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邱楠来说,这次表彰会简直是个意外的惊喜。

  刨去被疯狂调侃的“被求婚”一事不提,他获得了三箱抑制剂外加三箱气味阻隔剂,差不多够用两年!

  不过,那些调侃也确实对他造成了困扰,感觉现在无论他走到哪个楼层哪个办公室,都自带结婚进行曲的BGM,所有人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眼神。

  米竺陪他坐在新开的面馆里,唏哩呼噜吃着炸酱面,看他一脸苦大仇深地把碗里的面挑来挑去,就干脆把面碗抢到自己面前:“不吃别浪费啊!”

  邱楠翻了个白眼。

  米竺不知死活地继续说:“不至于的!大家都跟你闹着玩呢,他们不敢拿局长开涮,就只能冲你!”

  邱楠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爸爸长着一张软弱可欺的脸吗!”

  “那倒不是。”米竺剥好一瓣蒜扔进碗里,“就是吧,如果说一定要在当时台上的两个人之间选一个来欺负的话,那肯定选你。”

  邱楠被噎得没话说。

  他嫌弃地看着米竺:“你能换个口味么?”

  “我吃个蒜怎么了?你要跟我亲嘴儿咋的?”米竺咬了一口蒜瓣儿,挥了挥筷子,“有事说事,别找茬啊!”

  被一眼看穿的邱楠咕哝半天,一扬手,跟服务员又要了碗炸酱面。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表彰就表彰,还发什么荣誉勋章,搞得像我壮烈牺牲了似的。”

  米竺笑得浑身乱颤:“不是还有两百块奖金呢吗?”

  提到这个,邱楠更是一脸牙疼,支吾半天感叹:“老蓝可真抠啊!”

  -

  远在两条街外,历史档案馆底下管理局办公室里的蓝明亮蓝部长打了个喷嚏。

  大夏天的打喷嚏,也不知道是谁在惦记他。

  他有点沮丧。

  特意搞出大动静,在表彰会上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把视频上传到内网上去,让地处偏远的南洞区域多被总局重视一点。

  可是。

  他们局长当众出那么大的糗,这视频也就没法往上传了。

  正在办公室里郁闷呢,局长就来找他了。

  谢韫年:“蓝部长,刚才表彰会的视频给我看一下。”

  不提还好,一提蓝明亮更郁闷,不过既然局长要,就把装着整个完整视频的U盘交给了谢韫年。

  还不放心地解释一句:“局长,你放心,视频没上传内网。”

  谢韫年笑着点点头,潇洒地离开,根本就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回到自己办公室,谢韫年打开视频,直接把进度条拖到自己上台那段。

  还挺有意思的——是指邱楠的表现。

  嘴巴微张,脸色泛红,像是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尴尬。

  邱楠当时愣了足足十几秒,反手抓住他的手攥住,停了半天,那股微凉滑腻的感觉似乎到现在还残留在他手上。

  一直到荣誉勋章戴到他的胸前,他还是没缓过来,像是个机器人。

  他无意识地看着电脑屏幕里的画面,慢慢勾起嘴角,打开视频编辑软件,单独截下了那一幕,复制到电脑里,然后拔下U盘扔进抽屉。

  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一进餐厅,发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而四队唯一的一位女队员桑咏怡正端着餐盘找座位。

  谢韫年随便去窗口要了份套餐,不请自来地坐到桑咏怡对面。

  “局长?”桑咏怡受到了惊吓,赶忙收起正在刷视频的手机。

  “一起吃个饭?”谢韫年语气随意,一点也没有征求别人意见的意思。

  桑咏怡心想你都坐下了还问,我还能赶你走么?

  “怎么就你自己?你们对其他人呢?”谢韫年环视一圈,没看到餐厅里有其他四队的人。

  “霍副队他们一大早就巡逻去了,队长非拉着小米出去吃面。”说着说着桑咏怡就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谢韫年笑着问:“你怎么没一起去?”

  “队里得留人呀,这两个没义气的家伙!”桑咏怡愤愤地说了一句,突然又觉得在局长面前说队长的坏话不太好,就嘿嘿笑了一声,闷头吃饭。

  “餐厅的饭菜还不错,他们为什么去外面吃?”谢韫年问。

  桑咏怡抿紧嘴唇,露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

  最终,她还是没好意思说是因为在局里到处都是死亡视线,邱队压根不敢到公共餐厅这种地方来。

  “邱队说他要庆祝一下。”桑咏怡想到邱楠在拿到三箱抑制剂和三箱气味阻隔剂时满眼放光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他说自己这次发大财了,您果然是财神爷!”

