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 醒来的百里清川怀中无人,他起身迷茫的寻找着自己的爱人。

  见桌上摆着一个油纸包,百里清川随手抻了件衣衫披上, 拿起那旁边的镊子打算扒开看看是什么。

  恰在此时姚靖驰戴着面具,拎着食盒推门而入。

  “景琛, 这什么东西?你在哪弄的?弄这个做什么?”

  “这是人肉, 我昨晚在滇国大本营窃的, 弄来看看。”姚靖驰头都没抬的回着他的几连问。

  闻言百里清川手中的镊子掉到地上, 发出一声脆响:“你弄人肉干嘛?还去滇国大本营,你什么时候去的?你知不知道你不能插手各国事宜!”

  姚靖驰将一块令牌‘啪’一声拍到桌上:“你睡着的时候。”

  那是流华令牌,上面雕着一枝梅, 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沈’字。

  百里清川气的直磨牙:“……沈掌门托付你去弄人肉的?”看来我昨晚不够努力,竟还让他有力气浪到滇国大本营。

  “你先别生气, 我现在是剑盟派来查案的。”姚靖驰将那包东西拎走, 又净了个手:“还有,你已经很努力了, 这不是你的问题。”

  百里清川:???什么叫我已经很努力了这不是我的问题?

  “吃啊。”姚靖驰递给百里清川一碗清粥:“对了,昨个儿那么多人都看到我了,我今早假惺惺和元家那小子辞行说要赶回摘星塔为国祈福。”

  百里清川点点头,问:“景琛, 我怎么觉着你能听见我的心声?”

  “有吗?”姚靖驰装聋作哑:“什么心声,说出来听听。”

  “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我已经很努力了。”

  姚靖驰凑到百里清川面前, 小声道:“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很努力阻止我干涉两国了,可上修界总要派人来查案, 我查总比别人查好。”

  百里清川:“……”看来是我误会他了。

  姚靖驰笑盈盈的看向百里清川, 在历书里的时候, 庚辰无意用龙鳞刮伤了他脚踝上的皮肉,连带着印也刮坏了。

  这个印涉及到云烨,姚靖驰也不敢乱动只好这么放着,直到昨日见了百里清川后才发现,自己好像能听到他的心声,只是不知道这种感受能持续多久。

  “先吃饭吧。”姚靖驰坐到百里清川对面为他布菜:“你不饿吗?”

  姚靖驰不说还好,一说百里清川还真觉着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病时没胃口,现在病彻底好了,麻木丢失的味觉也跟着回来了。

  即便很饿,百里清川也吃的很斯文,只是聊的就没那么斯文了:“你弄人肉干嘛?”

  姚靖驰也是个百无禁忌的人,直接回道:“城外的尸体都是被蛊虫驱动的,这块人肉里养的就是那种蛊虫。”

  闻言百里清川捏筷子的手一抖:“……”我刚刚好像还想打开那包东西来着,幸好没碰。

  他镇了镇心神又问:“看见东陵百姓了吗?”

  “没有。”姚靖驰悠悠道:“虽然没看见,但是我为他们卜了一卦,应该是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百里清川有些开心,还以为瘟疫泛滥那群老百姓会是第一个被放弃的,没想到他们还活着。

  姚靖驰腾出手给他剥了一个蛋:“瞧你激动的,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我一直怕滇国屠城,他们活着就好,活着就总有希望。”说完这话百里清川才注意到姚靖驰的手腕上戴着一个水蓝色的镯子,龙形,栩栩如生好像真龙似的:“景琛,你手上戴的什么?”

  “这个啊。”姚靖驰眼皮都没抬的端起了碗:“朋友送的。”

  “什么朋友送你这个?”百里清川有些好奇,龙纹这种东西只有皇家能用吧。

  “一个很好的朋友。”说完这话姚靖驰有意无意将目光落在了镯子上。

  “什么朋友?”

