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沅意识到出门在外, 钱全放自己身上其实是有些不太方便的。
所以他在兜兜里掏了掏,给他装了一袋子的金币。
玄闵没拒绝,他俯身勾了勾元沅脖颈上的黑色项链, 叮嘱道:“等我回来, 别出去, 也别给陌生人开门。”
“好!”
在上来的时候元沅有听到老板特意提起这件事。
大概说的是他们这里毕竟只是边缘城,即便经过身份检验也是有点鱼龙混杂。有些人员手段非凡, 连高级旅店都难以幸免, 更别提他们这种小店了。
听起来就蛮危险的!
玄闵与他对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召唤我。”
元沅握住锁骨间那枚黑色的珠子:“好!”
玄闵见他答得认真, 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转身出去。
离开前, 他在房间四周布置了一个简易的防护魔法阵。
浴室门没关严实, 元沅尖耳朵动了动, 捕捉到了外头大门关闭的动静。
在一声轻响之后就是一片安静, 这个房间里除了他的呼吸声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声响了。
元沅抬手拨了拨水面, 忽然没了继续泡澡的心思。
他应该跟着一起去的。
他原以为自己对“等待”这事已经看开了, 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没有。
元沅起身把自己冲干净, 拿出了外袍披上。
他先是跑到床上坐了会儿,而后有些闲不住地抬眸到处打量,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墙上挂着一个计时的东西。
在他出浴室的时候是31:13, 现在是31:21。
都过了这么久了,玄闵都还没回来。
元沅在房内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 最后抱着膝盖坐在了靠近大门的墙上。
在周围特别安静的时候, 脑子就会格外活跃,开始产生各种各样的思绪。
元沅抿了抿唇, 将不好的画面从脑袋里晃走。
已经不一样了,跟安和他们之前那次不一样。
这里很安全,玄闵只是出去买衣服,不会丢下他的。
元沅摸了摸眉间,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东摸西摸了一阵,开始研究怎么才能稳定变出衣服来,以及——怎么自由地在人鼠之间切换。
他想模拟上辈子穿衣服的感受,但有些困难。因为这辈子他是只鼯鼠。
元沅试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转而开始学习怎么自如地切换形态。
变鼠的第一步:长出耳朵和尾巴。
在元沅专心致志地摸索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惊得他“啊”了一声,脑袋上噗地长出了一对圆耳朵。扁平的尾巴一出来就顶住了兽皮外套,因为受到惊吓而紧紧地贴在了背上。
元沅意识到什么,立马捂住了嘴巴。
门外的那个不是玄闵!
玄闵有钥匙的,是他的话就不会敲门,也不会一句话不讲。
元沅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要来偷鼠的!
毕竟他的兜兜里有很多很多的宝贝!
这会儿的情况就像是宝库门口的强大守卫不在,而听见外头奇怪动静的财宝不免开始瑟瑟发抖。
外头的人似乎听见了动静,于是锲而不舍地继续敲着门。
元沅警觉地后退,闪到了一边的墙壁后头。同时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那门口。
他手里已经凝聚好了水球,如果外面的人敢硬闯的话就往他脸上丢。
他忽然想起——这或许就是老板提到的那些“手段特殊的人员”之一。
也不知道特殊的人员会不会被水球砸昏。
元沅耳朵绷得直直的,警戒的同时心中暗想着:玄闵怎么还不回来呀?
大约是心想事成,外头的敲门声忽然停了,而后传来一阵对话声,离门有点距离,有些听不太清晰。
元沅想凑近听听,但仍旧对外头的人有防备,他扒拉着墙壁探出脑袋,努力把头上的两只耳朵伸过去,试图听清。
于是玄闵一打开门就看见了那个鼠鼠祟祟的人。
对方只露出半张脸,满眼的警惕。银丝倾泻而下,脑袋上的两只毛耳朵还在不停地抖动着,像是在捕捉着什么声响。
元沅见到玄闵先是一惊,连忙收起差点被他丢出去的水球,接着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头:“你怎么才回来啊?”
