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后姚靖驰找到沈伊，同他商讨阵法，二人说到兴起时云烨来了。
他没进屋，只在门外道：“你们跟我来。”
姚靖驰云里雾里的跟着云烨走到二楼过廊。
楼下老妇动作怪诞的擦着桌子，肩胛骨也以不正常的角度坳着，行为怪异扭曲。
在姚靖驰疑惑的目光下她跳上桌子四下张望，鼻尖攒动，像是在寻找猎物。
姚靖驰刚想开口，云烨就将手指竖在他唇边示意他噤声。
猝不及防被堵嘴的姚靖驰满心都系在那根手指上，即便云烨已经将手指抽回去了。
沈伊注意到姚靖驰越来越红的耳根有些疑惑，他师尊这是怎么了？病了？
随着时辰推移，老妇的怪异行经逐渐恢复，但依旧粗鄙。
姚靖驰耸肩，无所谓道：“你说她踩着凳子擦桌子，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云烨对姚靖驰的话耳充不闻道：“你看外面。”
天边金黄一片，约莫着应该是申时，这个时辰老妇都开始妖化了，往后只会越来越严重。
姚靖驰诡异的沉默片刻，不应景道：“看她这样应该是不能做饭了，你要是饿的话我把徒弟借你，我徒弟做饭很好吃。”
沈伊：？？？
云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吃？
他叹道：“如果白天都维持不住人形，那就证明他们的魂魄快被同化了，魂魄同化后城墙那边的封印就会破裂。”
姚靖驰一怔：“他们就会出城？”
云烨毫不犹豫：“是。”
姚靖驰：“会妖化所有人？”
云烨反问：“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想屠城？”
“……”这下姚靖驰终于明白为什么云烨会着急了：“封印什么时候破？”
云烨给了他一个准确时辰：“明日子时。”
姚靖驰苦恼道：“你有没有什么好的阵法可用，我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靠谱的阵法”
云烨思索片刻，凭空变出一张纸递给姚靖驰：“给你。”
姚靖驰接过图纸道了声谢，径直带着沈伊回屋。
天很快就黑了，姚靖驰放下手中狼毫道：“可算改完了，你给的阵法也太精密了。”
假寐的云烨睁眼，慢条斯理道：“你够慢的。”
“是你给我的阵太铺张了，改小一点才好用。”姚靖驰盯着手中的图打趣道：“阿烨，你这阵图取用天地之力，我要是做不到该怎么办？”
云烨道：“借力打力这么简单的事你不会吗？”
他不信姚靖驰不会，毕竟姚靖驰能纵水纵冰。
姚靖驰幽怨的叹了声：“难啊。”
借力打力很简单，但借天地之力就要求布阵人能调的起天地之力。
云烨转头盯着姚靖驰：“很难吗？”
姚靖驰看着云烨的脸只道：“我愿尽力一试，剩下的事还得托付与你。”
云烨缄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姚靖驰也知道云烨定有难事，识趣的没在说什么，伸手推开窗户，拉上沈伊又转头看向云烨。
云烨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三人罩着结界一路乱逛，最终在城内找到一处空地。
姚靖驰布阵，周遭覆了一层冰痕。
云烨低头看着衣角霜痕，看来姚靖驰比他想的要强，不然冰霜蔓延不到自己身上。
忙活完的姚靖驰道：“可以了。”
闻言云烨毫不犹豫的撤掉身上结界，没一会那些密密匝匝的声响在四面八方传来。
人傀越奔越快，姚靖驰看的也越来越心惊，仅隔一夜，有些体型大的竟能凭借身上的肉翼飞起来。
事实证明姚靖驰想简单了，人傀不是傻的，一个个感应到大阵余威纷纷驻足，嘶吼着不肯上前。
姚靖驰看着身后的阵猛地意识到，这群人傀应该是感应到布阵的天地之力了。
想到这姚靖驰转头看着沈伊，他修为是最低的，血还不能驱秽镇邪，在人傀眼里应该和普通人没区别。