  “很好的朋友。”接下来任凭百里清川怎么追问姚靖驰都用这句话搪塞他。

  ……

  晚间,架不住百里清川的软磨硬泡,姚靖驰只好将他带去榕城,他刚抱着百里清川跳下城墙,怀中的人就发问了。

  “景琛。”百里清川看着脚下的冰与火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落地的姚靖驰并未打算放百里清川下来,他抱着百里清川贴着城墙根走:“什么怎么做到的?”

  “自古以来冰火不相容,你是怎么让它们……”百里清川面容扭曲一下:“这么和谐的?”

  这火烧了一天一夜都没灭,还有这冰,他实在想不通什么冰能经得住火烧?

  姚靖驰打趣道:“一些小把戏罢了,殿下可喜欢?”

  说罢他暗暗瞄了一眼冰下,透过冰面能隐约看出底下的尸体在动。他没用云烨的火,若是用云烨的火,这些人的魂魄都会被烧散。

  虽说不是云烨的火,但凡火也是火。也不知是谁下的蛊,烧了一天一夜都没烧死这些蛊虫,更厉害的是尸身都没烧坏多少。

  “喜欢。”百里清川很不习惯姚靖驰这么抱着自己:“景琛,放我下来。”

  “还没抱够呢。”姚靖驰依依不舍的将他放下来,又伸出一只手与他十指相勾。

  百里清足刚落地,冰层下的火光瞬间围了上来,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他被吓了一跳,拉着姚靖驰就跑,但他跑到哪火光就追到哪。

  眼见要被城上守卫发现,百里清川咬牙道:“景琛,抱我走。”

  姚靖驰不由分说一把抱起他,窜出去好远,回头在看,那些火光依旧聚集在百里清川踩过的地方,久久不肯离去。

  他们好像在追着百里清川。

  “呼。”百里清川呼出一口气,心大道:“还好没被守卫发现。”

  “发现又能怎样?”姚靖驰不以为意,抱着怀中的人直奔榕城方向。

  “先前瘟疫泛滥,我下过军令,谁若是出城门就全军夷三族。”百里清川解释道:“如今城内瘟疫还没找到办法根治,被他们看见我在城外,怕他们觉着我贪生怕死,虽说无人敢不敢杀我,但难免动摇军心。”

  姚靖驰:“……”这种军令还真是他这个性格能下的。

  二人一路摸到榕城城墙下,让百里清川意外的是这边的城墙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被攻过的痕迹,和青城比不知好了多少。

  百里清川摸着城墙心中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将目光转向姚靖驰,定格在他的脸上,无声的询问着。

  姚靖驰没说什么,足尖轻点抱着百里清川跳了上去。

  城墙上空无一人,竟一个守卫都没留。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上了城墙的百里清川左顾右盼,谁家城墙不留看守,更别提现在是战时了。

  姚靖驰抱着百里清川打量了一会,最后踩着奇怪的步子在城墙上绕来绕去:“这里有阵,我们入阵了。”

  百里清川微怔,想起这些日子的怪异,在看看面前的城墙,问道:“景琛,你觉着这次滇国是和哪个门派勾结。”

  “勾结是有。”姚靖驰依旧在掐算步伐:“但不一定是和上修界的人。”

  百里清川不信:“除了上修界的人,谁还有这般本事?”

  “因果相承,滇国与东陵开战牵扯百万,整个上修界算上我和承洲,能担得起这般因果的不到十个。”姚靖驰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我并不觉着那几个老不死的会干这种事。”

  “如果是对滇国有所求呢?”

  “求什么?”姚靖驰笑了,滇国屁大点地方有什么好求的?