玄闵:“去问了些事。”
他点了点元沅的耳朵:“它们怎么冒出来了?”
元沅:“嘿嘿,我好像有点能控制它们了!”
他心里还装着事,说着说着就与玄闵靠得更近了一点,踮起脚尖悄悄抬眸往外望去。
现在有龙撑腰,元沅倒是没什么怕被偷走的感觉了,只是转而开始好奇敲门的是谁,那神奇的手段指的是什么。
玄闵偏头看他:“在找什么?”
元沅视线越过对方的肩头,往门缝外四处打量着,很小声地回答:“刚才你赶走的那个奇怪的人,他一直敲门,我看看他还在不在。”
这时候斜对角似乎蓦地传来耳熟的敲门声,元沅循声望去,只见那个住户很迅速地就把门打开了,那是个烫着卷发的高个男人,露着上半身,像是刚运动完毕。
他一脸不善地盯着那个敲门的矮个男人:“你谁啊?干什么的?”
那个矮个子迅速打量了他两眼,立刻说:“诶,您好您好,这里是您预订的增肌药剂。”
卷发男狐疑:“这什么,我可没定过这种东西。”
“啊,那可能是我送错了,真糟糕,”矮个子挠了挠头,做出一副难过的表情,而后立马换上笑容,“但您也可以考虑一下,这个产品可以让您的肌肉更加流畅优美,能让您的伴侣更加迷恋你的身材。”
卷发男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这么神奇?”
“当然!这可是高级药剂师做出来的东西!不然我怎么会来这里送药剂?”
矮个子到处看了看,压低声音嘀嘀咕咕了一阵。元沅耳朵贴在门缝,只听到了什么“降价”,“便宜五十”,“只要两百块”。
这种言论。
然后他们完成了交易,元沅也结束了他听墙角的行为。
增强肌肉,有点心动!
玄闵看他那表情,直接捉住了他的脑袋把人给捞回来,而后悄无声息关上了房门:“你也想买?”
元沅迟疑地点头:“但是两百金币好贵噢。”
玄闵像是笑了一下,反手揪住元沅的毛耳朵揉了几下:“笨。”
元沅懵了一下,怎么突然骂他?他咻地后退两步捂住了脑袋,耳朵后撇,不给摸了。
玄闵提着那一袋的东西往里走去,另一只手牵住了元沅的手腕,将人往里间带。
他边走边开口:“那人是骗子。”
元沅乖乖被牵着走,闻言眸子瞪大了一点,有些震惊。
玄闵解释:“药水是假的,很多刚来这里的人会被骗到。”
“他们不会被赶走吗?”
“不会,因为不知道是谁。而且这些人也在旅店定了房间,保安不会驱赶客人。”
元沅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那他们就是老板说的‘手段奇特的人’吗?”
“嗯,这些人会一些迷惑类的魔法,会让人更容易相信他们的话。”
元沅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魔法呀,难怪我会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玄闵纠正道:“不是,他没对你用魔法。”
元沅一怔,路都不走了,直接顿在了原地。
他有些艰难地接受了自己有些好骗的事实。心想人类世界好复杂,假话听起来跟真话一样。
元沅抿唇,偷偷抬眸望着对方:“那你会骗我吗?”
玄闵先是摇头,而后动作顿了顿:“偶尔。”
元沅警觉:“什么时候啊?”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是契约的那次吗?”
“还有一次。”
元沅等了半天,但玄闵却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拉着他走向床边。
“哪次呀?”元沅好奇得要命,在玄闵身边绕来绕去,“你悄悄跟我说,我可以给你摸耳朵。”
玄闵瞥了他一眼,似乎同意了一般凑了过来。
玄闵比元沅高了一个头,唇部恰好能碰到对方毛耳朵的尖尖。他伸手捏了捏q弹的耳根处,低声开口:“考你一下,猜猜这两天里,我说了什么谎话。”
他们凑得很近,玄闵的下巴似有若无地蹭过了元沅的头顶,说话时的热气拂过元沅的耳朵尖,带着一点苏痒的感觉。
元沅的那只耳朵抖了好几下,倒也忘记自己被摸耳朵的事情,思路被玄闵带跑,下意识开始回忆着对方说过的话。
希望从中找到有猫腻的地方。
玄闵眉尾动了动,干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将两只手感极佳的毛耳朵一起放在手心揉搓。
从耳根到耳尖。
他动作很快,摸完就松手,而后若无其事地将新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件件地摆放在床上:“试试?”
