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几缕阳光穿透雾气, 金灿灿地洒落在石洞内。
元沅睁开眼,再次从一个熟悉的怀抱中苏醒。
刚睡醒有些懵,他眨眨眼, 爪子从斗篷里探出来, 蜷成一团的身子摊开, 慢慢地伸了个懒腰。
探出的鼻尖撞到了对方的腹部,紧实的肌肉有些硬梆梆的。
元沅忽然又想起来昨晚入睡前的事情来。
他教玄闵学字……
本来是没什么, 可是当玄闵盯着他的眼睛, 说想学那两个字以后, 他顿时觉得浑身都奇怪起来了。
特别是脸,变得比温泉还烫!
脸红是害羞的表现, 这个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害羞。
明明是很正常的画面呀, 没有看到什么羞羞的事情……
元沅想不明白, 爪子搭在小斗篷上满脸困惑。
玄闵垂眸看了他一眼, 很自然地伸手rua了两下他的脑袋:“收拾一下来吃早餐。”
元沅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这才发现玄闵已经把肉给烤好了。只是因为有消除气味的魔法存在, 他才没有闻到食物的味道。
元沅点了点头, 在跃下地的时候却像是想起了什么, 慢慢地抬爪捂了捂自己的脑袋。
他这才意识到——玄闵最近似乎很喜欢摸他的毛毛。
元沅又在自己脑袋上rua了两下,感受了下那个爪感,心想:他的毛毛可真顺滑,难怪玄闵会喜欢摸。
他自己也喜欢!
但摸自己的脑袋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元沅想了想,开始摸自己的肚子毛。
果然, 这个也好摸!
他上下摸索一会过足了爪瘾, 这才蹦跶去一旁洗漱。
新的石洞与之前那个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大, 石头更坚硬,而且还多了一个水洼。
水洼是相对玄闵来说,而于元沅来说就是个小池子。
它足足有半米深,因为光线黯淡加上暗色的石头衬托,看着比实际更加幽深,但周围有一小圈石头筑起的小护栏。
玄闵筑的,防止不会游泳的元沅掉下去。
落入里头的雨水经过一晚上的沉淀是可以使用的。
元沅洗漱完晾干了爪爪,正准备离开,但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撅着屁股探头盯着小水池看了半响。
水池看着有些空空荡荡的,衬得本来就单调的石洞更加简陋。
元沅想了一会儿,决定待会去看土地的时候找点装饰的东西回来。
那一片区域的旁边是有一条河流经过的!
—
抵达那一片区域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元沅周围的雾气通通四散开来,使得阳光顺畅无阻地直射在地上,邪兽无一敢靠近。
这是一片很平坦的土地。
周围树木稀少,多为矮小的灌木,而此刻这些灌木都已经枯萎得差不多了,只有地面散落着零星几片宽大的树叶。
不远处途径一条河流,如果真要种植的话,这里是很不错的地方。
玄闵带着元沅在附近巡视了一圈,目前在三公里内的区域没有发现比较危险的生物。
邪兽畏惧阳光,不喜这种遮挡甚少的地区,而邪堕则是对邪气十分依赖,大多生存在更为中心的地带。
玄闵用魔晶在周围布置了一个结界,里头还包裹了些元沅的白毛。
元沅站在他肩上张望了一圈,有些疑惑:“只圈住这一小块地方嘛?”
玄闵放好最后一块魔晶:“嗯,先这样。买了魔法器具再把其他地方围起来,节省魔晶。”
“原来是这样呀!”元沅应了声,心想玄闵知道的东西可真多,很多甚至是他听都没有听过的!
比如那个魔法器具,听起来就好有趣呀!他忽然更期待明天了。
围好了地盘接着就是种种子,但跟埃米特一起种植过魔植的元沅盯着这一片结实的土地,有些迟疑:“这个……是不是应该松一松呀?”
玄闵停止了洒种子的动作,他偏头看了元沅一眼,问他:“怎么松?”
他会的魔法中并没有可以松土的,那些魔法只会把土炸没。
元沅想起埃米特的动作,于是转身对着玄闵举起了两只前爪,笃定道:“用爪爪!”
玄闵:“?”
他疑惑地垂首看了眼自己的手,而后转眸看了眼那一块梆硬却带着点潮意的泥土。
他略微皱眉,沉默了半晌,最后又看了元沅一眼,这才往前移了半步。
元沅也瞅见了对方那一双手,骨节分明十分有力,但却肌肤白皙。他忽然意识到——跟埃米特不同,玄闵不是地精,挖地的话会沾到土。
元沅脑补了一下玄闵双手黑漆漆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样不好。
于是他连忙整个扑到玄闵的脸上,爪子在他脸颊处戳戳,阻止道:“等一下!我……”
玄闵没偏头,只是视线往脸侧处偏移了一下。他似乎知道元沅会说什么,于是直截了当地道:“不可能。”
刚想说他自己来的元沅:“……咦?”