  百里清川:“……我的意思是,滇国手里或许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为什么不直接开口要?”姚靖驰盯着城下觉察出一丝不对,明明昨日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他和百里清川好像被困在这个阵里了。

  他左看右看,最终找了个差不多的地方,抱着百里清川跳了下去。

  “直接开口要有损名声。”百里清川思索片刻又补充道:“而且你们上修界有规矩摆着,不能拿各国给的东西。”

  “名声?规矩?”姚靖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您身为太子难道还没听过法不加于尊吗?”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规矩就是摆设,遵守的时候叫规矩,不遵守就是个摆设,能约束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百里清川摇头,并不赞同姚靖驰的说法:“前有法不加于尊,后有割发以代首。”

  想笼络人心就得以身作则。

  “太子殿下别把上修界看的太好。”姚靖驰又道:“上修界污遭的和朝堂没什么区别,东陵律说杀人当斩首,但如果杀人的是您呢,谁敢斩您的首?”

  百里清川:“……”他说的有道理,如果真是这样,那普通人的利益又如何保证?

  “规矩永远是束缚人的最后一层底线,好人难道就要一辈子遵守规矩吗?”姚靖驰半真半假道:“我们这群老东西能活这么久不是因为遵守规矩,而是因为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姚靖驰就差直接告诉百里清川,他们这群人年轻时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罢了。

  “国师大人所言极是。”百里清川盯了姚靖驰一会,忽然勾住他的脖子惑声道:“小的今日受教了。”

  “……”姚靖驰尴尬的轻咳一声,眼睛乱瞟,心口那股气简直要喷涌而出,原因很简单,百里清川从来都没这样过。

  “国师大人……”见姚靖驰这幅反应,百里清川更来劲了,他缠着姚靖驰纯白的发丝娇滴滴的问了声:“你是好人吗?”

  “……”姚靖驰震震心神道:“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

  “哦?”

  这尾音上挑的一声“哦?”简直要把姚靖驰磨疯了,天知道他多想现在就把怀里的人办了。

  “我们这帮人平时日子过得的无聊,只要不去伤害别人,想去找找乐子上修界的人也不会管。”

  活太久说是活受罪都不为过,再好的珍宝都是司空见惯,在美的风景都是千篇一律,都快活的无欲无求了,很难在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

  “找乐子?”百里清川将头埋在他脖颈处,手指勾着他的前襟轻声发问:“那国师大人来东陵也是找乐子的吗?把我当成乐子?”

  “你这勾栏样式在哪学的?”姚靖驰被他摸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可从来没教过百里清川这些!

  “哈哈哈哈,我和军中那些人掐尖打混听来的。”百里清川终于憋不住笑了,他捂着肚子艰难道:“就是逗逗你,景琛,你为何会来东陵做国师?”

  姚靖驰垮脸道:“因为东陵有你,不然我来这小破地方干嘛?”

  姚靖驰心道:当初他要出征的时候我真该和陛下说他不宜出征,现在可到好,行军打仗没学明白,风尘这一套倒是学会了。

  百里清川不满道:“什么叫小破地方?东陵版图当世第二。”怎么听怎么觉着他说这话很怪,什么叫东陵有我?

  探听到百里清川心声的姚靖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补充道:“我对东陵国域多大没兴趣,就是闲来无事喜欢算卦。几十年前我卜了一卦,卦象告诉我,我的贵人会托生于东陵,所以我就来了。”

  百里清川听得十分别扭:“你这说辞怎么听怎么像江湖术士用来糊弄人的。”

  “怎会?”姚靖驰抱着百里清川掂了掂道:“江湖术士可不会送一个这么好的夫君给我。”

  他不掂还好,一掂百里清川才意识到自己还被姚靖驰抱在怀里,他闷声道:“你放我下来。”

  “泽珩。”姚靖驰看着面前的路道:“我还是抱着你吧。”

  他走了这么久还没看出什么门道,放百里清川下来难免有些不放心。

  百里清川歪了歪头,调笑道:“国师莫不是抱上瘾了?”

