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没问姚靖驰也没理, 姚靖驰脱了外袍,将衣摆卷到腰间径直走到田里,找到一个汉子同他耳语几句。

  那汉子打量了他几句指了指农耕, 姚靖驰顺着汉子指的方向拿起一把镰刀,手法娴熟的起了一根垄。

  见状百里清川也把马找了个地方拴起来, 小心的走到姚靖驰旁边:“怎么弄?教我。”

  “你这身不行啊。”姚靖驰挑眉看他:“脱了。”

  百里清川脱了外袍, 姚靖驰尤嫌不够又指了指他身上那件宽袖长袍。

  “不可。”百里清川拼命摇头。

  “就是脱件长袍, 不是还有里衣呢。”姚靖驰用下巴指了指汉子道:“你看他还短衣短裤呢。”

  奈何百里清川实在要脸, 姚靖驰只好收了长袍,拿了一根襻膊给他系上。

  “握着镰刀,弯腰。”姚靖驰尽职尽责的教着他, 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低点,不行就扎个马步。”

  “嗯。”百里清川现在的身量都高过姚靖驰了, 姿势委实看着别扭:“然后呢?”

  “然后别看我, 割啊。”姚靖驰哭笑不得:“慢点别伤到自己,这镰刀磨过了。”

  第一刀下去姚靖驰吓得赶紧握住他的手:“你是要割自己的脚还是麦子?是割不是砍啊。”

  第二刀下去姚靖驰又道:“你若是有力气, 连根拔起也是一样的。”

  百里清川:???

  “罢了罢了。”姚靖驰挥手道:“你小心点,千万别伤到自己,若是因为这个伤了,回去后我和你爹没法交代。”

  烈日高照, 百里清川直腰擦汗,眼瞅着姚靖驰已经割完一根垄了, 他回头看看自己割的那点参差不齐的东西,心中叹道:他好像什么都会,且样样精通, 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这么一个人了。

  歇了会百里清川继续割了起来。

  “呀!”

  听见这声姚靖驰和百里清川都停下动作看着发出尖叫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跌坐在地, 哆哆嗦嗦的指着落在他旁边的池。

  “怎么了?”汉子拿着镰刀走进。

  “它……它……”小女孩看着池爪子上的大田鼠突然哭了出来:“它刚刚突然冲出来抓了只大田鼠!”

  百里清川:“……”

  姚靖驰很不给面子的笑了。

  那汉子看了池一眼, 有些忌惮的抱起小姑娘躲得远远的:“看见田鼠哭什么?”

  小姑娘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抽噎起来:“爹爹,这鸟好大,好凶。”

  一声口哨,池扔了田鼠飞向姚靖驰,稳稳的落在姚靖驰的臂缚上。

  “莫怕。”姚靖驰笑道:“这鹰是我们的,从来都没伤过人。”

  “你这鹰。”汉子看了看地上那只大田鼠,又看了看池:“还会抓田鼠?”

  “会的。”姚靖驰环顾四周,到了这片就没了山林,池猎不到别的,只好猎些田鼠和兔子,谁成想就把人吓到了。

  谁成想汉子一拍手:“好鹰啊,公子若不介意让它多抓些,咱们晚上好开荤。”

  “……”姚靖驰看了百里清川一眼,千娇万惯饲出来的鹰,也不知百里清川会不会同意。

  谁成想百里清川答应的很快,并且继续弯腰割麦。

  晚间,忙完的百里清川牵着两匹马沉默的跟在姚靖驰身后。

  姚靖驰和汉子在前面谈天说地,说到他是上修界下山苦修的修士之时,百里清川才明白为何萍水相逢这家人放心让他们跟着回家。

  ……

  “二位宗师。”妇人将两碗杠尖的白米饭放到他们面前:“这是你们的。”

  说完便转身去了下屋端了几盘菜出来,一叠炒田鼠、一叠咸菜、还有一盘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像是炒野菜。

  百里清川依旧沉默寡言,无声的扒着饭。

  屋顶的池腾起翅膀又不知向何处飞去。

  ……

  “景琛。”百里清川躺在土炕上伸手绞着姚靖驰头发,硬邦邦的他躺的很不舒服,浑身都疼:“这么多年我听到的都是父皇如何英明,百姓如何安生。”

  借着透进来的月色姚靖驰看到了百里清川的眸子,似是带着一层薄雾:“陛下确实英明,如果他没雷霆手段打掉那些豪绅地主,这家人的日子远没有现在好过。”

  “现在……好过吗?”想起吃饭时候谈起的税收问题,百里清川没觉得他们好过。

  “能活着,不必易子而食就是好过。”姚靖驰实事求是道:“那位在位期间,田地在豪绅地主手里,百姓想种地还要被在抽重税,如今不用了。”

  “嗯……”

  姚靖驰又道:“现如今国库充盈,运河建成,陛下还要修路。等你继位后就可以为他们减免赋税,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宣德帝眼光长远,当初的一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得了皇位。如今又大兴土木,虽说苦了两代人,但将来必是一个盛世。

  “为何不……”百里清川哑声道:“为何不现在就减免?”

