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鬼物?那种低贱的东西给大爷提鞋都不配!秃驴我看你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想见你们佛祖了!”

  黑暗中远远传来尖利的怪叫,与此同时,池冉闻到一股浓烈的膻骚味儿,熏得他皱起了眉。

  “就是这个声音!”贺志文忽然跳起来,慌慌张张地说,“我这几天就是老梦见这声音在笑,也不说话,可渗人了!”

  “小子,你太岁头上动土,还敢叫死秃驴来收我,真是老鼠钻进土堆里,找死!”

  那声音一下子拉近,两颗猩红的火星子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中,看上去格外诡异。

  大师举起法杖狠狠朝火星打去,下一秒火星子忽然消失,法杖落空打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这声音不对啊!”贺太太懵了。

  跟池冉那儿不同,荣宝斋的天井里没种树,而是铺了青砖,金属法杖磕到石板上的声音应该十分清脆,但现在却好像打到了木头上。

  贺志文大着胆子摸索,结果没走两步就摸到了障碍物,他屈指敲了两下,咚咚声在几人耳边回荡。

  贺志文的脸色瞬间白了,他伸手哆哆嗦嗦地往头顶探了探,不出意外地摸到了天花板。

  有边有盖的木盒子,就眼下的情形贺志文只能想到一样东西,那就是棺材。

  他们被关在了一个巨大的棺材里!

  贺太太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而大师刚开始还像模像样地挥舞法杖,跟黑暗中的无形之力作斗争,这会儿不知看见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哭又喊,脑袋砰砰磕在棺材底上。

  贺志文一手抱着女儿,另一手拉着晕厥的老婆,整个人都绝望了。

  他老贺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临安城里,向来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生意,虽然赚得不少,可也没真坑过谁,想不到今天一家子都要死在这儿,而且自己死就算了,还把池冉也牵扯进来。

  贺志文抹抹眼泪,四周乌漆嘛黑,他也不知道池冉在哪儿,只好边哭边说:“小老板,对不住啊,你好心来送粽子糖,却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呼——

  白色的火焰在黑暗中窜起,照亮少年昳丽的面庞,池冉笑起来,露出一边浅浅的酒窝:“贺老板先别急着道歉,等我饭馆开张,您记得去捧场就行。”

  他鼻尖轻轻动了动,往前方一指,轻声低喝:“去!”

  豆大的火焰如白日流星,所过之处幻境破灭,鬼魅退散,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空气流动,月光洒进天井,风声,虫鸣声,外头的人声重新变得喧嚣起来。

  冷汗湿透了贺志文的后背,被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许多,腿软地跌坐在地,女儿小敏抱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妈妈是睡着了吗?”

  池冉走向墙角,从小口圆肚的瓦罐里拎出来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小动物蓬松的大尾巴焦了半根,耳朵上的毛也秃了一块儿,看上去分外狼狈。

  “大仙饶命!”对方命运的后颈皮被池冉捏住,垂着爪子连动都不敢动。

  池老板纠正:“我就是个开饭馆儿的,不是什么大仙,还有你一只修行百年的黄鼠狼不好好在深山老林里待着等渡劫,跑到荣宝斋吓人做什么?”

  黄鼠狼心里苦,叹了口气道:“大……老板有所不知,小的名叫黄囿,原是玉皇山上一只普通中华黄鼬,因玉皇山的地气儿好,偶然之下才开了灵智。

  这年头灵气稀薄,像小的这样根脚低微的妖怪想在修行上有所突破更加艰难,所以选了个风水宝地做洞府,打算潜心修炼,结果……”

  黄囿说到这儿,朝抱团的贺家人狠狠啐了一口,池冉拎着它嫌弃地甩了甩,警告道:“不要乱吐口水,注意文明。”

  “是是。”黄囿用爪子抹抹嘴巴,气愤道,“结果这个姓贺的小子电线杆子扎鸡毛,狗胆包天,捣了我的洞府!”

