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封, 慕柏越看越佩服沈伊,他继位一年,什么阴谋阳谋都用了, 常人谁能有此等智慧,想出如此多的计谋。

  就在慕柏准备在拿起一封的时候, 一双手夺过了他手中的信:“看了多少了?”

  “唔。”慕柏回头, 若无其事道:“师兄, 你醒了。”

  “醒了, 看了多少了。”沈伊有点慌,慕柏究竟看到哪了?看多少了?

  慕柏如实交代:“从下往上看的,看到文竹掌门带你去姚家老宅找师尊玩。”

  沈伊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那时候他还没去风陵渡见慕柏,听慕柏的语气他也没发现自己的身份。

  “师兄。”慕柏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很想对沈伊发火, 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伤还没好就喝这么多, 很伤身体。”

  沈伊蹲下整理书信:“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慕柏也蹲下来收拾信件:“不会不回清音阁?不会在背着我喝酒?”

  “不会……”沈伊碰到慕柏臂缚,他一把拉过慕柏的手腕细细摸着他的臂缚,又顺着臂缚摸上衣衫:“怎么穿这身?”

  他怎么穿着萧泽的衣物?

  “这身怎么了?”慕柏低头看了看,这劲装很合身啊, 看着还有些英气:“昨天我的衣物……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破了,正好找到了你少时的衣物, 就借穿一下,你不开心了?”

  “哦,好。”沈伊放开慕柏, 继续拾着书信。

  “怎么了师兄。”慕柏有些疑惑,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他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没怎么。”沈伊收拾完最后一封书信, 将它们连带着书案上和柜子里的都收进乾坤袋,摆明了是不想让慕柏看。

  “师兄。”慕柏皱着眉,他就是生气了。

  沈伊起身向外走,比起气他现在更多的是恐惧,恐惧慕柏发现事情真相。

  如果慕柏他上辈子是因自己而死,会不会怨恨自己,从而离开自己?

  沈伊的沉默让慕柏更加难受,他心里酸酸涩涩的,或许沈伊的那些过往只想对死去的萧泽分享。

  慕柏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讨厌萧泽,如果没有萧泽的话,沈伊是不是就愿意和自己多说点了?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树屋,快走出林子的时候,慕柏忽然拉住沈伊道:“师兄,你今晚回哪住?”

  “什么?”沈伊不太能理解慕柏的意思。

  “你……”慕柏想起昨晚的事儿,面色涨的通红:“你最近这段时间能不能在清音阁住,我……我刚开始学术法,还有许多不懂的。师尊又不回来,我想问都不知道该问谁。”

  “好。”沈伊答应了他。

  “真的?”慕柏又问:“师兄,那你可不可以和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儿?”

  沈伊心里咯噔一声,面色如常道:“你想听什么?”

  慕柏一怔,是啊,他想听什么?他什么都想听,想知道沈伊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我想听全部,可以吗?”

  “……”沈伊道:“可以。”

  晚间,沈伊坐在后湖旁,开口第一句就险些吓坏慕柏。

  他说:“我娘亲是舞姬。”

  “啊?”慕柏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伊又说:“娘亲不光抚琴唱曲一绝,就连琴棋书画也精通,举手投足间像极了大户人家的小姐。”

  沈伊对自己娘亲的记忆已经淡了,但还依稀记得母亲的举止。细细想来娘亲那样的女子一定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说不准是个什么家道中落的大小姐。

  可那又怎样呢?他过去都没想过查,如今更没必要查。

  “……”慕柏直觉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太好,所以也没在问。

  他不问,沈伊却继续说:“后来夺魁之争父亲豪掷万金……”

  沈伊喋喋不休的叙述着,慕柏听着他的身世才觉着,原来明珠藏不住,就算出身差也藏不住沈伊。

  不知过了多久,沈伊不在讲了,慕柏抱膝恬静的盯着他:“怪不得你生的这么好看,有个花魁娘亲怎么能不好看。”

  “不早了。”沈伊起身,顺便拉起他:“明日再说。”

  “好。”

  慕柏答应的很快,却在半个时辰后爬上了沈伊的床,趁着沈伊刚睡熟的时候掰开了他蜷缩的身躯。

  “嗯?”沈伊迷迷糊糊的问:“怎么又来了?”

  “师兄。”慕柏耳充不闻的撒着娇:“你特像一种动物。”

  “什么?”沈伊心想:他觉着我像什么?狼吗?大抵也只有狼了。

  “像个小刺猬。”慕柏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那种刚出窝的,刺还刺不到人的小刺猬,特可爱。”

  沈伊被他逗笑了:“我哪里像刺猬?”明明是狼狈为奸的那只狼。

  慕柏有理有据:“只有小刺猬才缩着睡觉,你这么睡不累吗?”

  “不累的。”沈伊尽量躺的起齐整一点:“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打扰你了?”

  慕柏撇撇嘴,心道:哪里能打扰我,他都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有多省地方吗?

  他道:“没有,我好困,想贴着小刺猬睡。”

  “睡吧。”沈伊又向里挪了挪。

  慕柏乖乖躺到沈伊旁,想了想又侧身往他那边凑了凑,顺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等慕柏睡熟后沈伊叹了口气,离的这么近让他怎么睡?

