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 割完血,送完侍女的百里清川罕见的爬墙进了国师府。

  他刚落地就嘟囔了句:“奇怪,今日这门怎么没开?”

  行至寝殿前, 他理理衣衫,扫净身上尘土才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漆黑, 百里清川越过屏风隐隐约约看见了床榻上的人形。

  百里清川走近, 看清了姚靖驰的睡颜, 他心道:国师平日里看着那么冷冽, 睡着的时候竟这般无害。

  “殿下是过来引水的?”被百里清川这种眼神盯着,饶是昏迷的人都要被盯醒。

  “是啊,打搅国师了?”

  姚靖驰闭眼伸手, 拉住百里清川的蹀躞带:“殿下又翻墙,不怕摔了?”

  “采花当然要翻墙。”百里清川顺势解开蹀躞带, 弯腰含住姚靖驰耳垂:“说了要夜入君梦, 这不就来了?”

  “痒。”姚靖驰瑟缩了一下,终是睡不着了。

  “抱我。”姚靖驰很是柔顺的对百里清川伸出了手。

  百里清川抱起他:“国师想去哪?”

  “想去和梦中人偷欢。”姚靖驰一点一点吻着百里清川的唇瓣, 那双灰色的眸子温顺的半眯着。

  ……

  欢愉过后的姚靖驰还是很乖的。百里清川不住的摩挲着他脚踝上的印记:“上次我就想问你了,这是什么东西?”

  姚靖驰看了一眼那道印开始胡诌:“之前闲来无事自己刺的。”

  “只有重刑犯才黥刺。”

  “是么?”姚靖驰忽然笑了,百里清川这个比喻还真是贴切,这个印记就好比脚镣, 而他就是个犯人,被囚在云烨身边的犯人, 不过他是自愿的。

  那根镣铐名为爱。

  “刺的时候痛不痛?”百里清川盯着那道印记:“这刺的太深了,当时一定很痛。”

  “不痛的。”姚靖驰想起了这个印记的来历,那时候云烨这个小古板说没成婚不能圆房, 但是可以先给他印。

  选来选去他选了脚踝这个地方, 当时云烨很深情的吻了脚踝处, 又咬了一口。

  至于为什么是咬一口才能烙印姚靖驰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或许只是云烨的癖好,百里清川也喜欢把他身上弄的和狗啃了似的。

  “我的国师啊。”百里清川不在盯着那个印,而是亲昵的蹭着他:“你好不济事,只是轻轻一磨你就要哭。”

  “是啊,所以奉劝陛下别在我这快吊死,偶尔也去找找别人换个口味。”

  姚靖驰起身套上衣衫走到院中,因为傲寒镇在归墟,所以他的身体异常敏感,受一点磋磨都受不了,怪不得百里清川嫌弃。

  “国师。”百里清川在他身后环住了他:“你都要了我了,让我去找别人就是对我的不负责。”

  姚靖驰:“……”这么说我好像还挺负心的。

  盯着面前那个湖,姚靖驰忽然道:“我还记着你小时候,第一次见着这个湖不敢过。”

  “我记得,”百里清川温声道:“五岁那年父皇问我要不要让你做我的先生,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百里清川看着那池湖水,五岁那年他和宣德帝的对话好似昨天。

  宣德帝告诉他,国师此人桀骜,要想让国师教他,怕是要让他自己来求。

  也是由此有了那年的爬墙跌落之事,那次明明跌的是他,却把接住他的姚靖驰跌进了自己心中。

  他大概是从第一眼见到国师开始就忍不住追随国师了。

  “一猜就是陛下让你来的。”姚靖驰在他怀里窝的很舒服:“陛下护你护的和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让你跟着水车跑出来?”

  “是啊,那时候小,撒谎都撒不明白。”百里清川温柔道:“可我这一生到现在,也只骗过你那一次。”

  “殿下,为什么一直叫我国师?”姚靖驰顺势拽过百里清川,语气中带着十成十的不满。

  “我怕叫景琛叫顺口在被人发现你的身份。”

  “发现了又当如何?我又不惧这个。”

  “刮骨剃髓,废去全部修为……”百里清川捋着他的后脊梁骨忍不住一叹:“那该有多痛?我不敢想。”

  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叫他景琛。上修界规矩严明,如果身份败露,就算是他那个剑盟之主的徒弟出面,也未必护的住姚靖驰。

  剑盟之主护不住,就更别提他这个东陵太子了。

  ……

  次日早朝结束,在宣德帝那里磨到督办权的百里清川径直前往诏狱,熬了一宿没睡的楚丞相正好在里面走出来,身侧还跟着一个侍从:“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奉父皇的令过来看看。”百里清川伸手扶起楚丞相:“丞相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楚丞相起身后依旧没让开步子,只是问了句:“侧妃她……可还好?”