玄闵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
元沅看了对方一会儿,这才缓缓移开视线,但心中却还是有着些许惊讶。
忽然结界外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声响。
有一只体格奇大的高级邪兽忽然出现在了结界外,正对着结界又撞又挠。
它整个背都长满了尖刺,面容狰狞,满口的利齿裸露在外,有四颗尤为突出,看着异常可怖。
它虽然惧怕阳光,但似乎对结界里头的两个生物更感兴趣。这种被食欲冲昏头脑的模样倒是符合高级邪兽的习性。
对几乎没有智商的它们来说,欲望永远排在第一位。
玄闵对这种邪兽一点兴趣都没有,有结界在它也进不来。
但元沅最害怕的就是怪物了。
他整个身子更加用力地贴着玄闵,爪子紧紧地抱住了对方的脖子,从面部贴纸变成了鼯鼠围脖。
元沅绵软而温热,玄闵觉得像是有一块糯米团子黏乎乎地贴在颈侧。
暖乎乎的,烫得他心间发软。
但那邪兽每撞一下,那颈侧的团子就会跟着不自觉地颤抖一下。
玄闵不由得伸手抚了抚他,提醒道:“我在,它进不来。”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呀。”
元沅脑袋埋在玄闵的下颚线下方,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安全,但对这种幼时阴影实在是有些难以消弭的恐惧。
“小时候它们就一直追我,”元沅爪子又抱紧了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很疼。”
在没进入基地的时候,他在固定的一小块地方活动,他不能靠近基地,否则会被当成怪物驱逐。
这块小地方运气好的时候就没有人,也没有怪物。但是如果运气不好,那他就会被怪物追赶。
他上辈子没有毛,所以那些怪物咬的是他的血与肉。
虽然最后那些怪物下场也不太好,但他因为年幼能力不足,身上的那些伤口往往会疼上许久,从月亮弯弯到月亮浑圆。
因此怪物在元沅眼里,等同于连绵不绝的疼痛。
玄闵血眸似乎深沉了一瞬,他另一侧的指尖攥起,而抚着元沅的那只手动作却越发轻柔。
他低声道:“你上次打跑了一只怪物,不记得了?”
元沅被提醒到了,但是……
他悄悄瞥了眼现在这头,跟上次那只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而且这头长得跟他上辈子见过的怪物有几分相似。
都有牙有刺,长得可怕!
于是元沅缓缓点了点头,示意玄闵他还记得,但下一秒就脑袋一埋,继续紧紧贴着对方的脖子。
还是怕。
玄闵想了想,视线不知道瞥到了哪里,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反手将元沅捉到了掌心,捏着他的腮帮子摆正脑袋:“你看。”
玄闵魔力早已恢复,这会儿直接就操控着结界裂开了一个口子,将那邪兽放了进来。
元沅:“!”
他一下子抱住了玄闵的手指头。
还不等他有什么别的反应,只见玄闵带着他跃到了旁边唯一的一棵树上,而后弄出了一根眼熟的魔法绳。
上头不知道绑了什么那邪兽见了就像是被迷昏了头脑一样,不管不顾地往那绳子的下端冲。
不知道玄闵做了什么,那邪兽很奇怪。
它的脑袋好像很重,全程没有抬起来过。
然后元沅就发现——那邪兽的四颗长牙正好戳进了地里,并且随着它奋力冲向绳子末端的动作而在一点点地划拉着土地。
坚固的泥土在一点点地被松开。
元沅想起了故事书里说的——犁地的老黄牛。
但牛是拉着东西犁地的,并不是用它的牙。
没有牙的邪兽像是失去了作案工具一般,倒是没那么可怕了,而且这画面莫名有趣,元沅逐渐从团成一团变成了站得笔直。
从前看见就得逃跑的怪物,现在在被他俯视,还在给他松土。
元沅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的某处破了一小块,对怪物的害怕在一点点溢出,消散。
幼时仿佛难以忘怀的画面在一点点地被眼前的这一幕替代。
他好像不那么害怕怪物了。
不管是小只的,还是大只的。
元沅耳朵动了两下,浑身都放松了不少。而后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回头望着玄闵。
遇到再可怕的怪物也没关系了,他可是有一头龙朋友的呀!