  谢韫年笑着摇摇头:“财神爷?”

  小omega也太好收买了吧?

  “也没什么,就说您背景深厚,能给大家带来好运呗!”

  “太夸张了,都是同事,没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我们邱队出身不好,特别羡慕财务自由的人。”桑咏怡背后说别人的事,还有点难以启齿,但她对邱楠这个半大孩子是真心疼,“去年您刚到总部的时候,邱队就很羡慕您的出身,他说您这种人肯定是财神爷下凡,说哪天有幸能任务合作的话,一定提前去庙里拜一拜,烧柱香,叫声财神爸爸,说不定您能……当场显灵!”

  桑咏怡说着自己先笑起来,谢韫年的脸色却僵了僵。

  这是故事的原始版本?

  传到总部都穿得面目全非了,如果不是今天桑咏怡说,他根本想不到没事就被人拜来拜去,居然会是这个原因。

  很大的乌龙,好笑之余,又有点心疼。

  心疼自己,也心疼邱楠。

  桑咏怡看他脸色古怪,连忙解释:“邱队那人就是嘴上没把门的,他们那几个整天爸爸来爸爸去的瞎闹,都成口头禅了,您别介意!”

  “不介意。”谢韫年压下心绪翻涌的感觉,语气轻松地说,“不用叫爸爸也能发财,以后都好好干活,年底奖金少不了你们的!”

  桑咏怡想起邱楠的两百块奖金,觉得局长在给自己画大饼。

  她默然扒完最后一口饭:“局长,我得回队里去守着了,没人值班呢!”

  “好,辛苦了!”谢韫年像个好领导一样点点头。

  等桑咏怡走后,谢韫年也吃不下了。

  他心里不舒服。

  他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

  下午三点,谢韫年的限量款豪车停在一间茶楼外的停车位上。

  跟接待生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地进到二楼的山泽亭。

  茶室里茶烟袅袅,一进门就有股幽香往鼻子里钻,里面早就有人坐着等他了。

  丁柏是谢韫年的发小,俩人同岁,差不多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跟谢韫年不同的是,丁柏是个规矩人,规规矩矩地继承家业,规规矩矩地娶妻生子,偶尔有绯闻穿出,也都很快平息,隔几天又是优秀企业家的人设。

  看到谢韫年进来,他推了推眼镜,露出笑容。

  “阿年,很久没见了,还是老样子。”一边说,丁柏一边翻起一个小茶碗,仪态优雅地帮他烫杯,“回来这么多天,才想起来找我?”

  谢韫年笑着坐到他对面:“公务忙,还没等上任就出事,接二连三地出事,这不是才抽出时间么?”

  丁柏嗤笑了一声,也不拆穿他,顺着他的话说:“那今天忙完了?”

  “还好,告一段落。”谢韫年端起茶杯冲他致意,然后一饮而尽。

  丁柏像是早就习惯他不按规矩来的做派了,并没介意,又给他倒了一杯。

  “干吗回南洞来?首都不好吗?”

  “也就那么回事,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得尽孝啊!”

  丁柏嗤之以鼻:“你要是真孝顺,就别干现在的工作,赶紧回去继承家业。”

  谢韫年盯着茶碗里碧绿的茶汤和里面打转的茶叶,勾了勾嘴角,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丁柏摇摇头,他也没指望自己能劝动这头倔驴。

  “工作怎么样?顺利?”

  “还行。”谢韫年弯起食指揉了下鼻子。

  丁柏微微扬起下巴,他对谢韫年可太熟悉了,刚刚的动作表明,他有心事,而且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麻烦的事。

  他敲了敲桌面,拉过谢韫年的注意力:“阿年,有话就说,别跟我绕弯子。”

  谢韫年:“……”

  他不服气地问:“有那么明显吗?”

  丁柏点头:“有。”

  谢韫年没再吭声,低头把玩起手里的茶杯,丁柏推了下眼镜,自顾自品茶,等着谢韫年开口。

  隔了几分钟,谢韫年叹了口气,丁柏立刻竖起耳朵,表面上却缓缓撩起眼皮,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在丁柏眼里,谢韫年这个人要是心里有事的话,催他他肯定不说,就得晾着他,憋死他!

