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将西里尔的禁锢加强, 接着脑袋一歪仰躺在对方的腹部,打开了一份看了好几遍的信件。
这是一份两天前收到的邀请。
【尊敬的海族朋友,捕捉黑龙的行动将在五天后开展, 希望您能加入我们。您知道的, 它是解救堕种的关键, 如果您肯参与,我们将奉上丰厚的礼物与黑龙的血肉。】
安和最近寻找解决办法的动静很大, 加上实力不俗, 对方会找上自己并不奇怪。
他视线在“堕种”两个字上扫过, 随后又看了眼“它”这个描述,不由摇了摇头。
居然直接把黑龙开除出有智生物的范畴了。或许这样能让他们减轻罪恶感吗?
他琥珀色的眼眸有些放空, 猝不及防想起了那个长着尖耳朵的挚友。
对方也是因为特殊的能力被归为异类, 不被同族认可。但都是有智生物, 分什么高低贵贱, 普通特殊?
安和像是想了许久,指尖在西里尔冰蓝的尾鳞上划过, 这才终于回信——时间, 还有地点。
看着像是要加入的意思。
那头消息回复得飞快——上午12点, 界林红叶区入口。
像是怕他不来,那头还多回复了一句【请别担心分配不均,黑龙的自愈能力很强,只需要一些时间……】
安和看到这就关掉了通信器, 眉眼一改先前的温和,反手就联系了附近的同伴, 报了时间与地址。
【把组织的头子捉了绑在池子里洗洗脑子。】
想得到帮助就应该好好去跟龙商量, 囚禁犯法。
而隔天,龙族那边也收到一份类似的信息。
这是很早之前送来的情报, 但族长在忙别的,直到今天围捕行动快要开始了才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明昼因为这事闹了一通,或许要在事情过去很久之后,这份信息才会被看见。
守在门口的橘龙想着,又偷偷抬眼看了看坐在主位的男人。
族长还是这样,总能及时处理好族里的要紧事,自己的家事永远放在最后。
他忍不住腹诽:虽然真的很值得敬佩,但如果让他选,他其实不太想要一个这样的父亲。
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揉着额角,在看见相关信息的时候沉默了片刻,随后挥了挥手:“通告一下,族群所有龙不得参与这件事。”
听起来是不抓捕,但也是不帮助。
橘红色的龙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直接出去宣布处理方案了。
霁云天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良久,他从指尖捏了个灰扑扑的分.身出来。
这个分.身几乎与成年龙一样大,它得了指令,一下消失在了原地。它被分配的任务是——破坏那场围猎。
-
外界的血雨腥风完全没影响到石洞里的一龙一鼠。
三日圆月很快过去,神志不清了三天的黑龙缓缓睁眼,眼神从涣散变得清醒。
他察觉到了身体的情况,感受着那些明显比往常多很多的污邪之气,眼底酝酿着晦涩的情绪。
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他需要分解的污邪之气在逐渐变多。
成年不是新的开始,而是折磨的加剧。
他刚一动弹就察觉到了身旁那个陪伴着他的生物。
不明的情绪瞬间被打散。
元沅没有离开。
玄闵的视线转了过去,第一时间观察对方的状态。没有见到血迹伤痕,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一些。
他安静地注视了对方一会儿,有些新奇地眨了眨眼。
这次醒来后感受到的是一片暖融与馨香,不似以往的饥饿冷寂。
这种体验很奇妙,心底像是被装满了温热的糖浆,晃一晃就能感受到甜味。
任何苦味都无所遁形。
元沅保持着人形,紧紧抱着龙首还在沉睡,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他感受到怀里的脑袋不安分地动了两下,下意识伸手,从头顶到下颚,连龙角都被安抚地揉了揉。
玄闵眸光柔和。配合着对方揉了半晌,这才把脑袋凑过去蹭了蹭他的面颊。
他一直陪着我。
这个认知让这头龙愉悦极了,尾巴尖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摇晃。
随即,高大的龙身缩短变小,化为一道修长的黑发男人。
他俯身将银发青年拦腰抱起,放在了稍微舒服一些的石台上。
元沅这几天没睡太好,加上异能使用过度,这会儿长眉微蹙,神色不免透着几分疲倦。
玄闵将人放下后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垂首落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像是久别重逢后的一个招呼。
他刚打算起身去找点热乎的食物,还没离开就被对方伸手抱住。两条修长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一个毛乎乎的脑袋直往怀里钻。
这还不算,元沅像是怕玄闵跑了似的,两条腿也一并抬起,一下子跨上了对方的腰际。
他像是绳子一样把人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元沅有些习惯了抱个大家伙睡觉,半晌才迷迷糊糊地察觉手感不对,顿时从睡梦中惊醒。
迷迷糊糊地转头看看他的龙还在不在。
直到对上那双猩红的竖瞳,他这才放心地重新闭眼。而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蓦地睁开。
他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玄闵身上,捧着对方的脸左看右看,随即惊喜地用脸颊去贴他:
“你终于醒了!”