沈伊也识趣的走到阵里，姚靖驰微不可查的叹了声，拉起云烨覆了层结界跳上远处屋檐。
屋檐上的姚靖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群人傀，越看越心惊。
这些人傀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不在直立行走，四肢变得短粗畸形，面上也生出了短短的鬃毛，神情凶狠，活像野兽。
“云烨。”姚靖驰问道：“他们为什么还不入阵？”
他们已经走了，阵里就沈伊一个，按理来说不该。
云烨打量沈伊，看了会恍然大悟：“玄功？”
“……”姚靖驰的手紧了紧，沈伊修的是玄功。
云烨寡声道：“功成后剥尽后天群阴尽显先天真阳，炼化魂魄后再度归一，元神永聚不散，功体万劫不坏。人傀喜阴、喜血食、面对这种人形兵器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姚靖驰的冰扇就架到云烨脖颈处，他们周身丈内起了一层隔音结界：“云烨，别在让我从你嘴里听见人形兵器这四个字，承洲的手从未染过血。”
“修玄功者是心术不正才会沦为人形兵器。”云烨丝毫不惧威胁：“这和他杀没杀过人有关系吗？这世上有多少没杀过人的心术不正之人。”
云烨没告诉姚靖驰，玄功诞生之初就是为了一个‘战’字，它就是为了杀戮而生。
但它不是人族研习出来的功法，所以不适合人族修，也是当年大战导致玄功意外流入人族
想修这个必须始终走正道且恪守本心，而人通常善恶两面，很难做到这一点。
云烨曾亲眼见过玄功滋生出无数个强大的疯子，他们最初都是抱着好的想法，最后发觉玄功的强大后开始膨胀，最后屠戮苍生，杀的血流滚滚。
姚靖驰也知道云烨是什么意思，手中冰扇被他捏的咯咯作响，最后悍然碎裂。
他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对待云烨：“不瞒你说，我也怕这孩子成为记载中的人屠，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一帆顺遂的活着。他命苦，我既收他为徒就是愿意替他承担一切。无论他做了什么，出了什么问题，我都……”
我都不会让他变成疯子。
“你可以对你徒弟说，只要他觉着自己做的事对得起本心就好。”云烨温声道：“让他回来吧，我有办法逼这些人傀进结界。”
云烨话音刚落四周火起，将那些人傀死死围在圈里。
姚靖驰唤回沈伊后火圈越缩越小，人傀被逼的上蹿下跳，想蹦出火圈的都被活活烧死，最终人傀都被逼进了结界。
“城里应该还有人傀，剩下的交给你。”话音刚落云烨便踏着屋顶走了。
姚靖驰想起云烨的话一阵烦躁，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抬手加固结界，确保没事才带着沈伊在城中东逛西逛，寻找剩下的人傀。
沈伊借机问出心中疑惑：“师尊，您为何会这么相信云公子？”
“我没那么信他，但凭咱们两个处理不了这里的事。”姚靖驰答的实事求是，他若是真信云烨就不会动用玉简。
他活了千年，又站在那个位置上，虽不敢说自己通达世间之事，却也敢说自己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但在昭州遇到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而云烨对昭州这些东西无比了解，姚靖驰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这样的云烨真的是人吗？
没等姚靖驰乱想，前方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嘶吼，姚靖驰和沈伊对视一眼匆匆赶去，
