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在第二天也顺利清醒, 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
他上次闭眼前看见的还是一片海蓝,再次睁眼却是满眼的棕绿。
“这是几?”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一转头就看见了眉眼温润的安和。
“……三。”
“那这个呢?”
“是六, 好啦我很清醒……”西里尔话还没说完, 余光一瞥, 瞄见了长着一对毛耳朵的元沅。
“……”
西里尔愣了一会儿,改口道:“我可能还在做梦……”
下一秒就被安和给敲了脑袋。
元沅撑着下巴看眼前熟悉的互动, 尾巴愉悦地晃了晃, 浅浅地露出来个笑来, 眼里带着怀念。
即便是重来一世,他的两位朋友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或许是昨天夜晚的大雪把云层给霍霍完了, 今天的天气居然不错, 风和无雪, 隐约还能见到一点阳光。
西里尔已经好转, 安和在听到他们要前往中心地带去找堕种的时候,没怎么犹豫就提议要加入。
但安和决定让他休息一天, 在他们回来之前找到住的地方。
一直住在朋友家也不是个事, 还是另找住所比较好。而且他们这个种族比较需要水。
元沅想到的自己的那个小池塘, 但比划了一下,发现它装不下两头人鱼。
而且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他想起玄闵,倒也没强行将两人留下,只是说了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他们。
元沅趁着玄闵睡醒之前来这边, 除了是想叙旧之外,还想问一些别的事情。
最近的日子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可元沅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之前是只有一点点, 淡得像是错觉。可现在三番五次地见到玄闵这种昏迷一般的睡法,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像是想说什么却忘记了一样, 卡在心里不上不下,时不时想起来就会觉得难受。
他是觉得这样不太正常的,可自己观察后也没发现别的异常,玄闵也说自己没事。
玄闵不会骗他的。
元沅在事实与感觉的差异中越想越混乱,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更关注有关污邪之气的事情来了。
西里尔醒来没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看着他这种虚弱的状态,元沅不免想起了玄闵最近的情况。
堕种刚恢复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虚弱,无力,嗜睡,体内的魔力被霍霍一空。
邪堕的过程肯定是痛苦的,元沅没想去挖西里尔的伤疤,只是想问问安和一些堕种的其他情况。
毕竟这样长久地照顾堕种的,也就只有他了。
安和闻言回忆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会很暴躁,嗜睡。”
“还有一个……西里尔他说不记得了,但我看他每次暴躁的时候都很痛苦,会自己把自己挠出血来,”安和思考了半晌,“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让他疼一样。”
元沅骤然想起了小时候看的一个恐怖故事。
讲的是一堆人去冒险,然后打开门的时候蹿出一只吃肉的虫子,一下就钻入了其中某个人的体内,让他痛苦不已,最后是队长用刀把它挖出来的。
那故事还配着插图,画着那人鼓起一个包的手臂,显然是皮下有东西。
元沅从记忆的角落里撅出了这么个玩意,顿时脸都白了。
这算是幼时冲击力比较大的读物了。看完后,他那段时间都不敢用手开门,都是用脚飞快地踢开。
但是如果把虫子置换成污邪之气,好像也挺合理的。
这些东西在每个堕种的体内,蚕食着他们的魔力与血肉。
“那、那你一般是怎么给西里尔止疼的啊?”元沅抿唇,认真讨教。
安和叹了口气:“我哪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绑好他,不让他伤害到自己。”
“但每个堕种好像都有些不一样,我的同族也有把堕种养在家里的,那个就是会更暴躁一些。比起伤害自己,他更容易伤害到周围的人或物。”
元沅想起玄闵,他虽然不是堕种,但狂暴期的时候也差不多了。
玄闵好像是两个都占点,但更多的时候是自己忍着。
这样一想,他不免有些心疼。
有些想去找玄闵了。
元沅没取到经,本来是准备离开的。
但走之前想了想,还是分享起了一些自己摸索出来的小技巧:“其实可以亲他额头,多陪陪他,尽量不离开他的视线…”
他说着自己在玄闵难受的时候做的事情,那时候他们还是朋友,那时候的方法应该是可以用的。
安和却是越听越觉得有些古怪:“他……那时候清醒吗?”
元沅想了想:“都有。”
清醒和不清醒混杂?那就是存在清醒的状态的。
安和眼皮跳了跳,试探地问道:“你们那时候成为伴侣了吗?”
