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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真无软肋,那白珩呢?”
话音未落之际,黑衣手中白骨鞭凛然向门边的白洐简袭去,出招狠辣,似魂索命。
不知羞枪尖挑过白骨鞭,方休一瞬将白洐简护在身后,萦绕在他周身的冰火灵息已经彻底合为一股,抬眸一瞬间,方休眸光落了坚柔之意。
“于我而言,心爱之人从来不是软肋,而是行于这刀山火海,荆棘万丈人间路上,唯一的盔甲。”
冬至抵上不知羞,黑衣掩在斗笠下的眸光泛出幽深寂冷的光:“世人都崇尚为情义舍身坚守。如你,年少凌云壮志,万般灵犀相思不都化于当年那场黄泉烈火中,生生被碾成了云烟灰烬吗?”
“阿休素来聪慧,应当知晓我说的什么意思。”
方休一个利落后空翻,踢开冬至,因为临近子时,体内的那股隐藏力量影响了神识心智,他的眸光也渐渐不复清明。
“你错了,世事虽不尽人意,却也不是想象的那般无能为力。”
“比如这次,你打开了魂戒,也带不走太极图。”
话罢,不知羞自他掌间尖啸而出,瞬将白骨鞭一折为二,贯穿了黑衣腹部。
然而,黑衣身子似乎空灵无形,就算被不知羞所伤,腹部伤口处也只是化为袅袅黑烟,并未落下血伤。
见状,白洐简眸光愈发冰凉暗沉。
能自由操控怨灵和黄泉烈火,身体无形不似人身。
此位九幽领主的来历,根本不是云水陆,而是九幽境。
“师弟,通灵术。”
通灵术法是九华山妙纤宗独门秘术,不仅可以通世间阴灵之物,还可以让怨气异形化为实体。
闻言,方休速结掌印,通灵术法一出,整个墓室陷入极度的安静,随后,伴随着方休周身的强大冰灵息,一股无形力量在墓室之内猛然弹开。
当通灵术法穿透身体那一瞬间,黑衣瞳孔刹时紧缩,他的体内,竟然产生了久违的血流涌动。
似是不可置信。
黑衣猛然垂首,伸出隐于袖间的双手,目光落在了自己苍白透明的手背,白了二十年的皮肤,此时竟然现了活人才会有的生气血色。
异气化实形,通灵人世归。
这才是九华山完整的通灵术。
就在这恍神瞬间,方休双指扣上黑衣的脖颈,指尖传来的触感阴冷入骨。
方休道:“妙妙呢?”
斗笠缥缈,遮住黑衣大部分容颜:“阿休……可是说那把长剑?怎么办,被我……折断了呢。”
方休忽而一声轻笑,手下愈发使了狠力。
黑衣纤细秀气的脖颈几乎被他折断,指尖漏出残虐的红痕,方休又道:“是吗?”
夜风漏进墓室,隐掀斗笠一角,隔着黑纱,黑衣苍白脸颊上的一道烙印引入眼帘。
只一瞬。
方休此刻忽然忆起了在赵府那晚看见的双眼。
斗笠之下,一片漆黑,除去一双诡异黑瞳,什么都没有。
通灵术可使怨气化形,只要现在摘下黑衣的斗笠,那么便可以瞧见这人到底是何模样。
然而,当方休指尖撩起斗笠一角,目光只窥及一片苍白孱弱的下颚线,一把银剑猛然擦过他的发鬓,极速射出。
是妙妙。
黑衣终于收起先前的慵懒倦怠,周身灵息猛然强大起来,趁方休分神之际,黑衣挣脱桎梏,一个灵巧转身,一掌狠狠落在了方休胸口。
这掌落下,阴冷彻骨,胸口气血翻涌之际,方休极速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抹嫣红。
白洐简接住了后退的方休,随后望向黑衣的眸光落了冷厉。
此人道法实在诡异强大,不似修真仙道,而且城府极深,在此之前,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这个世上,除了萧姝予与辛隐,凡是见过我这道印记的人,都被我化为了烟灰飞烬。”
长指抚上自己的右脸,黑衣摩挲着那道烙伤,声音忽而变得极轻,有些幽冷。
“杀你,我真是不舍得,所以,阿休就莫要触及我的逆鳞了。”
见他提及萧姝予,方休眉目压的极低,站在他身旁的白洐简也是雪眸微沉。
不止萧姝予,黑衣竟然还识得辛隐。
方休揩去嘴角的血迹,如此强大灵力,这才像他二十年前看见的黑衣。
黑衣收回了地上断裂的白骨鞭,随即空中传来纸张撕裂的声音,山青水墨残卷一瞬现形。
“杀我?”