  “温香软玉在怀,难免贪恋美色。”

  姚靖驰都这么说了百里清川也不好在说什么,他顺势环上姚靖驰的脖颈道:“那就劳烦国师了。”

  城内不见半点星火,别说星火了,就连屋舍都不见一个,一度让百里清川怀疑姚靖驰是来错地方了。

  周遭漆黑寂静,姚靖驰的面色也越来越沉,行至一处岔路口时止步站定。姚靖驰默默在心里卜了一卦,结果却是选哪边都是有灾祸。

  “殿下。”姚靖驰看向怀中的人问道:“你觉着咱们应该走那边?”

  “我选?”

  姚靖驰笑道:“嗯,你选。”

  百里清川看着这两条路也不知该怎么选,犹豫了一会就随意指了一条。

  姚靖驰不疑有他,抬步就走。

  他们刚踏上那条路周遭就变了,姚靖驰和百里清川眼中映出一片火红的枫林,明明是夜晚,他们的面前确实青天白日。

  “景琛?”百里清川看着面前的枫林隐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但他说不上这种感觉是什么。

  “无事。”姚靖将百里清川放下来,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阵法罢了。”

  姚靖驰走到一颗枫树前,微微垫脚摸到了一片叶子,手中真实的触感让他一阵恍惚,这枫树让他想起一位故人,已故的故人。

  那片枫叶在枝头滑落,绕着姚靖驰打了个旋掉到地上,姚靖驰刚要捡就起了一阵风,那片枫叶和别的枫叶交织在一起,不一会便没了踪迹。

  远处站着一个红衣少年对他招手:“景琛!你发什么愣呢?快来!这里好多果子!”

  “阿慈?”记忆逐渐变得模糊,姚靖驰甩甩头想要上前。

  还没等他走到少年身边,就感觉胸口处一阵湿濡,低头一看,自己的前襟沾满了鲜血。

  景琛。

  “谁?”姚靖驰迷茫的左右徘徊,刚刚谁喊他?

  景琛醒醒。

  脖子有些痛,腕上龙镯也是一阵刺骨的冷。前襟处的红渍越来越多,姚靖驰麻木的看着自己前襟。

  是谁的血?我的吗?

  少年依旧在远处看着他笑,而他身后是冲天火光。

  姚靖驰心神一震,刚想走过去身体就阻止了他的脚步,心口,好痛。

  他弯下身子抵御着心口处的疼痛,恰在此时手上的龙镯竟然活了,顺着他的胳膊缠到了他的脖子上,勒的他喘不上气,意识也渐渐陷入泥潭。

  “景琛……景琛……”

  谁喊我?姚靖驰勉力睁眼,火红的枫林和百里清川的脸映入眼帘。

  没有那场大火。

  “泽珩?”

  “是我。”百里清川很明显松了口气:“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

  “无事……刚刚入阵了。”姚靖驰扶着脑袋坐起来,刚起来就察觉自己胸口处一阵湿濡,脖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勒着。

  低头一看,自己的前襟都是血,他又摸了摸脖子,是冰夷。

  他下意识看向百里清川,这一看让他瞳孔微缩:“泽珩……你的……”

  姚靖驰赶紧在乾坤袋中掏出药包,上前将他那双血淋淋的手掰开,声音又慌又急:“我刚刚干什么了?”

  “没什么。”百里清川痛的不行,却还是打趣道:“你就是想拔剑自裁而已。”

  “自裁?我哪来的……”姚靖驰刚想说自己哪来的剑,就忽然想到什么,他将目光转向百里清川的腰间,他的剑不在了。

  在转头一看,那把剑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剑刃上沾满了血,几乎一瞬姚靖驰就明白了:“你是不是傻的,那把剑是神器!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我就不信国师神通广大治不好这双手。”百里清川虽是调笑,却也目光担忧的盯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若是废了,以后就也不能舞刀弄枪了。

  姚靖驰没理他,一点一点清理着他的手掌,清理到最后姚靖驰倒吸一口凉气,手筋断了,白骨清晰可见,这种伤就算治好也会影响之后的生活。

  “泽珩。”姚靖驰托着他那双手道:“忍一忍。”

  “好。”百里清川凑过去蹭蹭他的脸颊:“别难受了,瞅你可怜见的,脖子还疼吗?”

