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说太久, 把比较重大的历史事件搬出来一讲一对,就差不多能知道哪里有缺漏了。
在灰龙大举搬迁入内之前,外界的龙族还是以黑龙为尊的, 而人族的巫师一脉也十分出名。
当时的时局混乱, 邪堕的人到处都是, 邪兽肆虐,疮痍遍地。
有些年纪大的灰龙听长辈说过, 当时的巫师预言了月神或是使者的降临, 但污邪之气的浓度太大, 不做些什么的话,刚诞生的月神或许无法存活。
各族的族长汇聚在一起, 似乎是商量出了什么方案,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方案失败了。
再后来灰龙的祖宗就忽然回到这里, 与此同时所有灰龙与外界断联, 再也出不去了。
“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却从没听说过。”伽尔目露疑惑。
“可能是当时出了什么事, ”老族长道, “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或许得去找那种游记或者故事,正规的记录书应该是不会有了。”
这些事情还是出去再说,他们也没忘记进来的目的。
向老族长说明来意之后,一头灰龙被招进来, 让他带着他们去地里挖人。
老族长到底是年纪大了,折腾了大半夜, 这会儿精神不是很好, 需要休息。
元沅他们也没有多叨扰。
那头灰龙先是把他们带到一个大石洞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才带他们前去找人。
“可以问一下, 把人埋地里是为什么吗?”元沅蹲在安和的肩膀上问道。
玄闵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像是在等着元沅跃下来,他好趁机把对方抱回怀里。
托妮亚的福,这会儿灰龙们大多知道了元沅的特殊,对于他会讲话这事倒也没太惊讶。
“啊这个,”这头灰龙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地底下有魔晶矿,浸满了月力的魔晶可以维持他们的生机。”
“你们知道为什么外围全是污邪之气,而这里没有吗?”
元沅与小伙伴们一起摇头。
玄闵则像是意会到了什么,没有动作,只是目光沉了沉,下意识朝元沅看去。
灰龙眺望远方,那张龙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因为这些堕种。”
“他们的身体被污邪之气侵入,也会更受它们的亲近。他们吸收了污邪之气,然后再被体内的魔力净化,往复循环。”
“这个过程挺痛苦的,他们在这里,就像是一个个的净化器一样。其实我们有时会觉得,可能就是因为太痛苦,这些邪堕到后面才会选择沉睡。”
“所以,安置他们其实也是我们该做的。”
话音落下,气氛变得沉静压抑。
堕种在一开始其实是特别不招人待见的。因为只有那些怀有恶毒心思的人才会邪堕,比故事里的走火入魔还严重许多。
但邪堕的人多了,污邪之气也多了起来。发展到后面就是只要吸入过多,就会被勾起内心的阴暗面,最后都逃不过邪堕的下场。
到现在就更不一样了。有时候,邪堕的过程似乎跳过了产生恶念的这一环节,摄入过多就直接变为堕种。
这就是非正常变异的那一类。
而也只有这一类能够在后期乖乖沉睡,如果是那种因为恶念邪堕的,他们到后期会更加疯狂。大肆破坏,不死不休。
现在这些沉睡于此的堕种们,说难听点只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但他们还是给这一方天地带来了万年的安宁。
安和几人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同情。
别人怎么想的元沅不太清楚,他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下意识转头去看玄闵。
这净化器一样的待遇,不是跟玄闵一模一样吗?
只是这些躺在地里的是在沉睡,而玄闵则基本是清醒的。
元沅一时间不知道:是清醒地遭遇这些更痛苦,还是沉睡地遭遇这些更残忍。
心尖忽然就疼了一下,像是被针扎到了。存起来的那些气也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散掉了不少。
可是他还是梗在那里,不准备搭理玄闵。
元沅主要是气玄闵瞒着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告诉他。之前他们也因为这个闹过别扭,但可能是太好哄,所以玄闵下次还敢。
这次他一定要忍住!
要让玄闵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知道他不是那么好哄的!
一行人先是到地方去瞅了几眼,但老族长还没醒,也还有些别的事情没商量好。
他们谈论了一番,决定推迟一天再回去。
接下来的时间是自由活动。
白天视野好,远远可以看见一片没有立碑的空地。
“那里是?”实在是那一大片的地太明显,像是斑秃一样落在那里,不想看都不行。
灰龙一瞅:“噢噢,那是我们的种食物用的,但现在天冷,就只能荒在那里了。”
埃米特想起老族长饿昏的事情,试探地问道:“你们是不是缺食物啊?”
灰龙不好意思地动了动龙翼:“……是有点,最近食物越长越少了,而且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前还能吃点肉,现在都好久没有魔兽进来了。”
一大群食肉生物因为生活所迫,硬生生更改了饮食习惯,成了素为主,肉为辅。
但现在素变少,肉没有,听起来简直惨兮兮。
伽尔看了眼哥哥,两兄弟对视一眼,决定夜黑风高的时候去偷偷给他们种点东西吃。
实在是太惨了。
元沅看似有在听他们说话,实际却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等他看见一头熟悉的灰龙的时候,顿时从安和身上跃下去。
元沅看见了玄闵伸过来的手,但他却没顺势往男人身上扑,而是尾巴一动,偏了偏方向。
他还要在玄闵手上踩一脚,这才直直往妮亚那个方向跑。
安和见状也没有拦阻,反而是忽然叫住了正望着元沅的玄闵:“方便聊聊吗?”