  果然。

  “丁柏,你说要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给别人造成很大的困扰,怎么弥补?”

  丁柏真的开始好奇了。

  相处这么多年,在他眼里,谢韫年不算是什么好人,除了至亲和好友,对其他人一律都是高冷,疏远,睚眦必报,别说是造成点小小的困扰,就算是不小心让人缺胳膊少腿了,都是随便花钱摆平。

  小时候的谢韫年不是这样的,自从他妈妈离世,他就变成这样了,像只急于守护自己领地的野兽。

  现在,他居然说要弥补别人?

  丁柏半是稀奇半是嘲笑:“拿钱砸死他。”

  让他震惊的是,谢韫年居然没反驳他。

  谢韫年用幽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丁柏,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刚到怪物管理局的时候,被人针对的事吗?”

  丁柏想到好友一到新单位就收获一大批儿子,差点笑了:“记得。”

  “当时你说,怂恿别人叫我爸爸的家伙肯定是个嘴很碎,对我有某种抵触情绪,工作方面也是个不思进取,急功近利的人,他是在嫉妒我。”

  丁柏点点头:“对。”

  谢韫年惆怅地说:“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我知道那个人的名字,而且,他就在南洞。”

  看到丁柏微张的嘴巴,他接着说:“我一直认为,他这样的人不配在怪物管理局这种对个人素质有着很高要求的部门工作,我回南洞市,一是爷爷奶奶老念叨,二是想顺便把这个人从管理局清出去。”

  丁柏:“……”

  谢韫年:“巧的是,到南洞当天,我陪爷爷奶奶到锦宁池闲逛,正好遇到他们出任务,我见到那个人了,并且发现他是个omega,而管理局明文规定不许omega出外勤……”

  谢韫年把遇到邱楠的经过和之后的事详详细细对好友说了一遍,听着他的叙述,丁柏不知不觉坐直身体,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等谢韫年说完,杯里的茶都凉透了,丁柏愣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了?”谢韫年问。

  丁柏无奈地说:“不是我说你,阿年,你可真够渣的。”

  谢韫年:“?”

  “终身标记是想做就做的吗?你怎么想的?你说你这么沉稳的一个人,怎么能冲动干这种事?”

  谢韫年:“???”

  他对丁柏怒目相向。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丁柏坐直身体。

  “你把自己摘得挺干净啊!”谢韫年想起当年他煽风点火的语气,“不是你说这样的人就活该欠收拾?”

  “我那不是在安慰你吗?你就那么当真?谢韫年,你的情商呢?”丁柏有点头疼,“再说,你哪怕揍他一顿,直接开除他,也不能动人家腺体啊?太没分寸了吧?”

  谢韫年想了想,觉得丁柏说的有点道理,如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邱楠不是拉着他要求他标记,他大概率是把人直接开除,那次的终身标记不过就是顺水推舟,外加想看看他的丑态罢了。

  他的心里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可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之前那些omega都求着我标记,标记一下有什么关系?”

  “是,你谢大少爷想给谁终身标记,那肯定是抬举谁,可你也得看人愿不愿意啊?”丁柏都笑了,“一个正常omega跟那些惦记你的小妖精能一样?就算人家过后洗掉标记,名誉呢?心灵创伤呢?反正,你就觉得得罪过你的人,没直接弄死都是你仁慈了是吧?你是不是觉得他活该?”

  谢韫年抿起嘴唇,低头沉默片刻:“没有,他不活该,是我不对,你说,我怎么弥补?”

  丁柏从谢韫年脸上看到一丝落寞。

  好友这个样子让他心里不好受,他安静地听好友叙述最近发生的事。

  就好像,他是教堂里的牧师,而谢韫年是个虔诚的信徒,正在黑暗无光的告解室里对他忏悔。

  那天把邱楠送到医院,冷静下来后,谢韫年觉得对方冒充alpha的行为很奇怪,就先不动声色跟蓝明亮聊了聊这个人的工作情况,又通过他醒来后的表现发现,自己之前对邱楠的判断完全错误。

  性格正直带点小倔,平时吊儿郎当没正形,但工作绝不含糊——这是蓝明亮给他的评价。

  他谢韫年戴着有色眼镜,对一个陌生人作出了错误判断,就因为对方有可能伤了他谢大公子的自尊。

  现在让他把这一切对好友说出来,就好像把自己刚刚结痂的伤疤一点点揭开,很疼,但有点爽。

  都不用丁柏开口,经过这一番陈述,他似乎终于从一团乱糟糟的线团里找到线头,心情明朗了不少。

  听他说完,丁柏沉默半天,试探:“你为什么千方百计阻止他洗去标记?”

