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靖驰不在的日子百里清川日日都会来摘星塔, 可他一直寻不到自己想见的人。

  直到冠礼结束,百里清川终于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人,他跪在地上, 拳头捏的嘎嘣作响,心中无端泛起一股恨意。

  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你宣读赐婚圣旨?

  你就这么想让我娇妻美妾, 左拥右抱吗?

  姚靖驰读完圣旨便将手中圣旨递给百里清川, 见百里清川不接又递的近了点:“殿下。”

  百里清川双手高举过头顶, 近乎是咬着牙说出了那句:“儿臣接旨。”

  见百里清川接旨, 姚靖驰伸手扶起了他:“殿下起来吧。”

  “国师。”百里清川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本宫要娶妻了,一娶娶两个,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姚靖驰愣了一下,缓声道:“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琴瑟和鸣。”

  只能说到这了, 再说就说不下去了。

  “本宫听父皇说国师为我合过婚了。”百里清川不死心道:“国师还说我与她俩甚是般配。”

  “是很般配, 那就在祝太子与太子妃同德同心,早生贵子。”姚靖驰对着百里清川微微弯腰, 拜完转身就走。

  那日他根本没看元歆和楚芷兰的八字,宣德帝铁了心要让百里清川娶,他就算说了不合难道就不娶了吗?

  无非是徒增烦恼。

  百里清川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将他的后背盯出两个窟窿。

  ……

  半年后

  太子大婚, 同时娶了镇远侯嫡女和楚丞相独女。天家大婚大赦天下,宣德帝为表重视, 又减免赋税三年。

  大婚前日,摘星塔。

  百里清川这个新郎官坐在姚靖驰常坐的位置上盯着帝都的街道,入目皆是红色。

  天光未亮, 宫人便来催了好几次, 百里清川落寞起身。

  国师没有回来, 半年前宣完旨国师就不知所踪了。

  他等了半年,国师没有回来。

  又多等了一夜,国师还是没有回来。

  当百里清川带着元歆步入正殿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半年都没回来的人。

  姚靖驰并未像往常一样身着白衣,而是一袭深红,平日里披散的白发也用一根红色发带高高竖起,就连脸上戴着的面具也换了样式。

  百里清川心里腾出一股念想:还是头一次见他不穿白色,很美,很像婚服。

  碍于宣德帝和他母后以及诸位大臣在场,百里清川强行压下内心的悸动,按照祖制与元歆饮下交杯酒,一起前往京郊祭天酬神。

  热闹结束,姚靖驰孤身一人站在高台之上,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宫人看不清这位国师的表情,只觉得这位国师有些不对劲,又不敢上前去劝。

  烈死死的缠在姚靖驰手臂上,姚靖驰喃喃道:“应该袖手旁观对吗?”

  烈用越缠越紧的动作回应了他。

  一柱香过后,姚靖驰听到外面不住的打杀声,死死握着烈。

  救?还是不救?

  最终姚靖驰还是没能狠下心,一人一器向着祭坛方向而去。

  待到他赶到时只见百里清川持着剑护着宣德帝,令他十分惊奇的是元歆竟然也拿着一把剑,气势比上男儿竟也不遑多让。

  只需一鞭,以百里清川为中心的叛军纷纷倒飞出去。

  百里清川长舒一口气脱力的拄着剑,烈悄悄的向着他的方向探去,似乎是想离自己的主人近一些,姚靖驰察觉到了它的意图将它收到自己的手腕上。

  宣德帝以大局为重,并未回宫,而是继续向着神坛而去,百里清川还没和姚靖驰说上几句话就被宫人请去了神坛。

  二人擦肩而过,百里清川手指微动想要拉住他的手,却还是紧攥成拳。

  一抹鲜红一抹暗红直直错过,直到此刻姚靖驰悬着的心也砰然落地,碎成了渣子,也感受到了并不久违的难过。

  一片喧嚣中,姚靖驰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场。

  他浑浑噩噩的回了摘星塔,一坛一坛的给自己灌着酒,就好像这样便能忘记那些锥心的痛楚。

  原以为自己能接受,结果还是受不了。

  姚靖驰醉倒在地,目光空洞的望着房顶浮夸的雕花,透过窗户听着外面的喧嚣。

  他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条砧板上的鱼,被活生生的开膛破肚,又抹上一把把粗粝的盐。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没有被活活痛死,越是灌酒越是清醒。

  他睁着眼睛看着房顶上的雕花渐渐暗了下去:“天黑了,他们该洞房了吧……”

  ……

  洞房花烛夜。

  百里清川被言檀和宫人扶进新房,元歆盖着盖头,端坐在婚床之上。

  宫人退下后百里清川睁开眼睛,眼底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看着一身嫁衣的元歆,百里清川很不懂情趣的走过去,一把掀起盖头:“本宫给你派了个人,以后贴身伺候你。”

  他话音刚落,一身丫鬟打扮的言卿在暗处走了出来,对着元歆微微一拜:“主母。”

  元歆看了百里清川一眼,又看了言卿一眼,笑问:“你叫什么?”