  那日过后沈伊好像突然开窍般,知道自己究竟渴望什么。慕柏又日日往他床上爬,被逼的没办法的他才搬出清音阁。

  同榻与听故事的日子过得很快,故事已经快讲到他和萧泽相遇了。

  “怀安。”沈伊和慕柏打着商量:“我不想讲了。”

  慕柏玩着他的发丝也没在勉强,他将目光移到沈伊的胸口处,低声道:“我家小刺猬夜半拢着我的时候心跳太快,总是吵醒我。”

  沈伊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双耳像是不愿听慕柏接下来的话嗡嗡作响。

  慕柏得寸进尺的掰过沈伊的脸:“仔细想想,你修为如此高深,那日老蛇撺掇我的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沈伊刚开口一双灵活的手指就缠住了他的舌头,不停搅弄。

  慕柏好像不怕事大:“我这么弄你你都不恼我,要是在过分一点你还会纵着我吗?”

  被绞着舌头的沈伊羞愤的别过头去。

  “你打死我吧,我疯了。”慕柏收回手靠在他的肩上,异常平静的盯着湖面:“我对自己的师兄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你什么时候出手绝了我这个祸害。或者我自己去师尊面前请罪,免得毁了他的名声。”

  “不打。”

  “不打死我啊。”慕柏低低的笑道:“我可是给你打死我的机会了,今日你若不打死我,我就该和你讨礼了。”

  “你……”沈伊小心的拉过他的手:“想要什么?”

  “我要你就给啊?”

  “只要我有。”

  “我好嫉妒二师兄啊,你那么喜欢他,还给他写了二十多年的信。”慕柏抑制不住的酸了起来:“我能不能要你?要你的心,你的人,要你也心甘情愿给我写上几十年的信?”

  “好。”

  话音刚落慕柏就将他推到草地上,难掩喜色:“真的?”

  沈伊摸上了他的脸,试图描绘他的样貌:“真的,你要的我都给你。”

  “心给我?”

  “给你。”

  “人呢?”

  “人也给你。”

  ……

  慕柏没想过这种事会这么顺利,顺利到沈伊躺在他身下的时候,他甚至觉着有点虚幻。

  “怀安……”

  沈伊的呼唤将他猛地拉回现世:“承洲?”

  “不哭了。”沈伊拭去他的泪:“不哭了。”

  “承洲……”慕柏哭的好生怜人。

  “不哭了,乖,不哭了。”沈伊有些懵,也不太理解他哭什么。

  慕柏停下动作将头抵在他的胸口处,小声抽噎:“师兄,你来吧,我总觉着玷污了你。”

  恍惚间沈伊好像明白了曾经姚靖驰对他说的那句“柏儿的泪在你面前不值钱”是什么意思了。

  慕柏不是爱哭的人,小时候和人打架打输了没哭过,在山崖摔下去的时候也没哭过。

  更有一次他外出办事,慕柏想去找他,误入深林遇到野兽被重伤,那时候他也没哭。

  可他每每对上自己,他的眼泪就好似不值钱似的,拼命往外撒。

  沈伊拢着他的发丝,一字一句问着:“为什么?你不想要我吗?”

  “……想。”慕柏听到了自己牙齿在打架:“我无时无刻不再想,可我总觉得这样玷污了你。”

  沈伊也愿意惯着慕柏,于是道:“你既然想要我,为什么忍着?”

  你既然想要我,为什么忍着?这句话在慕柏耳边炸开,他是什么时候想要沈伊的?或许是很早之前,或许就是现在。

  这一夜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昏沉中沈伊只觉得自己不痛了,也不需要忍着了,有了慕柏,以后不需要在忍着那些苦处。

  阳光洒在沈伊胸膛处的痕迹上,他睁眼,下意识摸了摸身侧,冰凉一片。

  “怀安?”沈伊猛地坐起,慕柏呢?难不成真是他痴心妄想?

  “这呢,没跑。”慕柏将手中托盘放到一边,然后黏黏糊糊的贴了上去,想和他讨一点好处:“我的小刺猬,要不要再睡会?”

  沈伊很没情趣道:“今日不成,玄屹要来。”

  “不许在我榻上提别的男人。”慕柏蹭着他胸膛,昨夜留下的清晰可见:“你和江掌门关系一直那么好吗?我看他谁都敢呛,唯独不呛你。”

  “怎么谁的醋都吃。”沈伊被他乱动的脑袋蹭的轻笑一声:“好痒。”

  慕柏蹭的更来劲了。

  “痒。”沈伊按住慕柏乱动的脑袋:“别闹。”

  “我说真的。”慕柏将备好的药包敷在他腰上:“以江掌门的脚程怎么也得晚间才到,在赖会床好不好?我伺候你,喂完饭后在揉揉腰,昨晚都快掰断了。”

  “玄屹修为又精进了。”沈伊摸着他的头道:“估计午时就能到,听话,明日陪你赖床。”

  “又唬我,哪来的明日?”慕柏将沈伊按到床上,拿起托盘上刚配的草药膏涂在他腰上,边涂边按:“每次他来你都要去陪他,白天打架晚上喝酒,一连好几日。你说他也打不过你,还总找你干嘛?他图什么?”