  贺志文此时已经回过神,看着口吐人言的黄鼠狼又害怕又委屈:“我什么时候捣了你的洞府?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装,你还装!就是一周前,你来给你家老头子上香,挖了我好大一块泥巴,把我洞府的顶都挖漏了!”黄鼠狼气得浑身毛都炸开了,如果不是池冉揪着它,恨不得上去给贺志文梆梆两拳。

  贺志文一拍脑袋,顿时想起来了,也有些冤:“前段时间临安下暴雨,玉皇山那边引发了山体滑坡,我担心爷爷的坟过去瞧了瞧,果然有个地方塌了一角,就随手挖了坨泥糊住,我哪里知道挖的是你的洞府啊!”

  黄囿:“……怪我咯!”

  贺志文看着黄鼠狼怒发冲冠的模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随即想到什么,鼓起勇气问:“我女儿之前胃口不好,是不是也是你在搞鬼?”

  “父债子偿,你捣了大爷的洞府,大爷让你女儿吃泥巴,天经地义!”黄囿尖着嗓子大叫。

  “你!”贺志文自知理亏,又畏惧对方是妖怪,只好畏畏缩缩地跟他打商量,“那我改天帮你把洞修好,行不行?”

  “不行!”黄囿瞪他。

  妖怪们大多恩怨分明,记恩也记仇,这件事在黄囿看来不搞得贺志文家破人亡不算完。

  “小老板……”贺志文求助地看向池冉。

  池冉与手里的黄鼠狼对视,后者坚强地挺住了,以此表达自己的不畏强权。

  池冉想了想说:“贺老板还要照顾贺太太和大师,我就不打扰了,至于这只黄鼠狼我先带走。”

  “好好好,带走好!”贺志文快感动哭了。

  池冉拎着软趴趴的黄囿回了自家铺子,大四喜蹲在收银台上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顿时精神一振:“老板,咱们夜宵吃黄鼠狼吗?”

  黄囿:……

  黄囿整只鼬都陷入了假死的状态。

  池冉把隔壁荣宝斋发生的事大致跟它讲了一遍,大四喜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装死的黄囿:“老板,你打算怎么做了这家伙?清炖还是红烧?或者直接做个叫花鼬吧,听说黄鼠狼的屁虽然臭,肉却特别香。”

  地上的黄囿忍不住抖了抖,但依旧死死闭着眼睛。

  池冉坐在水曲柳木桌边,掏出手机给吴垚发微信,头也不抬地说:“我打算把它送去异管局……”

  原本躺着装死的黄囿噌地一下跳起来,发出惊恐地尖叫:“不不不,大仙,大老板,那破洞府我不要了,您千万别把我送异管局!”

  “?”池冉疑惑,“为什么?异管局很可怕?”

  黄囿咽了口口水,抱着爪子连连点头:“可怕,极其可怕,据我所知但凡犯了事儿被抓进去的妖怪没一只出来的,全都,全都肉包子打狗,进了那个祝局长的肚子!”

  妖怪的世界和人类不同,更加弱肉强食,没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人可能不吃人,但妖是会吃妖的,其实鬼也一样,许多妖物和鬼物通过吞吃同类壮大自己的力量,当然本质是为了掠夺对方身上的灵气。

  所以当黄囿说异管局的局长吃妖,池冉一点也不奇怪。他还在迟疑,那头吴垚已经回了消息,表示自己正好就在附近加班,不用明天这会儿就能过来接人。

  黄囿吓得到处乱钻,池冉觉得它虽做错了事,但罪不至死,便打开门让它赶紧走。

  黄囿朝他作了个揖,头也不回地冲出饭馆。

  几秒后,一道惨绝人寰的尖叫划破夜空,池冉心中一惊从门后探出脑袋。

  清冷的月色下,身着宽袍大袖的男人长发飞扬,闪着寒光的剑尖直指黄囿,后者一动不动躺在青石板路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