  “言卿。”

  元歆倒是不怎么在意百里清川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这种事,反正他们现在荣辱一体:“卿?倒是犯了殿下的名讳,人前被听见不好,以后就唤你言娘吧。”

  百里清川点点头,挥退言卿后便对元歆伸出了手:“喜帕给我。”

  “殿下。”元歆拿喜帕的时候双颊莫名的有些发红。

  “行了别装了。”百里清川都恨不得翻白眼了,他还不知道元歆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会害羞?”

  元歆心中直呼冤枉,虽说她和百里清川在某些方面达成了共识,可说到底这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如此氛围他又找自己拿喜帕这种东西,怎能不羞?

  百里清川接过喜帕,卷起袖子在胳膊上浅浅的划了一道口子,血滴在了鸳鸯合欢的绣面上:“明日我会按规矩宿在她那边,再给她送一个丫鬟。”

  元歆应:“知道了。”

  百里清川将喜帕递了过去,用手按住了自己的伤口,示意言檀拿出两纸和离书:“本宫知你的身不由己,也不愿迫你一个女子。若是有一天你们想走了那就走吧,两份,本宫的那边已经按完手印了。”

  虽说她们这辈子也不太可能走的掉。

  元歆捏着和离书盈盈一拜:“多谢殿下成全。”

  “喜房这边的人都被都打发走了,明日卯时宫里的嬷嬷会过来取喜帕,到时候你别忘了进宫拜见父皇母后。”说完百里清川便开了门,看着四下无人偷偷翻墙溜了出去。

  姚靖驰说的很对,东宫近千人也看不住一个百里清川。

  匆匆赶到摘星塔,池在高空盘旋不下,百里清川站在塔下,抬头看着那扇开着的窗户。

  想见国师,想和国师说明心意。

  一鼓作气跑上去,刚一推门就见姚靖驰躺在地上,他放低脚步走了过去:“国师?”

  姚靖驰听见声音恍惚的“嗯”了一声。做梦了吗?不然他怎会丢下娇妻美妾来摘星塔。

  百里清川慢慢靠近他蹲了下来,看着他的面具忽然问了句:“国师,玉清长老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清长老。”姚靖驰喃喃道:“他是个徒有慈悲心,却无济世法的废物。”

  “那国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国师啊……”姚靖驰忽然嗤笑一声:“他也是个废物。”

  “景琛。”这是百里清川千方百计打听到的,玉清长老的字。

  姚靖驰不自觉的“嗯?”了一声。果然是做梦,百里清川不知道自己的字。

  “景琛。”见他应了,百里清川伸手抚着那张面具,说出了自己唯一的诉求:“让我看看你。”

  姚靖驰眨了眨那双淡灰色的眸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百里清川颤抖着摘了他的面具,看到了朝思暮想十多年的脸。

  “果真是你。”百里清川喜极而泣:“我没猜错,玉清长老,我的国师。”

  发色变了,瞳色变了,可这张脸分明就是那日在流华见到的,玉清长老的脸。

  “玉清长老……国师……”本以为是梦的姚靖驰猛地反应过来,囫囵着爬起来盯着百里清川:“殿下,你怎么来了?”

  “我……”百里清川卡壳了,该怎么回答呢?好像怎么回答都解释不了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咱们的太子殿下换了副语气,剑走偏锋道:“怪不得国师之前一直不让我看,敢情是怕我起什么非分之想。长成这副模样可让别人怎么活啊,出去晃一圈得让多少人自惭形秽?”

  姚靖驰:“……”这崽子放着洞房花烛的正事不做,转门过来专门摘我面具?

  “国师?”

  姚靖驰强压心头悸动,凉凉道:“殿下既看到了想看的,那就请回吧。”

  “请回?”百里清川都快气笑了:“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姚靖驰撑地起身,晃了晃脑袋向外走,不太想和百里清川继续掰扯。

  “国师。”百里清川一把拉住姚靖驰的胳膊:“醉成这样还下台阶,在摔个好歹。”

  姚靖驰看着他肆无忌惮道:“那殿下觉得我该如何,团成一团直接滚下去?”

  百里清川觉得他醉的不清:“本宫背你。”

  姚靖驰:“……”他果然还是抽风,走个台阶哪就能摔死我呢。

  眼见着姚靖驰抬腿,百里清川一反常态的将他拉回来,整个人腾空抱起:“国师既然不喜欢背的,那抱的总可以吧?”

  被抱起被迫双脚离地的姚靖驰:???

  “国师。”百里清川今夜也喝了不少,看台阶也有些虚,他一步一步谨慎的向下走着:“你放着好好的流华不管,来东陵做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姚靖驰眼眶一酸,往事一幕幕浮现,借着醉意他伸手搂住了百里清川的脖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百里清川却因为这个动作身躯一僵:“罢了罢了,不问你了,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他又凑到姚靖驰耳边低声呢喃着,好像是要说给他听,也好像是要说给自己听:“我记得上修界有规矩,你不能插手凡尘之事。国师,如果你敢离开东陵,我就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姚靖驰眯着眼睛瞧他:“你威胁我?”