  谢韫年苦恼:“老实说,我不知道,第一次听说他要洗标记,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我谢韫年做的标记,想洗就洗?”

  丁柏拍着大腿笑起来,眼泪都出来了。

  “谢总,我们商界这几年都不兴霸总文学了!”他止住笑,对谢韫年发出灵魂拷问,“你是谁啊?你在人家那充其量就是一位同事,一位顶头上司,人家又不喜欢你,你标记他也不过是意气用事,凭什么留你的标记在身上?为了时时刻刻当你的备胎吗?”

  谢韫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你是来奚落我的,还是来帮我出主意的?”

  丁柏作出茫然的样子:“出主意?出什么主意?你想干什么呀?”

  “弥补过错啊!”

  “你不是一直在弥补吗?”

  “?”

  看着谢韫年发愣的样子,丁柏说:“又是发福利,又是给人开表彰会,转弯抹角给人庆祝生日,还捐助福利院减轻他的负担,你还想怎么弥补?那要不这样,你也说了他缺钱,你就直接给他钱呗?”

  “不行!他拿到钱又要去洗标记!”谢韫年想也不想就拒绝。

  “他爱洗就去洗,关你什么事?”丁柏的眼底流露出促狭的笑意,“事实不是很清楚了?人家根本不喜欢你,凭什么留你的标记?”

  事情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谢韫年低头想了半天,突然像赌气一样低吼一声:“他是我的!腺体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丁柏撑着下巴看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那你去追他啊,告诉他你喜欢他。”

  “我没喜欢他!”

  “那你管人家洗不洗?”

  “他是我的了,你听不懂吗?”

  丁柏看了他一会儿。

  “你是怕他记恨你,不接受你,所以就只敢暗地里玩手段?”他被这个母单选手气笑了,“谢韫年,你这是在这等着人家小omega跟你主动表白呢?你当少爷当习惯了吧?陌生人也得惯着你,捧着你是吗?”

  谢韫年嘴角抽了抽,闭上了嘴,脸色有着被戳中心事的涨红。

  丁柏:“你要喜欢上人家你就去追,多大年纪了还玩这种揪同桌辫子的小把戏?”

  谢韫年还嘴硬:“我没喜欢他,我就是内疚,想补偿他。”

  “好,那你补偿他,给他钱,让他去洗掉标记,两清!”丁柏笑了一声,“如果我是那个omega的话,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洗掉标记,重新做个自由人,想爱谁爱谁,想爱几个爱几个。”

  谢韫年说不出话。

  “阿年,我问你,如果没有终身标记这档子事,你还愿意接近他吗?”

  谢韫年转头望向窗外,丁柏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脸上挂上意义不明的笑,重新沏茶。

  茶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茶壶里的水渐渐沸腾的声音,随着水冒出泡泡,谢韫年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发酵了。

  没错,他一直都在下意识弥补自己的错误。

  一开始是出于内疚,后来是因为标记本身带来的冲动,再后来是发自内心的想找机会邱楠接近……

  如果说,开始他刻意跟邱楠走近,是来源于alpha的占有欲和那么一丢丢的好奇心,但随着这个人被一点点剥开在他面前,他真的越来越想要亲近他了。

  接近他,跟他说话,看他时而大咧咧、时而又谨小慎微的样子,看他充满阳光的笑和任务时全神贯注的样子。

  丁柏的问题慢慢有了答案,或许就算没有终身标记这码事,了解到邱楠这个人,他也会主动去追求他。

  可他没想到,一圈下来又回到原点,听完桑咏怡的话,浓浓的愧疚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满脑子都是那天邱楠在他怀里失去意识痛苦□□,满头大汗的样子。

  刚刚想要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生平第一次,他想亲近一个人,又觉得自行惭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笑容里又带着几分轻松。

  他转向丁柏:“不挤兑人就难受是吧?好好说话不行?”