  “自然是好的。”百里清川心中很尊敬这位丞相:“过几日本宫会陪着她回门。”

  “殿下。”楚丞相对着百里清川微微弓起身子,心口有些发涩:“这不合规矩。”

  侧妃纵使说的再好听也是妾,妾是没有新婚回门的规矩,更别提让太子殿下陪着回门。

  “规矩都是人定的,有什么合不合的。”百里清川说的话甚至算上谦卑:昨晚兰儿和我说思念父亲,我这个做夫君的自然是要陪着。”

  这些年楚丞相在朝中一直中立,当年他一人一剑死守皇城之事宣德帝同他讲过。宣德帝还同他讲过,楚丞相此人不是效忠于皇帝,而是效忠于整个东陵。

  这样的丞相如今和自己结了姻亲,先不说他门生遍布各地,就单凭此等胆识也合该被自己尊敬。

  楚丞相再次附身致谢。

  百里清川见他还没腾地方心里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这哪是和他打听女儿,怕是不想让自己进去掺和这档子事。

  “丞相。”百里清川看着楚丞相笑的虚假:“父皇让我来问一下案子查的如何了。”

  “回殿下,已经派人去抓剩下的孽党了。”

  “好,本宫进去看看。”

  楚丞相这才移开身子。

  刚进诏狱一股血腥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只止不住的拷打与哀嚎。百里清川皱起了眉,也是苦了楚丞相了,在这个地方呆了一夜。

  “主子。”言檀看着一处牢房忽然低声唤了百里清川一声。

  百里清川微微一撇,这处牢和别的格格不入,不光有枕席甚至还有书卷。能入诏狱的都是死刑犯,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诏狱走后门。

  “丞相。”百里清川权当没看见那处牢房:“招了多少?”

  “招了据点,昨夜连夜派人去抓了。”楚丞相道:“现下正在审。”

  “都说这诏狱有万般手段能叫人生不如死,更神奇的是都上一遍人也死不了。”百里清川说的轻松:“丞相有事就先去忙吧,本宫想见识见识。”

  楚丞相看了那些囚犯一眼,又看了看百里清川,应了一声便离开了,百里清川眯着眼,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奇怪。

  “言檀。”百里清川带着言檀直奔刑讯处:“让本宫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言檀乖乖应下。

  事实证明言檀确实是个有能力的,百里清川坐在案后抿了两口茶,刑讯官在他身侧站的笔直。

  言檀只用一瓶小小的药粉就撬开了主使的嘴:“是陛下集结的人……我们以……以大婚的鼓乐为号……待太子……行……行至……悦来楼……便动手……求……给个痛快……”

  一旁的刑讯官听了这话都傻了,能被称为陛下的还有几个?

  陛下向来疼爱太子殿下,再者说了,要不要太子殿下的命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怎么可能?

  “陛下?”百里清川倒是很淡定,他用茶盖撇了撇碗里的茶叶问道:“哪个陛下?”

  “就……”主使痛苦的在地上扭动,若不是双手双腿被缚这会估计已经夺刀自刎了:“就……就是陛下。”

  百里清川笑看言檀。

  言檀瞬间就明白了百里清川的意思,他又在兜里拿出一瓶药,拔开瓶塞掰开他的嘴整瓶灌了下去。

  很快药效就上来了,地上的主使不住的向着水池方向爬着,旁边狱卒刚要阻止百里清川就抬起了手。

  众位狱卒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原地,谁都没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在主使快要爬进水池的时候,言檀一把拎起他的脖子,将他甩到了百里清川脚下。

  百里清川顺势踩住了他:“本宫问你,哪个陛下?”

  “你……篡位奸贼……”主使眼底腾出一股恨意:“奸贼!”

  “让本宫猜猜……”百里清川将茶碗里的水一点一点倒在他脸上:“你说的陛下,可是我那个传闻中被乱刀砍死的叔叔?”

  此话一处在场皆惊,反应极快的主审管忙忙跪下捂住耳朵,其余狱卒纷纷相仿。

  宣德帝原本就是个王爷,后来起兵造反得了皇位,这件事人尽皆知,可却从来都没人敢提,也只有百里清川敢如此百无禁忌。

  主使一听这话死死的盯着百里清川,恨不得将他盯一身洞出来,合着脸上的茶汤怎么看怎么可笑。

  百里清川也盯着他。

  “反贼!”主使忽然激动,竟生生流下两横血泪:“我可亡!可东陵正统不会亡!”

  百里清川看着他那两横血泪觉着药效差不多了,便示意言檀为他解毒,这人还得留着,现在还杀不得。

  百里清川离去之前忽然止步道:“我那个叔叔若真是条龙,百姓又何来那么多灾荒饥祸?他在位时百姓易子而食,有被当做四角羊贩卖的妇孺。如今的东陵人人都能都能吃饱穿暖,什么叫德不配位,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就是有德之人。”

  闻言主使一脸震惊的看着百里清川,却只能看见越来越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