元沅这会儿胆子大了起来,他尾巴摆了两下,视线不经意瞥到了一旁的大叶子,忽然有了点试一试的想法。
他用肉嘟嘟的腮帮子蹭了蹭对方的指尖,而后提出了他的歪主意。
元沅怕玄闵不同意,甚至出卖毛毛,翻过身子把柔软的腹部给对方摸。
玄闵盯了他片刻,接受贿赂,在那软乎的肚子上揉了许久。
而后元沅终于“一展宏图”。
他趴到了一片大叶子上,替换了那绳子上原本绑着的白毛。
棕黄宽大的叶片镀上一层魔力之后,完美地容纳了那一团银白,魔法绳系在叶片上,像是拖着滑板一样带动元沅活动。
而那愚蠢的邪兽仍旧满眼恶念,盯着元沅想把他吞下肚子。
但他永远也咬不到一口,甚至还因为这个欲念,把地给犁了个妥妥当当。
最终邪兽物尽其用,被筋疲力尽地丢出去,在阴影处被其他邪兽吞噬殆尽。
而结界内的地则是完全被松好了。
玄闵将种子依次丢好,留下记号,接下来就是等埃米特来催熟了。
元沅玩了个尽兴,甚至觉得还能来上两趟。
他蹲坐在玄闵的手心,浑身热乎乎的,像是一团刚出炉的糯米团子。
又软又烫。
时间已临近下午,但他们午饭都还没吃。
元沅这会儿稍微平复了一些,而后终于感受到了肚子的饥饿。
但出门在外,元沅到底是有些舍不得耗费剩余的存粮的。
他想在外面找吃的!
元沅视线往周围巡视了一番,他记得周围是有一条河的!
去那里找吃的还可以顺便找找水生植物。
除此之外,他其实还想试试鱼是什么味道的。
上辈子的基地周围没什么自然水源,与其他基地离得也远,运输困难,因此鱼类是稀缺物资。
而另一个基地倒是盛产这些,本想等以后有机会可以去那里看看。但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元沅思绪回笼,视线仍没有离开河流的方向。
他刚打算讲,忽然就听玄闵问他:“待会吃鱼?”
元沅一愣,他怎么又知道!
他惊讶极了:“你会读心术吗!”
玄闵指尖点了点他的脑袋:“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其实玄闵刚才已经盯着元沅看了有一会儿了,只是对方没有察觉。
元沅眸子睁大了一瞬,整只鼠都被震惊到了。
他刚准备惊讶地“哇”出声来,却又听对方道了句:“骗你的,我不会读心术。”
元沅刚张开的嘴巴凝固住了,那一个“哇”字在舌尖转了一小圈,出来以后变成了带着点失望的:“啊?”
怎么还骗鼠!
玄闵将元沅捧到眼前,红眸注视着他,缓缓道:“但第二句话是真的。”
元沅睁着圆润的眸子与玄闵对视,脑袋里还在想着第二句话是哪句,而后就看见眼前那双红瞳靠近了点,耳边传来了一句:“你想要的,我都会知道。”
元沅听着,忽然滞住。
几息后他忽然把前爪后爪都团进了肚子里,整个鼠缩成了一团毛球,就这样蜷在玄闵手心不动了。
虽然团得严实,但露在外头逐渐变红的耳朵尖却暴露了他。
——像被戳到痒处的含羞草。
玄闵最近好奇怪,连带着他也好奇怪。
元沅觉得自己都快跟昨晚一样烫了!
尾椎连带着尾巴传来一阵奇怪的酥痒,他遏制住摇动尾巴的冲动,紧紧将它贴在背上。
玄闵唇角似乎弯了一下,但一闪而逝无人可见。
他带着元沅出了结界,往那条河流走去。
周围雾气与邪气混杂弥漫,但河水却意外的清澈。
元沅的出现使周围的雾气散开,久违的阳光洒落河道,直接照射到了河底的细沙上。
他听见了清晰的水声。
元沅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才终于把脑袋抬起来了一点。但他仍旧用屁股对着玄闵,有些不敢看对方的模样。
玄闵仿佛没有察觉,仍旧稳稳当当地将白团子捧在手心。
元沅终于看见了鱼的模样。
体型巨大,有鳞片和尾巴,也有眼睛和嘴巴。
它们似乎不太适应阳光的照射,刚触碰到一点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元沅耳朵尖抖了抖,慢慢直起了身来。
不等他细看,河边的一丛半枯的树丛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
他疑惑地偏头望去。
只见那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小人,一双完全漆黑的眼正一眨不眨望着这边。
元沅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有些迟疑地道:“埃米特?”
玄闵瞥了一眼后却是伸出另一只手护在了元沅身前,淡声道:“不,他是邪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