  “是啊。”百里清川抱着姚靖驰直奔寝殿:“本宫就威胁你了。”

  “那殿下要不要看看玉清长老的能耐?能不能让你忘了今晚的事儿。”姚靖驰指尖泛出一道亮光。

  “别别。”百里清川笑着讨饶:“我可是刚和元歆约法三章,你这一施术我忘了该怎么办?”

  “什么约法三章?”

  百里清川凑到姚靖驰耳边,将元歆与楚芷兰的关系抖了个一干二净。

  姚靖驰:“……”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心疼。

  收到姚靖驰那怜悯的目光,百里清川欲哭无泪:“你差不多得了,本来心里就堵得慌,觉着此举愧对列祖列宗,你还这么看我。”

  “噗,哈哈哈哈哈。”姚靖驰不知为何忽然憋不住笑了,笑得他肚子有点疼。

  “国!师!”百里清川气的咬牙切齿,额头上的青筋若有若无:“很好笑吗?”

  “不好笑不好笑。”姚靖驰将头埋在百里清川的肩膀上,憋的很辛苦:“你和人家达成君子协定,堂堂太子殿下,自小没个通房丫鬟就算了,大婚以后还要守着那点贞洁。哎呦,不行,肚子痛。”

  “……”百里清川咬着牙把姚靖驰甩到了床上,转身要走。

  姚靖驰忽然伸手拉住了他:“殿下,你有地方去吗?”

  百里清川当然有地方去,可他看着姚靖驰发红的眼尾很没出息道:“没有,本宫打算和池去去睡大街。”

  “殿下。”姚靖驰不是不开化的孩童,百里清川大婚之日过来还能有几个意思?他目光灼热的恨不得扒了百里清川的那层婚服:“和我睡。”

  “什……什么?”一向巧合如簧的百里清川被吓的话都说不好了。

  “看来殿下是不想和我睡了。”姚靖驰松了手,扯掉头上的发带,一头白丝散了下来:“那就请回吧。”

  红衣白发,百里清川喉头滚动,不自觉的就爬上了床,在心上人那里偷得一吻。

  姚靖驰心满意足的拢着他,舒服的脚尖都无意识的蜷了起来。

  吻到胸膛时百里清川猛地停下,盯着心口处的伤痕出神。

  “嗯?”近乎半挂在百里清川身上的姚靖驰迷茫的睁开眼,他想起身,却因一只腿在百里清川肩膀上而动躺不得。

  脚踝上的印记尤为明显,姚靖驰仿佛能感受到来自印记的温度,很是灼热。

  百里清川细细舔舐着胸前的道伤口:“痛吗?怎么弄的?”

  这处是致命伤,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殿下。”姚靖驰锤下腿,低低的唤着:“痒。”

  因傲寒束在归墟,姚靖驰的身体也越来越敏感,无论是痛觉还是别的。

  “我没有字吗?”百里清川扯开他的腰带:“这种时候还叫我殿下,难不成你是迫于太子威严才答应我的?”

  “泽珩?”

  听到姚靖驰唤自己的字百里清川忽然笑了。

  姚靖驰疑惑:“笑什么?”

  “笑你机关算尽,又百密一疏。”百里清川盯着他那双灰色的眸子,无师自通似的将手探了下去,声音沙哑:“你这半年是与我闹脾气躲着我,若真是半年没回来怎么知道我取了什么字?”

  姚靖驰:“……”真是难为他小小年纪学的如此老奸巨猾。

  ……

  寅时

  百里清川睁开眼睛,搂着怀中光裸的人一阵餍足。

  “殿下。”姚靖驰闭眼开口:“你在用力就该把我勒死了。”

  “国师好生热情。”百里清川忆起昨夜温存,意犹未尽:“再来一次?”

  姚靖驰挣开百里清川的怀抱,随意扯了件不知是谁的外袍披上,下床:“你该回去了。”

  百里清川:“……”他这算是用完就扔吗?

  姚靖驰在柜子里抻出一袭青衣,自顾自的穿了起来:“昨夜好吵,吵得我都没睡好。”

  诏狱那边拷打了一夜,姚靖驰五感灵敏,难免遭祸殃。

  “哪里吵了?国师昨夜的声音美妙极了。”百里清川两指拎起褶皱的不成样的里衣,道:“你不会打算让我穿这个走吧?”

  姚靖驰转头,看清了里衣上的斑驳,那上面的是昨夜被百里清川按.着.生.生.磨.出来的,他的东西。

  “殿下若不嫌弃。”姚靖驰抱臂斜靠在衣柜上笑得暧昧,颈间好似被狗啃过。

  百里清川这方面不似云烨温柔,反倒像只野狼崽子,叼住猎物就不肯撒嘴,倒也让姚靖驰体会到了另一种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