元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弯着唇瓣回答着:“没有呀,那时候是好朋友。”
安和看着这傻不拉几的挚友,眼眸里浮现出明显的担忧来。
那头龙有点厉害。
傻元沅这样的容易吃亏啊。
安和没多说什么,只是把疑虑压在了心底,打算接下来的路途上好好观察一番。
话题即将结束的时候,安和见他对堕种感兴趣,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件事情。”
元沅开门的动作一停,又转了回来。
“这是个猜测,我没跟别人说过。” 安和迟疑地道,“我发现有一小部分非自然邪堕的,都是实力比较高或者天赋好的。”
邪堕也是有区分的,大部分是自然的,这种就是因为心中出现极大的恶念,吸引了污邪之气,所以才会邪堕。
但这部分人邪堕前会出现一段比较疯狂的时期,算是情绪上的预兆,恶念会被放大,理智会逐渐消失。
而非自然的那批,则是因为接触到了污邪之气,身上突然出现变异或者是黑斑,但情绪大多稳定,直到后面会忽然发狂。
但其实很多人不区分这个,他们觉得人都会有点不好的心思,所以接触到污邪之气当然会出事。
安和会在意,也是因为亲身经历。
“当时我和西里尔一起穿过了一片区域,那里靠近结界,污邪之气暴露了。我当时心里全是负面情绪,我还以为自己要于西里尔一起变成堕种鱼了,但后来邪堕的只有他,我却没事。”
“我想了很久,从吃的用的、讲的话、站位各种方面,分析了半天发现——除了他魔力更强一些之外,我们没有别的什么不同。”
元沅从没留意过这个,闻言顿时一愣。
他是知道西里尔的性格的,他心思单纯,简单来说就是一根筋的人,他恶作剧的次数都没有安和多,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很坏的心思吗?
安和接着道:“我一路走来也遇到了一些人,特意偷摸着问了他们,发现有这样相似经历的人还不少。”
中招的都是实力更强的。
元沅想起了伽尔他们。
或许该去问问希维娅,她与堕种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挺久的,可能会有一些别的发现呢?
更或许,他可以直接问问玄闵的见闻。
-
进入中心地带的队伍人也不多,除了元沅他们三个之外,还有伽尔俩兄弟以及柏莎。
希维娅留着看家,阿力一家则是与她一起商量怎么修路。
如果要把暂住地的人类弄来这里,交通首先就是个大问题,他们得修修路,减少路上消耗的时间。
两边都有事情做。
由于发现了一点不太对劲的地方,元沅一路上都在暗中观察着玄闵。
看着看着,视线就莫名其妙地瞄到了对方脸上。
这里比较危险,玄闵得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不免神情戒备,长眉压低,显得眉眼冷厉,。
简直是好看极了。
而这样好看又厉害的龙,是他的伴侣!
元沅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差点嘴角都要勾起来,下一秒就忽然想起来自己是要观察玄闵的不对劲的。
他连忙收了笑,重新收拾好了表情,继续鼠鼠祟祟地观察。
他一开始还是在认真地瞧玄闵的速度和姿态,还试图瞅瞅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却藏起来不给看的暗伤。
但或许是姿势的原因,他看着看着,视线又不知不觉飘到了他的脸上。
玄闵处于戒备状态,肌肉紧绷,清晰流畅的下颚线一下子就闯入了眼帘。再上去就是嘴唇和挺拔的鼻子。
在瞧见那两片轻抿的唇瓣的时候,元沅难免想起昨晚补充能量的场景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慢慢移开了眼,但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又把视线转了回来。
元沅不经意间又瞥见了那双唇,他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只觉得上头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肿胀的闷痛。
不对不对,又看到了奇怪的地方。
元沅干脆爬到了他的肩膀上,手动校正方位,觉得这样看或许能更清晰。
其实他这样站在山上,哪能清晰地观察到山的状况呢?
但元沅从一开始就限定住了自己的思路,他的潜意识排除掉了这个选项。
他从没想过要离开山,他想和山呆在一起。
玄闵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在看他。
元沅从早上开始就不太对劲,忽然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说是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虫子。
这会儿更是连雪景都不看了,从出门到现在几乎没移开过视线,一直在盯着他。
这是怎么了?
玄闵以为他是有话要说,便一直等着。
这会儿看他在舔嘴角,顺手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来。
元沅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玄闵,嘴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个圆圆的东西。
舌尖迸发出甜味来。
是糖果!
元沅被投喂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短暂地忘记了观察的事宜。
糖球对于小鼯鼠来说有些大了,他两只手都捂在嘴上,生怕自己一笑把糖果给挤飞出去。
甜甜的味道让他回忆起了开心的事情,他兀自乐了好一会儿,而后蓦地想起一件事情来。
他好像发现玄闵的一点不对劲了!
玄闵的兜最近有些奇怪,好像想要什么就能拿出什么。
今天是糖果,上次是肉干,再上次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新鲜果子。
元沅的视线下移,看向了玄闵的衣服口袋。
难道玄闵兜也变异了?还是他学了个新魔法?所以最近才这么累?
元沅前爪捂着嘴,后爪脚步轻移,找准了方位想要一探究竟。
结果顺着衣服钻进去之后,却像是老鼠掉进了粮仓,直接被食物密不透风地包围。
元沅的爪子胡乱拨弄了一下才摆正身形,他捂好了嘴里的糖,探头一看,却整个鼠都愣住了。
原来不是口袋变异了,而是口袋的主人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塞满了他喜欢吃的小零嘴。
原来不是魔法,而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