玄闵稍微偏回了一点脑袋:“嗯。”
他们也没走远,就在一块石头边上说话。
这里也恰好可以看到元沅在做什么。
安和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你们吵架了吧?”
玄闵眼神里带了点打量,像是求偶季的雄性在提防潜在的竞争对手。
安和也察觉到了点敌意,顿时澄清:“我有对象了,元沅跟我们只是好朋友。”
玄闵这才收敛了神色,恢复漠然的表情。
安和切入正题:“我不是来劝你们和好,只是有些事情觉得应该告诉你一下。”
“元沅其实挺没安全感的,他也会不开心,但很少跟我们吵架或是生气。”
“小时候我们玩笑开过分了,他也只是捏自己手指不说话,每次都是刚准备过去认错,就看见调整好情绪的他又挪过来跟我们玩。一副小可怜的样子,西里尔也不敢再开太过分的玩笑了。”
“后来一起相处了十多年,他才敢说出自己的心情。你们才认识没多久,他愿意这样对你,其实挺不容易的。他很在意你。
玄闵偏头注视着远处的元沅,没说话。
“元沅变了挺多,他更活泼了,也更自由了。”
“他应该跟你说过我和西里尔上辈子的死法,我很抱歉,也很后悔,我不应该觉得对他好而瞒着他。”
“他当时说要一起死,真的把我吓到了,我们还只是朋友关系。”
安和暗示到这里,最后说了一句:“什么都自己扛着,什么都不说,不一定就是为伴侣好。这只能说明你不够信任他。”
他说完点了点头,转身去找柏莎商量事情去了。
从元沅那里听到他们闹别扭的原因的时候,他还挺能理解玄闵的想法的。只是不想对方担心而已。
但他经历过一次,也知道那种后悔的感觉。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提前知晓,至少也能做个心理准备。
安和看着这俩恋爱等级低的小情侣,不知道这一推能加快多少进度。
他想得情况比元沅更严重许多。如果玄闵最后的结果是沉睡,那现在的每一天都值得珍惜。不该浪费在吵架上。
希望能早点和好。
而那一头,问完问题的元沅萎靡不振了一下午,干什么都没精神。玄闵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整个下午不见踪影。
元沅心情更糟糕了。
直到晚上月亮出来,元沅躲一处石堆里沐浴月光。他想了许久,这才从兜兜里掏出一瓶酒来。
他吃了几个果子,晒着月光,勉强恢复了人形。
人类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喝这个,他还没试过,可能喝完心情会变好吧。
元沅拔开盖子嗅了嗅,眉头紧缩如临大敌,他挣扎了好久才抿了一小口。
yue,好难喝。
他费了好大劲才忍着没吐出来,这味道跟之前在愉夜喝的也差太多了。
他拿的正好是粮食酿的酒,甜里带苦,味道直冲脑门。
可能是酒够难喝,才会让人类忘记痛苦吧。
元沅皱着脸,又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拧着眉,一脸沉重地赏月。
他下午问了妮亚,还问了别的灰龙,他们都说昏过去的堕种没有醒来的办法。甚至昏睡太久的那些堕种,早就悄无声息地湮灭在了地里。
元沅去试了试,发现他其实是可以救那些堕种的。
但这些堕种的情况是一探就清楚,可玄闵却不一样。异能的探查无往不利,他排除了玄闵作假的可能。
堕种的体质是后天形成,而玄闵是天生的。
他能救堕种,但不知道该怎么救玄闵。
该怎么办啊。
元沅一口接一口,喝到后面舌头都麻了,但也适应了酒的奇怪味道。
他有些上头,眼神迷离,脸颊被酒意一熏,泛起了酡红。
月亮好像变成了好几个。
元沅不喝了,仰着脑袋安安静静地开始赏着神奇的月亮。
玄闵找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元沅耳朵尾巴都露在外面,眼眶里含着水雾似的,迷离朦胧。双颊和眼尾,甚至鼻头都是偏红的粉。
一副哭过的样子。
玄闵心尖一疼,顿时加快步伐,但最后还是没靠太近,而是与元沅隔着一块石头。
他尾巴露出来,小心翼翼地卷着几颗桃子味儿的糖果递过去。
同时响起的还有他的声音:“对不起。”
元沅虽然有些迷糊,但他还记得自己不能这么轻易原谅玄闵。
于是他哼唧一声,转过身去,屁股对着玄闵。
但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别的,他被酸涩感包围的心脏被另一种情绪冲击,难过的感觉淡了很多。
那条黑尾巴又跟了上来,这次卷着的糖果更多了,叶片都要装不下:“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
元沅扭头,还是不接受。
他是这种会为了几颗糖果而服软的人吗?
玄闵第三次递过来的糖果不是用宽大的叶片盛着了。一颗颗糖点缀在花瓣中间,桃香搭配梅香,像是春与冬的一场会晤。
“你理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