  他比谁都知道为何不现在就减免,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问了出来,太苦了。

  姚靖驰没有言语,而是凑过去抱紧百里清川。

  这一路百里清川看过太多为温饱发愁之人,这和他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姚靖驰轻拍怀中之人,临行前宣德帝找过他,给了他这条线路,让他带着百里清川这么走。

  姚靖驰问过宣德帝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

  当时宣德帝说:这条路上的百姓过的最苦。

  姚靖驰很疑惑,明知是苦处又为何让百里清川去。

  宣德帝又说:当年朕为了盘活东陵,只得打掉豪绅在百姓身上抽取重税。如今朝廷有钱有粮,兵强马壮,可以适当减免赋税了。可朕思来想去都觉着此事不妥。你带川儿走一圈,等他回朝监国后在减免赋税,百姓就会念他的好。他日史书工笔会说朕的川儿是仁君,功大于过,后世就不会骂他是窃国贼的儿子了。

  “泽珩。”姚靖驰忽然道:“你父皇是明君,不过生于乱世,有太多无可奈何。”

  朝堂要考虑,流言蜚语要考虑,就连百里清川的后路他都考虑的明明白白。

  有这样一位殚精竭虑的父亲,在配上一个爱民如子的儿子,百姓怎会没有盼头?

  “景琛。”百里清川依旧很难受:“人活一个念想,我少时答应过父皇,答应过你,将来要做一个明君。”

  姚靖驰的手一顿,是啊,人活一个念想,少时的承诺对于百里清川来说威力无疑是巨大的。

  从小就被灌输了将来要做明君,要以百姓为己任,这样的人看见此等人间怎能不痛?

  许是累了,也许是想开了,百里清川道:“帮他们割完麦子再走如何?”

  “好。”姚靖驰调笑:“我们回去以后,就在国师府种上一排麦子,时不时带着殿□□验民生。”

  “好……”百里清川应的很快,劳作一天累的也很快,这会已经合上眸子意识不清了。

  姚靖驰扶上他的腰身,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很是心疼百里清川,道理说再多止不住的心疼。

  虽是娇生惯养长大不必为温饱发愁,但自四岁起就日日功课堆着,从未懈怠一天。现在又开始粗衣糙食,学如何割麦子。

  早知这样,还不如趁他刚出生就把他偷出来养,反正凭自己的能耐,宣德帝也不知道是谁偷的。

  ……

  次日一早,百里清川和姚靖驰换上一套方便干活的衣物跟着出门。

  刚忙一个时辰,天上传来一声声惨叫。

  百里清川眯眼一看,正在捉田鼠的池不知为何和一只苍鹰掐了起来,惨叫声正是苍鹰发出来的。

  忽然一支箭射向池,池反应极快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射中了翅膀。

  眼见苍鹰挑衅,池还要冲,百里清川几声口哨将池喊了回来。

  池落在百里清川的臂缚上,苍鹰不甘示弱的追了上来。

  姚靖驰直接伸手,凌空将苍鹰甩了出去:“泽珩,你没事吧。”

  “白公子。”那汉子也赶了过来:“那畜牲没伤到你吧。”

  “无事,安心。”百里清川托着池翅膀上的那只箭,想要减缓它的痛苦。

  姚靖驰忙扔镰刀走过去:“怎么样了?”

  百里清川脸色降到冰点,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对池放冷箭。

  “过来。”姚靖驰唤百里清川一起跟过来。

  二人走到农耕上,姚靖驰小心翼翼的拔了箭,鲜血涌出,池痛的扑腾了起来。

  百里清川按住了它,姚靖驰有条不紊的给池上药包扎,这两人谁都没注意到远处有一只冷箭瞄准了他们。

  “嗖”一声,一支箭直奔百里清川心口。

  姚靖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扑倒百里清川。

  “景琛!”百里清川瞪大了眼睛。

  “没伤到我。”姚靖驰起身,那根箭在碰到他身体那一刻已经折了,凡器对他的伤害微乎其微:“冲着你来的,多半是刺客。”

  还没等姚靖驰想明白,远处就人走上农耕,那人身后跟着一群人,苍鹰也在那人上空盘旋。

  百姓们一看是这个李览纷纷作鸟兽散,汉子也对百里清川和姚靖驰比划动作示意姚靖驰赶紧走,不要惹这人。

  姚靖驰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便将目光转向那人手中的弓:“看来就是这人放的冷箭了。”

  百里清川:“没见过这么蠢的刺客。”

  田埂上,李览光明正大的搭弓比着百里清川心口。

  饶是姚靖驰这等见多识广的,都被此举唬的眼皮一跳:“这人有几个九族够砍的?”

  “不知道,把我收在你那里的剑给我。”百里清川将池放下,缓缓起身。

  姚靖驰想想,趁机将凤凰的那把剑塞给百里清川:“用这个吧,趁手。”

  百里清川也没注意到什么剑不剑的,接过剑就奔着那支队伍杀了过去,看步伐是动了杀心。

  姚靖驰想想,又掏出一块玉珏,伸手在玉珏上写了几个字。

  远在京城的另一块玉珏亮了起来,宣德帝看着玉珏上的字起初还很开心,看完后就变了副表情,急道:“传镇远候,让他带着玉珏去寻太子,派兵平反。”

  太监刚准备出门,宣德帝忽然道:“等等。”

  思来想去宣德帝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又道:“在带几个查案钦差,到了以后权权由太子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