  丁柏把沏好的茶给他倒了一杯,轻笑:“我倒是很想好好说,你听么?”

  谢韫年:“……”

  他释然一笑:“谢了!”

  丁柏知道谢韫年就是当局者迷,这回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于是提醒:“你想追人,怎么也得先帮人把过敏症治好吧?你说契合度99%,但有过敏症挡着,那就等于是契合度0%!”

  谢韫年经过他的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个关键问题,但,过敏症好像目前还没被攻克。

  他准备稍后联系首都某个权威医院的专家详细打听一下。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局里也许还有事。”他垂下眼睛喝掉杯子里的茶,从榻榻米上站起来。

  “哎?”丁柏震惊了,也跟着站起来,“我是工具人吗?用完就踹了?”

  谢韫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哦……那替我跟嫂子问好!”

  气得丁柏在后面大骂谢韫年没义气。

  等门彻底合拢,又笑出了声。

  他决定立刻给家里的老婆打个电话,她最爱听这些八卦,尤其是关于阿年的。

  -

  谢韫年风风火火回到档案馆,发现邱楠没在上面,就乘电梯去往地下,直接前往四队的办公区。

  办公区内只有桑咏怡一个人在值守,谢韫年探头问:“桑干员,你们邱队呢?”

  “局长,刚刚霍副队发回来消息,他们在植物园的景观湖里发现一只怪物,邱队和三队的人过去了。”

  谢韫年心头一凛,下意识问:“什么等级的怪物?”

  “跟上次在梅江里抓到的那只差不多,C级往上,B级不到的样子。”桑咏怡回答。

  谢韫年眉头皱紧了:“开始抓捕了吗?哪个队主导?”

  “我们邱队主动请缨。”桑咏怡安慰领导,“放心吧谢局,别看平时我们队长糊里糊涂的不拘小节,干起活来可靠谱了!刚刚联络的时候,听他们说已经把观光湖周围封锁了,现在应该已经动手了吧?我看看,现场无人机画面已经传回来了!”

  谢韫年凑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冲锋舟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邱楠和几名四队队员穿着蛙人的衣服,挎着冲丨锋枪,看样子是准备要下水。

  等两艘冲锋舟停在湖中央,邱楠对手下做了个手势,四队的人就顺着冲锋舟的边缘慢慢沉进水里,一个个动作都相当专业,没激起一点水花。

  谢韫年的拳头攥紧了,忍不住捏了把汗。

  “这样没问题吗?直接下去跟怪物近距离接触?不怕被怪物攻击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桑咏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局长,植物园的湖入水口太窄,带火力的舰艇进不去,这种条件水下的怪物只能靠人下去摸清楚情况再想具体对策,我们南洞区域一直是这么工作的。”

  桑咏怡眨了眨眼,似乎是在问:难道你们总部有什么先进的打怪手段没告诉我们?

  谢韫年眼看着邱楠潜入水底,心里莫名就开始发慌。

  有点无能狂怒的感觉。

  一个omega不好好在内勤待着,非出这个风头干什么!还非得亲自上阵,上瘾了是吧!

  在他看来,性别带来的力量和体力的差距是天然的,就算邱楠尽量强撑着缩小差距,也得比别人付出多一倍的努力。

  何必呢?他不明白。

  除了赚得多这一点,真的就再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看到,屏幕上很多人都钻出水面,几乎是同时,平静的湖面上湖水开始上涌。

  四队队员们纷纷四散游走,谢韫年通过不那么清晰的画面挨个辨认,没找到邱楠。

  眼见湖水被搅动起巨浪,巨大的触手从水底探出,谢韫年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的各个角落,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桑咏怡看他的神色不对,摘下耳麦汇报刚刚听到的情况:“局长,怪物不止B级,危害性不可评估,蓝部长刚刚下达了直接清除的命令!”

  谢韫年才不想知道怪物是不是会被清除,他只想知道邱楠哪儿去了!

