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夜半。
“云烨！”
姚靖驰在榻上惊厥而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色锦被才找到一点真实感, 紧紧攥着被角缓了半盏茶时辰才彻底松了心神。
他最近一直频繁做梦，梦见云烨被榨骨吸髓, 最终无声无息的死在一片冰原中。
姚靖驰疲惫的揉揉脑袋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想着索性也睡不着了不如出去走走, 就披了件外衣走到后院。
云烨一连走了几日都没有消息, 姚靖驰听云烨讲过神界的时辰和人界有所出入。
不知不觉姚靖驰走到后院湖前，低头看着一池的冰莲竟莫名其妙的安下了心。
他蹲下身子将手泡到湖水中，罕见的沉淀下耐心给冰莲注灵：“明明都答应我了等观澜和承洲出关就自己伺候这些话, 还不是忘了。”
姚靖驰的目光温柔的都能拧出水来，仿佛是透着冰莲看着朝思暮想的云烨般：“我想你了阿烨, 快些回来吧, 回来了我就不怪你了。”
注完灵以后那略微透明的花瓣缓缓张开，姚靖驰吸吸鼻子, 一股香气沁入肺腑，他看了一会就站起身来打算回去继续睡。
余光扫过后崖方向，直觉不对的姚靖驰多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后崖的方向黯淡无比, 他抬头看看今晚的月亮，又看看后崖, 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姚靖驰飞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抵上那道结界，而结界的另一面漆黑一片。
这结界不同以往，以往他能看清对面的任何事务, 想到这姚靖驰衣袖微动, 一股磅礴的力量向着结界那头而去, 却又被什么东西生生阻隔住了。
纱绫在结界另一头看着无错的姚靖驰可惜道：“这也是个好苗子，只可惜魔尊交代了这人得杀。”
姚靖驰看不见近在咫尺的纱绫，他回屋穿好衣衫直奔竹雍阁。
刚敲响竹雍阁的门就听楚言问了句：“谁？”
姚靖驰道：“是我，师兄。”
下一刻门就开了，楚言身着平日里所穿的衣物开了门。
姚靖驰微微一怔，道：“师兄，你怎么还没睡？”
“还有些剑盟的事务没处理。”楚言闪身让姚靖驰进屋，为他倒了一杯浓茶后才开口询问：“师弟，何事这么急？”
“后崖结界……”姚靖驰看向楚言道：“那处结界不对劲。”
楚言狐疑道：“结界？”
姚靖驰道：“你跟我来师兄。”
楚言将桌子上的茶杯摆正后才跟上姚靖驰的脚步。
他跟着姚靖驰去了竹雍阁后院，清音阁和竹雍阁的格局区别不大，只不过竹雍阁没那个湖。
姚靖驰站在结界前道：“师兄，你看。”
本就有些困意的楚言仅剩的那一点困意都被惊的无影无踪，他快步走到结界前伸手扶上结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我无意中看见的。”姚靖驰的声音不大却奇异的让楚言安稳下来。
楚言询问：“你那位朋友怎么说的？”
姚靖驰面露难色：“师兄，他有事，现下不在江陵。”
“这后方从来都无人踏足，当初门派建立先人选址时便封了这道结界，我也不太清楚这后面是什么。”
楚言不知道并不代表姚靖驰不知道，云烨亲口告诉过他这后方封印着他的神力。
现在结界有异不知和云烨有没有关系，再加上每日的梦境，姚靖驰的心渐渐悬了起来，悬的他甚至有些发痛。
他思索片刻斟酌着开口：“师兄，我想过去看一眼。”
“过去？”楚言不赞同道：“别去了，千百年都没人去过。”
姚靖驰一听楚言没直接拒绝就知道有戏：“师兄，我要过去看看。”
利刃悬在脖子上的滋味太难熬了。
楚言继续反对：“太危险了。”
“抱歉，师兄。”姚靖驰的拳头无意识捏紧，却还是摆出一张笑脸，请求道：“如果我说我一定要过去呢？”
楚言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他斟酌道：“师弟，你是不是知道结界后面有什么？”
“……”姚靖驰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就不在说话了。
相伴千年楚言太了解姚靖驰了，虽然这个人平时看着如何如何胡来，可每次出大事正事的时候他都很理智，能让姚靖驰不惜瞒着他的大概只有那个理由。
