿,扒光了哪来的就扔哪里去!”
话音未落,一帮人便跃跃欲试,尤其刚才被这几个军官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大汉,当即朝着其中一人的脸上来了一拳。
“你们这些个土匪,叛贼,就不怕大皇子派人来抓你们吗!”
“我家夫人都说了是贼船,还是你们自己主动登上来的,狗叫什么?”
谢阳这话,就差把‘我是坏蛋’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走,楼月,我们回船舱里去,外面太阳太毒了,晒伤了可怎么好。”
“好,听你的。”
谢阳牵着顾楼月,二人一同入了船舱内。
只是回过头来,顾楼月莫名有些多想,多嘴地问上了一句:“江南先前,有这样的情况吗?”
“有,但我没见过这么傻的,”
谢阳注意到顾楼月情绪上的变化,便先开口问道:“是在担心什么吗?”
顾楼月直言道:“我离开江南时,官府与百姓的情况还不至于如此,至少没出现过收过路费这样的举动,如若这是当下的一种常态,那么江南的局势……”
话未说尽,不过那紧皱着的眉眼已经说明了问题。
谢阳抚上他的细眉,带有茧子的手在他的额上拂过,却无一丝膈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