巷子深处处躺了一具人傀尸体，血肉模糊，依稀可见头颅和鬃毛，最柔软的腰腹处被掏的不成样子。
沈伊蹲下检查尸身，皱眉道：“师尊，不像是人傀干的。”
姚靖驰语出惊人道：“承洲，这城里有鬼啊。”
沈伊的手一顿，道：“有鬼？”
本就有没听过的人傀，若是再来鬼魂会更麻烦。
见沈伊这副谨慎模样，姚靖驰忍不住笑：“我逗你的。”
沈伊暗暗松了口气，随手捡了根树枝挑起残余脏器：“师尊，齿痕太大，像是猛兽造成的。”
“啧。”姚靖驰表示嫌弃：“看样子还是个挑食的，没有多少肉的四肢都没动，脑袋不好啃也没动。”
“嘶嘶。”
闻声沈伊停手环顾四周，疑惑道：“什么声音？”
“嘶嘶。”
姚靖驰只觉着这个声音耳熟，却又想不起自己在哪听过。
那股诡异的声音转成阴森的哭声，姚靖驰心下大惊，下意识伸手拉着沈伊衣领将他甩出老远。
几乎一瞬，带着人脸的虫子在死绝的尸体里弹出来，速度奇快的咬穿姚靖驰手腕，钻入血脉。
沈伊稳住身影看着姚靖驰：“师尊！”
“别过来！”姚靖驰死死遏着手腕阻止它向上爬：“刀。”
沈伊在乾坤袋中一阵翻找，找出一堆处理伤口的工具。
姚靖驰走到沈伊面前，露出自己胳膊，断断续续道：“看见那只虫子了吗？剜出来。”
“好。”沈伊用绳子捆上姚靖驰胳膊，又烧红刀尖对准蠕动的皮肉下刀，怎料虫子死死咬着姚靖驰皮肉不肯撒嘴。
痛急了的姚靖驰心一狠，干脆放开另一只手一掌拍向虫子，最终虫子被他活活拍死在皮肉中。
沈伊用镊子夹出虫子尸体，又快速挤出伤口中的黑血，用匕首将虫子咬出的腐肉剃干净，撒上药粉。
姚靖驰任由沈伊鼓捣自己手腕，刚想将虫子毁尸灭迹消消火气，虫子就顶着一张凄惨无比的脸自爆了，自爆前还哭了一通，哀嚎声差点扎破他的耳膜。
罪魁祸首死了，姚靖驰想发火都没地方发，火气一散，就感受到手腕上刺骨的痛意。
“嘶，疼疼疼。”姚靖驰呲牙咧嘴道：“轻点。”
“师尊，都是我的错。”沈伊自责的都快哭了：“都怪我，我要是反应过来也不至于让您受伤。”
“你可别撒金豆子，我穷，买不起。”姚靖驰盯着他渐红的眼圈打趣道：“破个皮而已，多大点事。”
哄完沈伊，姚靖驰顺走他的匕首，蹲下来扒拉起虫子的碎片，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傀。
虫子离体，人傀恢复人样，乍一看十分凄惨。
但姚靖驰想的是人傀里出来的虫子和云烨拎回来的很像，他猛地生出有一种不好的想法——云烨带回来的虫子难不成是在人傀身体里硬生生刨出来的？
最后还是姚靖驰自己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云烨拎回来的那只虫子寄居在甲虫身体里，周身白白胖胖。而这只是红色，寄居在人身体里，想必是吸饱了人血造成的。
沈伊收拾一应工具，起身道：“师尊，会不会是……”
“不是他。”说完这话姚靖驰一怔，沈伊还没说是谁自己怎么就开口替云烨辩解了？
“……”沈伊显然也想到了姚靖驰在想什么，只道：“师尊，我想说这是不是蛊虫所致。”
“蛊虫啊。”姚靖驰思索片刻在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银铃，晃了一会也没听出有什么反应，悻悻收起：“没反应，应该不是。”
他起身拍拍衣衫：“走吧。”
那铃铛是巫族少主给的，虽小巧但内壁刻有秘术，若是蛊虫不该是一潭死水。
又走一会，远处传来一阵异响，在昭州的夜里格外刺耳，姚靖驰跳上屋檐一看，一只巨大的怪物正攻击着阵。
见状姚靖驰速度奇快的奔到怪物面前挡下一击，抽空回头看了结界一眼，见没有被破坏才松了口气。
眼前的怪物双臂其长的拖在身侧，手指犹如利刃般纤长锋利，泛着一股寒芒，它的嘴角和爪子上有着明显的血迹，周身也带着一股不散的腥气。
姚靖驰了然，这双爪子，应该就是它掏了刚刚的人。
怪物咆哮着向着姚靖驰扑来，用最原始最粗暴的进攻方式，姚靖驰躲避不及不查竟被它挠中。