  图做手下败将吗?

  “他寂寞。”沈伊趴在软枕上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慕柏的伺候:“能打的过他的同辈没几个,他没对手,不然也不万里迢迢的来流华。”

  “他寂寞,我更寂寞。”慕柏专注的盯着沈伊腰,昨夜太疯了,就连腿上都遍布痕迹……

  “怀安?”沈伊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唤了一声。

  “啊。”慕柏避开后又继续按了起来:“酸吗?”

  “不酸。”沈伊见慕柏没说再来一次,就很给面子的没问。

  待会还要见江策,不能让江策等,不然以江策的性子该直接杀上清音阁了。

  草药吸收后慕柏用温水绞了帕子将沈伊的腰擦干净,随后取出里衣抖开:“以后我日日为都小刺猬宽衣。”

  “行啊。”沈伊一时有些失笑,他怎么就成小刺猬了?

  这衣更的也不消停,一身方便打斗的衣物被慕柏活脱脱穿了半个时辰,什么亲一下才系一根衣带,抱一下才给穿下一件。

  迫腻歪到有弟子通禀,慕柏才依依不舍的放沈伊走了。

  江策和沈伊聊了会门派之事后就去武场了,刚到武场就看见了抱臂倚着柱子的慕柏。

  “师兄,江掌门。”慕柏笑的单纯无害。

  “柏儿?”江策看着慕柏明显一怔,从前自己和沈伊切磋慕柏是从不旁观的:“你怎么来了,该去剑庐选剑了吧?”

  “江掌门,我不修剑道了。”慕柏回以笑容:“今日偷闲,想来看看你和师兄。”

  “不修了?”江策很是惊讶,慕柏当年测试灵根的时候他是在场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怎么说不修就不修了?

  沈伊微微偏头,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修剑太苦,我吃不得那个苦。”慕柏笑道:“不说这个,江掌门介意我观战吗?”

  “当然不介意。”江策看着慕柏这副不成材的样子很想规劝几句,可委实没什么立场。

  二人切磋时慕柏站在台下,手中拿着一个圆盘,不停的算着什么。

  这个怪异的举动让江策有些分心,他叫停沈伊:“承洲,你师弟算什么呢?”

  “别废话,要战便战。”沈伊说完便向江策攻去,一点都没给他还手的余地。

  这一举动彻底挑起江策的好胜心,二人越打越狠,像是有仇。

  很快慕柏就不算了,他道:“师兄,江掌门,起风了。”

  “说明白点。”江策一边应付沈伊一边回话。

  慕柏抬手,周遭风起,风在他掌心凝出一道透明的符。

  沈伊察觉到慕柏的动作退后十步不止,只有江策看的云里雾里。

  那道符拍到台上后,江策才明白那句‘起风了’是什么意思,擂台这片方寸之地竟开始平地起风沙。

  风沙越刮越大,吹的他眼睛有些睁不开。忽然,江策脊背发凉,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他下意识一躲,堪堪避开沈伊的剑。

  也是这一躲让江策意识到,自己好像变灵活了。他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是真变灵活了。浑身上下轻盈无比,手中的剑也越用越顺手。

  “好阵。”江策在自己的衣摆上扯下一条蒙在眼睛上:“今日定要战个痛快”

  半个时辰后,他们分出了输赢。

  江策扯掉眼睛上的布,跳到慕柏面前:“风沙从何而来?”

  慕柏有些失落:“借的。”不过好像失败了。

  “哈哈哈哈哈。”江策拍拍慕柏的肩膀笑的开怀:“好阵,就像刚突破境界似的。”

  “玄屹。”沈伊上前将慕柏拉到身后:“你觉着如何?”

  “若没有沙,可以说是有如神助。”江策实事求是道:“风沙太大迷人眼。”

  沈伊拉过慕柏的手,在罗盘上指出几个方位后才道:“再来。”

  “好啊。”

  慕柏又按照沈伊指出的方位试了一次,这次只起风,不扬沙。

  ……

  晚间,慕柏站在沈伊身后为他蓖发:“承洲,切磋时我凝符你就退了,单凭那两句话就笃定我要凝符吗?”

  “不是。”沈伊扶着手上的白绫道:“擂台分心是大忌。”

  慕柏不难的嘟囔道:“那江掌门还分心。”

  “那是和我打。”沈伊抚平白绫上的褶皱道:“和旁人就不会。”

  慕柏又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凝符的?”

  “我眼盲,五感远胜于旁人。”沈伊道:“凝符之时风向在变,还夹杂着一些细沙。”

  听到眼盲的时候慕柏的手很不自然的顿了顿,忽然想起那日沈伊醉倒在树屋时自暴自弃说的那句“我早就看不见了”。

  沈伊不是生下来就眼盲的,其中的苦怕是只有自己才知晓。

  “我的小刺猬好厉害啊。”慕柏在伸手环住了沈伊,不住的蹭着他的脖颈,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沈伊被他磨的哭笑不得,怎么之前没发现慕柏这么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