“和你那个朋友有关系？”
“嗯。”姚靖驰心中越来越慌，可怖的想法也越来越深，各种念头压都压不住。
“行吧。”楚言在姚靖驰身侧走过：“跟我来。”
姚靖驰跟着楚言下了山，路过的巡逻弟子纷纷和他们行礼问好。
看着楚言和姚靖驰的背影一个小弟子疑惑道：“掌门和长老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一脸严肃的向着后崖去呢？”
旁边的弟子摇头道：“不知道，管他那么多干嘛？咱们赶紧巡完逻回去吧，都什么时辰了，困死了。”
另一个人附和道：“也是，咱们走吧。”
打竹梆子的声音越来越远，姚靖驰也跟着楚言到了崖下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楚言摸索着按动了石壁上的一块石头，他们身后的一处岩石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听起来让人有些牙酸。
“师兄，你能不能把这机关修修？都快老掉牙了。”
“你事怎么这么多呢？”说完便带着姚靖驰进了那条冗长阴暗的山洞，洞里到处都是蛛网，二人踩在地上激起一层灰尘。
姚靖驰一只手捧火，一手用袖子捂着口鼻：“师兄，这里得荒了几百年了吧？”
楚言“嗯”了一声才道：“这里只有我继任的时候来过一次，算下来也得一千多年没来了，破败成这样也是理所应当。”
姚靖驰知道楚言继任时来过的那一次，那次他将自己大部分力量融到结界中。
结界靠着流华掌门的力量运转，千年时光楚言都以一人之躯供养着那道结界，又操持着整个门派的事物，当真是辛苦他了。
二人穿过山洞来到开阔之处，姚靖驰终于看到了结界的阵眼。
楚言走近，伸手为阵眼注入了自己的力量。
霎时间一股纯粹澎湃的力量填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姚靖驰感应了一下，这里并不是只有楚言一个人的力量，世代掌门的传承都在这一方结界中。
身后一道更为狭小的石门缓缓挪动，楚言收回了手看了一眼姚靖驰，又问道：“你当真要去？”
“嗯。”姚靖驰走到那个石门前左看右看，问道：“有什么禁忌吗？”
“没有。”楚言道：“在半个时辰之内回来便好。”
“知道了。”
看着姚靖驰消失在黑暗里，楚言默默掐算着时辰。
进入小门的姚靖驰情况也不是特别好，他掌心生出一团火焰，在黑暗的山洞中显得即诡异又可怖。
山洞的出口在一处凸起的岩壁之上，姚靖驰走出山洞，站在那里，这下方本应是一片海水，如今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还没等姚靖驰继续摸索着向前走呢，面前就有一股力量阻止他前进，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一股拖拽的声音。
几乎是在一瞬间姚靖驰就警觉了起来，他现在站在岩壁的凸起之上，前方应该是水，怎么可能在前方传来拖拽的声音呢？
那声音像极了有人将剑尖或者刀尖拖在地上前进。
姚靖驰谨慎的后退一步，身体靠在岩壁之上，拖拽的声音消失了，四周又恢复成了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姚靖驰试探性向前走了一步，那股诡异的阻力又出现了，他发现自己的现在简直是寸步难行。
忽的，一把细长的剑在黑暗中直直的向他刺来，姚靖驰反应不及，他头上的由云烨羽毛幻化而成的发簪瞬间亮起，一股熟悉的的神力将姚靖驰紧紧包裹住。
远在神界的云烨突然站起，碰倒了桌上的灯盏。
坐在云烨对面的华钰对着碎灯伸手，那盏碎灯又飞回桌子上，拼凑成原样。
华钰问道：“怎么了？”
云烨拿起华钰面前的瓶子，匆匆告别。
华钰看着云烨越飞越远的真身心中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庚辰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华钰身后：“他们……相爱了？”
华钰起身，神色复杂的看了庚辰一眼：“你如此神机妙算，当初没算到吗？”
“这倒是我意料之外的。”庚辰道：“他一向冷心冷情，谁曾想他还会动情。”
华钰笑道：“情之一字，从来无解。”
庚辰道：“有情又如何？他还是要按照我们的计划走，感情阻挡不了他。”