  “你们队长呢?”他憋不住地问。

  “队长负责在怪物身体上安放炸丨弹!”桑咏怡有点紧张地回答。

  “为什么要用人去安放炸丨弹?你们没有遥控鱼雷吗?”谢韫年狠狠一拍桌子,桑咏怡的电脑屏幕黑了一下,很快又亮起来。

  桑咏怡被局长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小声回答:“来不及了,局长,刚才他们不小心把怪物惊动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炸丨弹炸了。

  巨大的威力在湖泊里掀起惊涛骇浪,半条人类大腿粗细的光滑腕足被巨浪裹着飞出水面,又重重落回水里。

  紫红色的血液渐渐在水里扩散开,水底冒出一大片水泡,怪物的尸体慢慢浮上来。

  这一幕让屏幕前的两个人都傻眼了。

  怪物被炸死了,那安放炸弹的人呢?

  谢韫年双眼死死盯着屏幕,喉头发干,眼眶发热。

  桑咏怡也是急得不行,恨不得钻进屏幕里去找,因为在爆炸发生的一刹那,耳麦里只剩下滋滋作响的电流声。

  偌大的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就只能听到两个人的沉重呼吸。

  突然,桑咏怡指着屏幕一角,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在这!队长在这!”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谢韫年发现正从水里慢吞吞往岸上爬,整个人湿淋淋的,像是耗光了力气,才一到岸上就翻了个身,彻底躺平在湖边绿地上。

  邱楠丝毫没顾忌天上的无人机,在地上摆出个“大”字,还隔着无人机摄像头冲这边的桑咏怡挥了挥手。

  没缺胳膊没少腿。

  谢韫年彻底放下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指甲抠出几个小坑,掌心全是滑腻的汗水。

  三队和四队配合默契,善后工作很快结束。

  邱楠作为本次任务唯一的“伤员”,被提前赶离现场,回到局里。

  这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邱楠一下车,就看到有人站在档案馆的门廊底下看着他,借着那个人背后的灯光仔细一看,才看出是谢韫年。

  “局长。”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头发还有点湿,服服帖帖地垂在憔悴的脸侧,显得人有点柔弱。

  谢韫年的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都汇成几个字:“辛苦了。”

  说完之后他特别郁闷。

  之前明明想了一堆台词,包括但不限于“外勤太危险,你做内勤,我给你发一样的工资”、“你怎么能做那么危险的事,命不比任务重要”、“饿了吧,餐厅给你留饭了”,可话到嘴边,一句有用的也没说出来。

  邱楠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局长,这是下班回家?”

  谢韫年看了他几秒,微微侧身:“没,来迎接大英雄。”

  邱楠愣了一下,呲牙一笑:“你听说啦?”

  谢韫年打量他,最后视线落在他的右手上:“你手受伤了?”

  刚刚在频道里听到他们在说这件事,也知道只是很轻的伤,所以不太担心。

  “没事,划了个口子,医生包扎过了。”他抬起缠着绷带的右手,“局长,蓝部长他们在善后,让伤员先离开。”

  邱楠把右手晃了晃,表示伤员在这里。

  看清楚,不是偷懒,是伤员!

  谢韫年点点头。

  看看左右没人,邱楠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局长,能商量个事吗?”

  “什么事?”他觉得,眼前这样脆弱又充满勇气的邱楠,无论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除了借钱洗标记。

  邱楠抓了抓潮湿的头发:“这次能别开表彰会了吗?”

  他都快麻了。

  谢韫年当即笑出声,爽快答应了。

  他根本不打算开表彰会。

  这家伙越表彰越勇,这次徒手安炸丨弹,下次还想干什么?

  乘电梯回地下,邱楠扯了扯湿哒哒的衣服,有点不自在地看了眼镜墙里的自己,下意识往谢韫年的远处挪了挪。

  头发一缕一缕,衣服皱巴巴脏兮兮的。

  他觉得自己身上现在味道肯定特别好闻,水草味儿的!

  “局长,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再去跟你汇报。”他以为谢韫年等在这里是想听任务报告。

  毕竟,局长那么敬业,抓捕NB420那次甚至要到现场亲自看他们的表现。

  谢韫年嘴角浮上一抹笑容:“行,我等你。”

  邱楠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兔子似的窜远了。

  他心情不错,任务前使用的抑制剂是管理局刚刚发的,alpha和omega通用的那种,效果就是比他买的omega专用的要好,困倦感没那么强,维持时间更长,药效更好,NB423的影响力明显比其他B级要强大,可一直到它死亡,近距离接触过它的邱楠连一点发热征兆都没有。

  真好,感谢局长!