元沅还在想着到底是哪句话,反应慢了半拍,这才想起了护住自己的毛耳朵。
他看了眼新衣服,而后强行将视线从那上面撕下来,正色道:“我得先猜出来!”
记忆是会减淡消失的,晚一点回忆就会忘得多一点。
到时候细节就都不记得了!
话是这么说,但眸子却偶尔会不由自主地往床上瞟。一副心已乱的模样。
玄闵却是挑了件衣服递过去:“睡前想更容易,脑子会帮你整理一天的信息。”
有道理!
元沅最后挣扎了两秒,而后还是没抵过新衣服的诱惑,放弃回忆接过了新衣服,直接就换上了。
当着玄闵的面。
这是一件白金色的收腰偏紧身的套装,是人族比较流行的服饰。
玄闵在他换衣服的时候微微偏过了头,垂眸忍耐着什么,大概感受到对方换好之后这才转过头来。
他视线落在元沅的身上,眸光一滞,直接顿住了。
“怎么啦?我觉得这衣服挺好看的啊。”
玄闵半晌才回神,他轻轻颔首赞同,而后拿过一根发带靠近元沅。
他两条手臂越过元沅的肩膀,拢住了他身后的银白发丝,从远处看简直像是把人半抱在了怀里似的。
玄闵上半身微微前倾,指尖穿梭,替元沅束发带的同时在他耳畔道了句:“不可以随便在别人面前脱衣服。”
“在我面前也不行。”
元沅一动不动,乖巧地杵在原地让对方扎头发。他闻言有些许疑惑:“为什么?”
“会忍不住。”
想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念头一直没有消散。
元沅更懵了,忍不住什么?
玄闵最近怎么总是讲话讲一半呀?
元沅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对方道了句:“好了。”
而后他就被推进了浴室。
硕大的镜子里映出了元沅现在的模样。
一头银发被固定在脑后,只有碎发还垂落在脸侧,精致的五官更加夺目。一身略显板正的套装衬得他腰细腿长,看着像是什么商务精英。
只是因为尾巴的缘故,他的裤子穿得有些低,腰窝露出来了一小半。
加上他那略显惊讶的表情,那种清冷禁欲的气息瞬间变得破碎。
元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耳朵兴奋地后压着,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搜肠刮肚只吐出了两个字:“好看!”
他弯着眼眸夸赞玄闵:“谢谢你!你挑的衣服好好看!”
玄闵视线在他面上停留一瞬,似是重复又似是强调地也道了句:“好看。”
之后他们就像是在玩什么换装游戏。
元沅几乎把所有的衣服都试了一遍,感觉尾巴毛都要被摩擦得竖起来了。于是最后试到睡衣的时候就穿着不愿意脱了。
他头一次感觉到换衣服这么累。
他不想再试了!
玄闵还拎着一件长袍样的衣服,表情有些意犹未尽。
但见元沅已经在被子里拱成了一团,他只好将那些衣服叠好,让元沅收进兜兜里自己保管。
想穿哪件穿哪件。
元沅伸出一只手收了衣服,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由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望着玄闵:“买衣服花了多少钱呀?”
他之前说衣服没有煎饼贵。
但这次买了挺多的,感觉应该会比煎饼贵一些吧?