方休嘴角蓦然漏出一抹轻笑,抬眼间,眉间浮现一抹朱砂红。
察觉到黑衣的意图,方休将长枪掷向空中的太极图残卷,两股力量撞上,因为不知羞影响,太极图反卷空间磁场变得不稳起来。
疾走之间,方休重新掠过不知羞,长腿一个后扫,阻挡了黑衣去路。
萦绕在他周身的冰雪之光夹杂着灼艳的火系灵息,逐渐合成一道可抗天地的强大力量。
亲眼见此,黑衣眸光有些玩味的冷冽。
二十年灵界那一夜,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亲手杀死并废掉了方休全部的灵流魂脉,然而今日,方休不仅活在他眼前,还成功过了筑基金丹期。
修为竟高到了如此境地,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天生资质惊奇,还是体内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
抬头望了一眼,想起李潇上次在聚窟洲的境况,黑衣虚弱的声音隐带一丝无奈:“上天还真是一如既往不眷顾我,这么快,竟然子时了。”
驱策太极图残卷,穿移九幽与人世的空间,消耗灵力远比想象中巨大,再与方休纠缠下去,怕是不够支撑再回九幽境。
不过一张残卷,因小失大最不值,日后想办法再寻回便是。
想到此处,黑衣口中加速念决,太极图残卷的力量第一次被他发挥到了极致,空中那道黑沉沉的裂口开始剧烈扭曲,发出幽暗又凛冽的光芒。
这次,当方休触及太极图的一瞬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的手逐渐化为梦幻一般的泡影。
“阿休也同以前的我一样,想彻底消散于这人世吗?”
黑衣上挑的尾音有些苍白诡异。
见状,白洐简心尖顿生一股惧冷意味,下意识行动驱使,白洐简动作迅如疾雪,一把握住方休的手腕将其揽回了地面。
“你真不要命了!”
见方休被化为泡影的左手渐渐恢复了原状,白洐简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仅此一瞬,黑衣连同角落的裴瑾瑜一同化为虚影消失在残卷之中。
落地之后,方休只觉腕骨似乎被捏碎一般,捕捉到白洐简眸中一闪而过的惧伤,方休收起不知羞,轻声问道:“师哥,你怎么了?”
话罢,方休隐起周身灵息,眉间朱砂红也慢慢消失。
白洐简压住翻涌的心浪,忽而瞥见方休淤红的手腕,再看向方休时,他的面色闪过一丝茫然。
方才那一瞬间,他真的害怕方休会如黑衣所言,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
为什么,他竟然会害怕失去方休……
白洐简忽感心绪矛盾至极,眸光落在方休背间,松开手腕桎梏,白洐简微微抿唇:“你受伤了。”
“嘶”
方休长指触上肩膀,这才隐感痛意,背上的小块灼伤已经与衣物粘连成一片。
见黑衣离去,裴瑾瑜终于从角落现身,他也没有理睬方休与白洐简,径直出了墓室。
方休看着裴瑾瑜离去背影,终是一声轻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就算看着裴瑾瑜走错,旁人也是再也劝不回来的。
两人出了朝阳宫,只看见扶桑树下正急得团团转的玖兰澈。
闹市早已散去,此时的长街上,除了更夫,鲜有人迹。
见白洐简和方休终于来了,玖兰澈一颗心总算落下了,然而,当瞧见方休嘴角血迹时,玖兰澈又急道:“你怎么被烧了!”
方休:“没事,回去再处理吧。”
三人回到了云灵巅。
令白洐简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为了处理伤口,方休竟然又将他拒之室外,玖兰澈则在里间替方休处理背上的灼伤。
“那个,休休,你为什么不让白珩也进来啊。”
“我不想让他看到。”
言毕,方休解下腰带,褪下外袍,背间传来的灼痛令他神思有些钝缓,当他褪下最后一层里衣,两缕散乱的发丝缠进鬓间,烛光绰约之间,玖兰澈瞳孔微微放大,手足无措同时,眸中溢出心疼。
眼前人仅身着一条长裤,露出劲健流畅的腰线,身材显得更加修长挺拔。
然而,如此高大完美的身体,身上却有着纵横交错的伤口,虽然看着淡了许多,但是玖兰澈根本无法想象,方休从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玖兰也被吓到了么?”