  在公共浴室的隔间里洗完澡,邱楠换了一套干净衣服,这才上到B1去局长办公室。

  冤家路窄,今天又是陈敏瀚当班。

  看到邱楠过来,他伸长双臂,高高冲他竖起两根大拇指,邱楠则夸张地扬起下巴。

  陈敏瀚:牛逼!

  邱楠:呵呵,区区小怪!

  透过百叶窗看到一切的谢韫年:……

  突然很想把那个监控员换掉。

  邱楠才敲门,他就拿起钥匙迎了出来。

  看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邱楠愣了一下:“局长?”

  “走了,下班。”谢韫年拍拍他的背,示意他跟上。

  邱楠:“???”

  不是要听任务报告吗?

  他下意识回头看,发现陈敏瀚伸长脖子一直盯着他们看,嘴半张着,看样子口水都快下来了。

  于是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上了电梯,邱楠终于忍不住问:“局长,去哪儿啊?”

  谢韫年:“饿了吧?请你吃饭去。”

  一说请吃饭,邱楠就有点麻,上次跟局长吃完饭,他宿醉头疼了两天。

  再说,哪好意思老让局长请吃饭?有种宰大户的感觉,他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局长,我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

  “我也没吃呢!一直在等你……们。”

  让局长陪着自己挨饿,邱楠觉得过意不去,于是想到一个中和的办法。

  “那咱们在局里餐厅吃?我顺便跟您汇报……”

  “不行,我看过了,今天晚上的菜里有我最讨厌的莴苣。”

  邱楠当场就想丢出一个“薅自己头发”的表情包。

  他做最后挣扎:“我喜欢吃莴苣……”

  谢韫年点头:“好,那我们出去吃莴苣。”

  邱楠:“。”

  “局长……”在下档案馆大门的台阶时,邱楠看到不远处停着的豪车,莫名打怵地停住脚步,“那个,我今天挺累的,蓝部长这边待会儿可能还要开任务总结会,我在局里吃一口就行了,要不……”

  谢韫年看了眼手表,回过头笑了一下:“邱队,主要是想找你聊聊标记的事。”

  邱楠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做贼似的四周看了一圈,确定院子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就连看门的老大爷估计都躺下了,这才松了口气。

  听说聊的是这件事,邱楠不想拒绝了。

  他猜测是不是局长手头宽裕了,所以想借钱给自己?

  想着,眼睛就不知不觉弯起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局长!”

  不提不要紧,一提起来,邱楠的肚子还真开始叫了。

  中午跟米竺吃了碗炸酱面,那东西根本就不抗饿,他下午潜水打怪体力消耗很大,况且现在都晚上十点了!

  米竺中午吃了两碗,早知道让他替自己下水!

  邱楠鼓着腮帮瞎琢磨,发现车子外面灯光陡地亮起来,谢韫年居然把车开到了闹市区。

  “局长,我们去吃什么?”

  “还没想好,你想吃什么?给点建议?”

  邱楠想了想:“我手受伤了不太方便拿餐具,我们去吃点简单的?”

  这一带的街边全是高档餐厅,他真怕谢韫年心血来潮搞个满汉全席出来。

  “手不方便啊……”谢韫年认真想了想,突然像是很开心,“好,我们去吃蟹!”

  邱楠:“……”

  故意刁难人是吧?!

  他刚要张嘴表示反对,就听谢韫年说:“品蟹楼里莴苣做得很好吃。”

  邱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在出发前他曾经说过要出来吃莴苣。

  莴苣在路边小饭馆都有啊喂!用得着去顶级餐厅吗?

  可能……路边饭馆不太符合局长的身份?

  嗯……行叭,反正用左手拿筷子也不算勉强,总比拆蟹子强。

  客随主便!

  晚上十点,很多人都上床准备睡觉了,但对于餐饮业来说正是黄金时段。

  品蟹楼位于一条饮食街最显眼的位置,招牌也很显眼,是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每次从这边路过,邱楠都担心那只螃蟹掉下来砸头上。

  他跟在谢韫年身后从螃蟹下方穿过,门口的接待小哥露出明媚的笑容,因为只有两位,就把他们引到大厅去坐。

  餐厅生意很好,空位置不多,谢韫年就随便选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坐。

  才一坐下,就收获了好几道打量的目光。

  谢韫年一一看回去,发现都有点眼熟,看穿着可能是以前在某种场合上见过面,毕竟南洞就这么大,当地的土财主没几个,没哪个不希望跟谢家搞好关系的。

  他的眼神在他们脸上随意一扫,并未给予回应,他现在都不在商界了,懒得跟他们搞面子工程。

  还是填饱小omega的肚子更重要!