长长的指甲将他袖子扯了下来，胳膊上的皮肉彻底翻开，白森森的见了骨。和这个伤口相比，刚刚虫子造成的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拉开一段距离后，姚靖驰囫囵着扯块布裹住正在出血的胳膊，身后现出无数水珠锥对准，却没行动。
姚靖驰顾虑这个怪物是人，他不想杀人。
又被动躲避一会，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姚靖驰用余光扫了一眼——沈伊和另一只怪物缠斗在了一起。
眼见沈伊逐渐落入下风，姚靖驰心中着急，趁着怪物进攻空隙伸手一把掐住它的脖子。
只感觉到一阵冰冷，没有脉搏，没有生息，这是怪物不是人。
心中有了底的姚靖驰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温和，带着暴风雨前的宁静：“死吧。”
说完便将手中水扇转出残影，身后水珠砸下如有万钧，将怪物活活砸成了筛子。
姚靖驰下手稳、准、狠、甚至一点手软都没有。
倒地的怪物身体里传出另一种凄惨的嚎叫声，姚靖驰听的头脑发懵，险些坠地。
怪物分解成一只只甲虫，重聚后又直挺挺的站起来。
看着怪物刚重聚好的人形，姚靖驰终于明白刚来时在他们窗前跳舞的人形是什么了。
敢情这小小昭州如此卧虎藏龙！
重聚后的怪物又现出利爪，不死心的奔着姚靖驰冲来。
姚靖驰思索片刻伸手掐决，手中水扇腾出一股火焰直奔怪物面门。
却不料那怪物一爪撕开火焰，姚靖驰喃喃道：“怎会没用，那日云烨用的也是火。”
眼见着怪物越攻越强势，姚靖驰一咬牙心一横，化水为冰，整个昭州寒风骤起，刮在身上犹如尖刀剔骨，寒风过后怪物冻成冰雕。
姚靖驰向冰雕方向踢出一块石子，怪物的身躯碎成齑粉，随风散的干干净净。
处理好这边，姚靖驰忙赶去沈伊方向，看他还招架的住就索性立在一旁看着。
随着时辰推移，沈伊逐渐力竭，却固执的没向姚靖驰寻求帮助。
“别退。”看着被迫躲避的沈伊姚靖驰无奈道：“退只是拖延之策，不能一味的退。”
沈伊艰难道：“可我打不过它师尊。”
“你打不过它，它也未必打的过你。”姚靖驰道：“不用管它的爪子，迎上去。”
玄功先修身在修元神，以沈伊现在的修为身躯应该是刀枪不入了，姚靖驰没见过，也想趁此机会好好看看，反正自己在旁边，沈伊也出不了什么事。
沈伊看了姚靖驰一眼，像是下定决心般迎上怪物爪子不躲不避。
怪物爪子挠到他胸口，衣衫碎裂，胸膛处却未见血，定睛一看，沈伊的胸膛上只有几道浅浅的爪痕。
姚靖驰微微一惊，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胳膊，玄功不愧是禁功之首，自己都被伤成这样了沈伊一点事都没有。
对比沈伊也有些意外，他收回宵练，赤手空拳对上怪物，看样子是想生擒。
姚靖驰看出了沈伊的想法，但他想起怪物本体一阵恶寒：“承洲，直接杀。”
那种虫子想想都恶心，也会解体，未必生擒的住。
“师尊。”沈伊犹豫：“它是人吗？”
“不是。”
“知道了师尊。”沈伊重新抽出宵练和怪物缠斗，不躲不避后他觉着自己好打多了，电光火石间他抓准机会，照着怪物的右颈狠狠刺去。
“铛”一声，似是铁器碰撞之声，沈伊觉着自己手都麻了，宵练被怪物的脖子死死卡住，不上不下。
“啧，皮糙肉厚。”姚靖驰抬起一只手，身后凝出一把冰制长.枪，勾勾手指那支长.枪便贯穿了怪物胸膛，冰冻不断蔓延，最后这只怪物也被硬生生冻成齑粉。
沈伊被姚靖驰的实力狠狠的惊了一下，他一直知道姚靖驰的杀招与冰有关，可他拜姚靖驰为师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也是第一次见。
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