玖兰澈愣过神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休休,你是怕白珩看了会嫌弃你吗?”
“他若是敢这样想,那我玖宣第一个瞧不起他。”
“师哥不会嫌弃。”
方休轻叹一口气:“只是我自己嫌弃……”
这些灼伤不仅是是让他铭记痛苦的印记,也是他此生最耻辱的印记。
这是黑衣强求不成,为了羞辱他,特意留在他身上的。
玖兰澈也不明白,只是觉得这些伤肯定会很痛。
指尖凝上一抹药膏,玖兰澈涂抹在方休的后背,药膏覆上,灼痛更显,方休发出一声闷哼,脸颊微红,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稍微忍一下下。”
玖兰澈尽量让自己轻一点。
待两人上完药,室外早已不见白洐简踪影。
两人都居住于天水涧,依照云灵巅规矩,玖兰澈居于采月阁。
当玖兰澈离去之后,白洐简才回来住处。
方休身着里衣,轻咳一声,解释道:“师哥,对不起。”
白洐简看也没看方休,直接褪下外袍盘腿坐在了床上,他面上不动声色,胸腔却觉郁气难抒,半晌,白洐简终于睁开双眼,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就疗伤这等事如此不信任我,竟让那条傻狗……”
看你的身体。
最后这几个字,白洐简没有说出口,他换成了另一句话。
“师弟喜欢的人,还真是多。”
“不是这样的。”
方休又道:“师哥,等引出了鸳鸯戏,若你还想与我在一起,那时候,我会将我的过往全部,一一告知师哥。其实玖兰他挺好的,师哥不要总是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敌意?
白洐简心中霎时冷笑一声,直接忽略了方休前面的话,重点全落在了后面。
“不必了,你的过往我也没什么兴趣。”
闻言,方休脸色愈发苍白。
然而接下来白洐简的一句话又成功把方休的心从地上拉上了云端。
白洐简复而闭目:“不过,你可以去讲给那只傻狗听,他应该会洗耳恭听。”
方休似乎有些微惊,眸光落在白洐简身上。
师哥,不会是……
方休忽而笑眼弯弯,他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自己把玖兰当做朋友这么明显的事情,师哥这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可是无论怎么样,方休对自己这个发现都甚感愉悦。
回去之后,方休回去一夜好梦。
冰冷无情的皓华君白洐简却是一夜无眠。
昨夜方休不出声响离去之后,他破天荒失眠了。
他以为是方休听见自己的那句话,伤心至极,不愿再说话了,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说那番话冰冷至极的同时,会有多酸。
于是,白洐简深深陷入了自我矛盾之中。
现在鸳鸯戏还未现身,自己怎么能因为那条傻狗替他疗伤就失去了理智。
不该失控的。
他目前要做的就是表现出足够恩爱,让两人周身情息达到阈值,引鸳鸯戏现身,带他们回去成亲。
成亲洞房那夜,鸳鸯戏就会收取他们的双修灵息来提高修为,届时,取走在鸳鸯戏中的太极图残卷不过轻而易举之事。
这天中午,白洐简出现在了云灵巅的膳房,他想的是方休受伤,应该调理一下身子。
玖兰澈站在白洐简身后,瞟了灶台一眼,就一眼,玖兰澈俊容瞬间“狰狞扭曲”,眼睛瞪的像铜铃,嘴巴也张成了平行四边形。
这……是……啥?
排骨炸弹吗?
白珩就算不喜欢方道长,也犯不着在菜里下毒吧!
然而,白洐简系着围裙,雪容依旧淡定自若,手中木铲翻搅着锅里的糖醋排骨,他认真望着菜谱,隐隐蹙眉:“是否再加一点酱油?”
玖兰澈看着锅里冒出来的黑烟,还加!都已经黑成一坨碳了!!
因为不识字,玖兰澈也看不懂菜谱上到底是个啥。
“白珩,你谋杀呢?”
白洐简:“…………”
他从来没有下过厨,每一步皆是按着菜谱来。也不知道究竟哪一步出了差错,与菜谱所记,成品有了些出入。
最后,为了方休的安危,玖兰澈决定舍己为人,先试吃一番。
“啪嗒。”
只见玖兰澈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的嘴角流出一丝血。
白洐简平生第一次产生了犹豫:“好吃吗?”
玖兰澈:你他娘的应该是问能吃吗?
貌似这样才比较合理吧!
当白洐简夹了一块放入嘴里,长眉不禁敛的更深了。
这次,傻狗真没说错,倘若方休真吃了,应该可以告他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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