元沅没放开人,反而抱得更紧了点,脑袋直接埋进了对方的脖颈,声音变得有些沉闷。
然后,他开始告状。
“你这一点都不像狂暴期啊,更像是幼儿期。”
玄闵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描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元沅掰着指头开始算账。
“吃饭的时候特别不听话,非要抢我咬过的。”
“睡觉只能睡你身上,离远点都会被尾巴绑回来。”
“你居然还跟外面的邪兽吵架!还是在晚上!”
“还老是把我的毛全都舔得湿不拉几的,洗澡还捣乱。”
元沅一庄庄一件件地说着,最后拿出迷你小黑龙总结道:“它都比你乖。”
玄闵沉默了。
第一次狂暴期的时候,他还没多大。族里很多龙看见过他大肆破坏的模样,得出的结论是凶残至极。
也是这一次之后,他这三天只能在地牢里度过,偶尔是野外的石洞。
可元沅的说法却与之前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
因为面对的人不一样,还是因人而造成的心情不一样?
玄闵回抱着他,指尖在发间穿插,梳理着如瀑的银发。
他像是确认一样又问了一遍:“我这几天一点都不凶?”
元沅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又摇头:“就晚上比较凶。”
玄闵一僵:“?”
元沅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回忆道:“晚上邪兽一出现在洞口,你就很凶,还想出去揍它们。但是我怕你揍完跑不见掉,就没让你去,然后你就会对着洞口叫。”
近距离感受龙吟不是耳朵受罪,而是有一种灵魂飘走的感觉。
总而言之就是非常吵闹。
这一点都不像是玄闵会做的事情。
元沅说着告状的话,脸上的笑却一直没有下去过。他停了一会儿,忽然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像是遇到了小时候的你,然后我们一起相处了三天一样,”元沅说着又笑了起来,“原来你小时候是这样的吗?好可爱啊。”
那些没有他参与的日子仿佛被补齐了一点,像是在过往的岁月里头添上了自己的身影。
玄闵安静了片刻,抿唇道:“可是我不记得了。”
狂暴期的记忆总是朦朦胧胧,像是梦境的碎片一样零散。只有元沅是唯一的见证人,另一个参与者在结束后将那些珍惜的回忆尽数遗忘。
元沅扶着玄闵的肩膀将人推远了点。
他们面对着面,彼此间的距离像是被推远,可又像是被拉得更近了些。
他们呼吸交缠,几乎鼻尖相抵。
空气伴随着两道同样炙热的呼吸逐渐升温。
元沅毫不吝啬他的笑容,半弯的眼里像是藏了星星:“没关系啊,我都记得,可以告诉你。”
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在往后的每一个瞬间,他都可以复述出来。
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就不会再有缺席的经历。
这句话像是一个软乎乎的毛毛锤,在玄闵的心尖连敲数下,胸腔被砸得阵阵发颤,每一下都是因为对方。
大概是因为元沅喜欢糖,于是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糖果的甜香。
一个心脏已经装不下对元沅的情感,酸胀到像是要裂开。那滚烫的爱意溢出来,从头到脚地弥漫着。
玄闵喉骨滑动了一下,随即偏头,带着点克制地吻住了对方。
元沅很自然地打开了牙关,放对方进来。
结果没一会儿就被亲得呼吸困难,拼命用舌头推着对方,时不时还要威胁一样咬一咬对方的舌尖。
力道小得像是在调情。
最后结束的时候,元沅因为缺氧而脑袋放空,整个人呆呆地靠在玄闵的肩上。
连尾巴都被亲出来了。
玄闵缱绻地吻了下他的发丝,感受着体内翻涌的那些污邪之气,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猜测。
没有证据,但他觉得是答案。
他一下一下抚着怀里人的脊背,声音因为刚才的事,还带着点不同寻常的低哑。
“族里很多龙见过我狂暴期的样子,都说很凶,”玄闵顿了顿,“他们没说错,我每次从狂暴期间醒来,周围都一片狼藉。”
元沅舔了舔有些肿的唇瓣,下意识嘀咕:“可是你真的不凶啊,就是有些不太乖。”
玄闵点头:“嗯,因为你在,所以不凶。”
会有狂暴期是因为污邪之气,而污邪之气会放大各种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
但或许因为元沅的存在,他的负面情绪全被正面的挤开。
被放大的,只剩下了那满到外溢的情感。
狂暴期仿佛被驯化。
玄闵没有把这个答案说出来,只是抚了抚元沅的脑袋,一字一句慢慢道:“你是特殊的。”
是世间万物里,唯一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