  姚靖驰没说话,只是将他双手合十,一道光芒迸发而出,顷刻间那双手便恢复如初。

  “好了?”百里清川将手在他掌心抽出,盯着自己掌心难以置信,这种伤就这么好了?

  “嗯。”姚靖驰捡起那把剑递给百里清川:“我们走吧。”

  枫树沙沙作响,姚靖驰已经能隐约猜出布阵之人是谁了,可如果真是那人,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出手?

  百里清川接过剑道:“你的脖子。”

  他话音刚落姚靖驰脖子上的龙动了,百里清川眼睁睁看着那条龙顺着他的手臂爬回腕上。

  刚刚就是这个镯子自己爬到姚靖驰脖子上的,而姚靖驰的脖颈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伤痕,想不到这龙竟是活的。

  “无事。”姚靖驰看着他异样的目光没做解释,只是对他伸出了手:“走吧。”

  再不走怕是走不出去了。

  没走多久他们面前就出现一队滇国士兵,百里清川刚想躲就被姚靖驰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他用眼神示意百里清川不要慌,不要躲。

  那队人直直在他们身侧走过,目不斜视,好像没看到他们。

  百里清川松了口气,回头看着那队人有些疑惑。

  姚靖驰拉着百里清川快步向一个方向跑:“都是假的,幻术,走。”

  跑了一段路程后面前的景象又变了,周遭出现零散的人,他们身着婚服,脸上都洋溢着麻木而满足的笑容。

  百里清川看着这样的笑容一阵不适,这种笑容配上这身衣衫,看着让人莫名觉着阴寒。

  随着他们的深入,脸上挂着这种笑容的人越来越多。

  很快他们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篝火堆,火光将滇国主将的脸映的忽明忽暗,百里清川记得他在自己眼前被邪祟撕成两半,怎么可能还活着?

  “莫怕。”姚靖驰温声道:“都是假的。”

  他们面前有上百个大红棺材,棺盖虚掩着,一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在里面传了出来。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他们站的位置能看见里面白花花的□□,有碍观瞻的恨不得让百里清川自戳双眸。

  “巫慈。”姚靖驰话音刚落周遭的棺材齐齐崩裂。

  百里清川看的面色发白,不是因为里面人做的事。而是他们身下盘着密密麻麻的虫,那些虫正贪婪的汲取着那两人产生的□□。

  姚靖驰‘啧’了两声便错过眼不再看了:“巫慈,出来。”

  见无人应答,姚靖驰手上的镯子化作一条冰龙腾空而起,姚靖驰手疾眼快的将百里清川拥入怀里,带他跳上了龙背。

  夹杂着寒意的龙息吐下,幻境碎裂,一个红衣少年单手结阵,抗下了冰夷的龙息。

  看见少年姚靖驰森寒道:“巫慈,果真是你。”

  “景琛,别来无恙。”

  听见这声景琛,百里清川一怔,这人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姚靖驰的字?他们是什么关系?

  姚靖驰站在冰夷的背上睨着巫慈,在他的印象里巫慈一向良善,怎么会做这种事?

  “景琛。”巫慈笑的很灿烂,一如当年:“你此番前来,是为了劝我收手,还是为了诛我?”

  “有区别吗?”

  “有区别。”巫慈转身就走:“我带你去见那些百姓。”

  姚靖驰和百里清川对视一眼,他看清了百里清川眼中的担忧,思索片刻便收了冰夷,带着百里清川跟上巫慈。

  “太子殿下,有人和我买你的命。”巫慈边走边说,好像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谁?”百里清川盯着巫慈的背影问:“滇国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没和滇国勾结,攻四城的事儿不是我做的。”巫慈摊手:“如果硬要说勾结,我是和你们东陵勾结。”

  百里清川:???