玄闵闻言沉默了一瞬,转移话题:“我去洗澡。”
说完就转身走向了浴室,元沅将被子拉到了下巴处,有些狐疑地盯着玄闵的背影。
玄闵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
到底花了多少啊?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由于是单人间,大也倒也没有多大。
玄闵头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带着一种沐浴后的湿润。他见元沅似乎睡着了,于是动作放轻了点。
他随手烘干了发丝,走到床边的时候犹豫了一瞬,这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但一起用人身睡在床上的感觉还是有些不同的。
现在他们睡着同一块枕头,做着人类中伴侣才会做的事。
玄闵往元沅那里又靠了靠,直到大腿碰到了一起才停下,他指尖窜出魔力,灯光随之而黯淡下去。
玄闵刚准备将元沅拥入怀中。他却在这时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脑袋一偏凑到了玄闵的耳畔,水润的唇轻启:
“你买衣服到底花了多少钱呀?”
玄闵:“……”
他犹豫了一下,坦诚地道:“一枚金币。”
元沅得到了答案,脑袋一点准备接着睡,心想着他猜得可真准呀,真就是两块煎饼的价格!
结果玄闵补充了一句:“只剩下了一枚金币。”
元沅闻言直接惊醒,他于黑暗中仰头望向了玄闵,满眼的难以置信。
一袋的金币呀!就剩下一枚了!
不是说衣服更便宜的嘛!
他说不出话,只能愣愣地看着玄闵,整个人有些呆滞。
玄闵捂住了他的眼眸:“无所谓,还能再赚。”
元沅却是抿了抿唇:“可是现在还没开始赚钱呀,万一以后钱不够的话,我们就都要饿肚子了。”
他不知道他们的寿命有多长,但肯定是比一百年更长久的,得为以后考虑嘛。
玄闵唇角似乎弯了弯:“不会不够用,不会饿肚子。”
这也算是他的承诺。
元沅似乎被说服,他摸了摸兜兜,倒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元沅醒了以后现在睡不着了,他又想了一会儿玄闵到底说了什么谎,但还是没头绪。
快入睡的时候脑袋更好用吗?
元沅琢磨着,于是打算学习一会儿加剧睡意。
他戳了戳玄闵:“你困嘛?”
玄闵:“不困。”
“那再教我几个字吧?”
但灯已经关掉了,玄闵刚准备亮起魔法板子开始教学,而后想到了什么,将指尖的魔力熄灭。
他将手掌递了过去:“写这里,你写,我来猜,算是复习。”
元沅支棱起来,觉得这个方法好像很有意思。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了玄闵的掌心,而后伸着食指一笔一划地在上头写字。
他觉得自己写得蛮快的,但玄闵还是每个都能猜对。之后就换成了对方写他来猜。
但玄闵几本写不完一个完整的字。
元沅在玄闵的指尖刚画两笔就开始笑着说痒,然后挣扎地滚来滚去,房间里全是他的笑声。
到最后字勉强学了一个,他也笑累了,失踪的困意也逐渐上涌。
学习完了以后,他们俩的手依旧交叠在一起。元沅感受了一下,而后掌心与玄闵的掌心相对着比划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东西:“你的手比我的大诶?”
玄闵的手掌比他的大了至少两圈的样子,元沅好奇地研究了一会儿,后来终究是没抵挡过困意,脑袋一点睡着了。
他们的手依旧交叠在一起。
玄闵没松开,反而循着指缝将自己的指头挤了进去,而后伸手搂住了元沅,下巴抵在他的毛耳朵旁边,这才闭上了眼。
他们同床共枕,十指相扣。
只有窗缝透进的月色见证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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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身为龙族族长的霁云天早早地起来开始了他今天的工作。
族长是个全年无休的职务,即便今天是休息日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但他今天也确实是有点别的事要做。
他在早饭之前处理完了一大半事务,与别的长老打了个招呼,而后动身前往明昼的洞穴。
片刻后,霁云天站在洞口,望着空荡荡的洞穴眉心紧皱。
过了一会儿,负责找龙的队伍聚拢过来,全都面面相觑,一无所获。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明昼又一次钻空子从龙岛溜了出去,一声招呼都不打。而且他还是刚换完鳞,本该在洞里头乖乖修养。
结果却偷跑不说,还有功夫造谣他爹。
霁云天似乎冷笑了一下,转头吩咐:“去几头龙,把明昼绑回来。”
反了天了。
两头龙崽,没一头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