“我看不尽然。”华钰道：“所有的东西都有软处。”
庚辰笑道：“你还是不够了解他，他和我是一类的，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华钰道：“他想要玄序的神格。”
“那就给他。”庚辰玩味的笑道：“玄序的神格，希望云烨接的住。”
……
人界。
片刻的光亮后四周又恢复了黑暗，攻击姚靖驰的那人又飞快的退回到黑暗中。
姚靖驰无言的凝视四周，手中攥着一把冰剑，他现在的情况很被动，手中握着武器却又不知道敌人在哪，而且刚刚那人的攻击方式让他有些熟悉，一时竟不起来在哪见过。
霎时，头顶之处又传来了那阵拖拽的声音，紧接着那道剑气斩了下来。强悍的剑气生生将姚靖驰逼的退回山洞，山洞被落下的巨石封住。
姚靖驰看着洞口的方向手心被掐出了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在巨石落下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什么……那张熟悉的脸是……他的……
师尊，文瑞真人。
他懵了一会才鼓起勇气走过去，将自己的所有力量汇于掌心，用力的推着那块巨石，折腾了半天那巨石都纹丝未动，姚靖驰倒是累的不行了。
见自己折腾不动姚靖驰识趣的选择放弃，背靠在那块巨石发呆，脑海里不停的浮现着他刚刚看到的那张脸，他很确信自己刚刚看到就是自己的师尊。
可万一是他看错了呢？万一是什么阵法幻境呢？
现在的姚靖驰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文瑞真人的音容笑貌不停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用力搓了搓脸有些失魂落魄的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师弟？”楚言看着姚靖驰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警觉道：“你怎么了？”
姚靖驰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师兄，我好像看到了……师尊。”
楚言迟疑了一下随即摇头，笃定道：“不可能，师尊已经死了，是咱们亲手葬的。”
“我是真的看见了。”姚靖驰喃喃道：“我还看到了师尊的承影，除了师尊没人能斩出那么快的剑。”
可承影明明已经跟着文瑞真人一起葬了啊。
楚言打量着姚靖驰现在的样子，眼尖的发现了姚靖驰手心的血迹，在怀里抻出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别太紧张了，先包一下伤口。”
姚靖驰伸手接过帕子将自己在后崖的所见所得一一道来。
楚言听清来龙去脉后脸色有些差，他嘴唇抿的有些发白：“师尊已经死了，你看到的怕不是什么幻境魇阵，我同你过去看看。”
姚靖驰跟着楚言一起走回那个幽暗的山洞。
楚言看到了姚靖驰说的那块石头，二人对视一眼就开始尝试推开那块石头，折腾半天都无果。
毫无办法的楚言只道：“师弟，先回去吧，咱们从长计议。”
姚靖驰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和楚言除了山洞。
二人出来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姚靖驰下意识的看了结界一眼，这一眼让他直接开口叫停楚言：“师兄，你看。”
结界的另一端更黑了，结界将对面的黑雾阻隔，和这头仿佛是两个世界。
回去路上他们听到晨练弟子议论，楚言一头扎进竹雍阁，午时过后姚靖驰就没在弟子嘴里听到闲话了。
是楚言用铁血手腕压下了流言。
次日，姚靖驰和楚言发现黑雾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们又去了那处山洞，却还是移不开巨石。
纱绫坐在结界外巨石上打了个哈欠，紫色的眸子充满了不耐烦。
但她想起一墙之隔的沈伊忍不住勾起唇角，伸手打量着自己鲜红的指甲，自言自语道：“玄功，真想把他变成我的禁.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