  “巫慈。”姚靖驰开口道:“城外那些尸体是你驱使的。”

  “是啊。”巫慈直言不讳:“我弄来杀他的,他死了那些东西就不动了。”

  百里清川:“……”

  姚靖驰明白了什么:“攻打四城之事不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我,贤王许的那点好处还不至于让我屠城。”

  “屠城?”百里清川急了,想要上前拉住巫慈,手却直直在他身上穿了过去。

  “泽珩。”姚靖驰叹道:“他已经死了。”

  巫慈是姚靖驰没当长老那会结识的挚友,也是巫族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当年他们把酒言欢,笑尽世间风流事。

  这一切都止步于那场巫蛊之祸,姚靖驰当时在流华,得知消息赶到时只见被烈火吞噬的枫树。

  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三个月,也烧死了姚靖驰唯一的至交。

  百里清川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晕了过去,姚靖驰赶忙接住他,眸中有责怪之意。

  “你难不成还想让他记得今日之事。”巫慈问道:“景琛,你头发怎么白了?刚刚离得太远差点没认出来是你。”

  若是认出就不会下死手了。

  “我么?白发看着像世外高人,你为什么留在人间。”巫慈已死,这么撑着不肯轮回已然失去了轮回的资格,现在的巫慈怕是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巫慈没有做声,带着姚靖驰拐进山洞最深处。

  这里有一个冰棺,冰棺里躺着一个女人,周遭的清水中还飘着几片鲜红的枫叶。

  水晶棺严丝合缝,里面的人栩栩如生,姣如初月。

  看见灵枫姚靖驰哑声开口:“巫慈,灵枫已经不在了。”

  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三月,灵枫和巫慈永远留在了火海里。

  巫慈抚着冰棺神色温和:“我知道她不在了,可她是妖怪。”

  “你……”姚靖驰仿佛明白了什么,他道:“你疯了?”

  “阿枫是妖怪,死后不入轮回,她的灵魂会一点一点变的无智无识。”巫慈又笑了,一如当初那个少年:“她死前对我说,巫郎,我不想变成滥杀无辜的鬼怪。”

  姚靖驰沉默,他没办法回答巫慈的话,这种事情怎么说都空洞。

  “景琛,为什么我们都能轮回,都能转世重获新生,她不能。”巫慈终是绷不住了,他趴在灵枫的棺材上号啕大哭。

  百年光阴,巫慈独自在这处山洞中将灵枫重新描绘的栩栩如生。

  姚靖驰能清晰的看见水晶棺中的金光,天子气运,百里清煜有天子气运,所以巫慈才会帮他。

  一双手将巫慈扶起,姚靖驰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阿慈,跟我走吧。”

  “我走了,阿枫怎么办。”巫慈死死拽着姚靖驰后背处的衣襟问:“阿枫怎么办?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

  巫族孩童小时候有和树成亲的习俗,成亲后树灵可保佑这个孩子无病无灾,灵枫本体是一棵枫树,也是巫慈的妻子。

  当年巫慈无意中挑了一颗即将成妖的树,也是这个树妖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烈火,为巫族留下了最后一丝血脉,所以那场大火烧了三个月。

  姚靖驰抚着巫慈的身躯,感受他灵魂的力量:“我有办法将灵枫回最初的样子。”

  人死后不肯离去会失去投胎资格,若是死后在作恶便会变成无智无识的鬼怪。巫慈死了这么多年,若真是恶到极点,也不会有如此清晰的神智。

  “最初的样子……”巫慈死死扣着姚靖驰的肩膀,不停呢喃,最终崩溃大哭:“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姚靖驰看向水晶棺里的灵枫,依旧和记忆中一样美。

  这一刻姚靖驰甚至感觉灵枫是幸运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在变,可灵枫没变。灵枫活在最爱巫慈的时候,也死在最爱巫慈的时候。

  姚靖驰缓缓开口,给他们指了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