  两个人人手一份菜单,谢韫年翻了翻,问邱楠:“你想吃什么?”

  邱楠:“……莴苣?”

  谢韫年对服务生说:“清炒莴苣,小酥肉,红酒酿雪梨,清蒸鲈鱼,四只黄油蟹,要整蟹。”

  服务生看看邱楠包着绷带的手,建议:“这位先生手不方便,不如让拆蟹师傅帮忙把螃蟹全拆好?”

  “不用,我习惯自己来。”谢韫年笑了一下,“再来一扎芒果汁,谢谢!”

  “好的,两位稍等。”服务生奇怪地看了邱楠一眼,去下单了。

  邱楠盯着谢韫年倒水的动作,忍不住问:“那个,局长,你刚才说聊标记的事,是什么意思?”

  是要给我洗标记了吗?

  快说是!快说是!

  谢韫年指指杯子,示意他喝水,邱楠就赶紧端起来喝了一口,微酸带甜,是柠檬水。

  他擎着杯子,再次看向谢韫年。

  在餐厅柔和的光线里,他眼睛亮晶晶的,身体充满期待地微微前倾,像只等人投喂的小狗。

  被他炙热的眼神看得浑身燥热,谢韫年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稍稍阻隔了一下他的视线。

  他清了清嗓子:“邱队,想跟你解释一下终身标记的事。”

  解释?

  邱楠眨眨眼,又喝了一口柠檬水。

  迷迷糊糊的样子让谢韫年颇为无奈,同时更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邱队,你不好奇吗?我当初为什么给你做终身标记?”

  邱楠疑惑,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腺体:“不是说,是失误吗……”

  谢韫年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认真而无奈。

  他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很复杂,简直难以想象世界上真有这么单纯的人。

  “邱队,你当我是小孩子……不,你才是小孩子,你怎么会相信终身标记真的会是失误造成的?”

  邱楠傻了,端着杯子的手缓缓落下。

  他眉头皱起,发现事情很不简单:“你骗我?”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为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几乎要垮了,他一直认为谢韫年是个不错的人,怎么会做这么过分的坏事?

  那模样,就像第一次知道地球是圆的一样震惊。

  谢韫年早就做足了心理建设,今天无论邱楠什么反应,他都打算把事情说清楚。

  再不及时止损,只能越错越深!

  他开诚布公:“邱楠,我承认,我在来到南洞市之前,对你是有着相当大的成见的。”

  邱楠:“?”

  他的反应让谢韫年跟着停顿了几秒,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似乎是意识到轮到自己发言了,邱楠小心翼翼地问:“你认识我?”

  谢韫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看邱楠有点手足无措,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动物,看起来比他这个犯错的还紧张,就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了一遍。

  邱楠像听天书一样,其间一言不发。

  谢韫年借着喝水润嗓子的机会偷偷打量他,并没看出愤怒的情绪。

  他稍稍放心了点,嗓音平和地承认错误:“事情确实出自我的主观故意,我就是在借机恶意报复,但我确实没想到你对我的信息素过敏,那种情况相当危险,我是想捉弄你一次,但没想要你的命。”

  “捉弄我?”邱楠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拿终身标记捉弄人吗?”

  “对。”邱楠的声音暗淡,让谢韫年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了根蜡,“邱队,我为之前的心胸狭窄、还有做事鲁莽郑重跟你道歉。”

  邱楠扬了扬眉毛,身体慢慢靠后,可能是因为饿过头了,浑身上下有点脱力。

  “局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谢韫年垂下眼睛盯着杯子底部的一颗柠檬籽,自嘲一笑:“是,我也没想到,非常抱歉,邱队!”

  邱楠双肘撑上桌面,托着下巴看谢韫年,鼓着腮帮看了谢韫年半天,忽然问:“那件事对你伤害很大?”

  谢韫年愣了下,抬起眼皮:“哪件事?”

  “就是……被人叫爸爸?”

  “……”

  邱楠明亮的目光让谢韫年稍稍有点不自在,他觉得这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他早就决定今天躺平任嘲,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算邱楠愤然离席,立刻去警察局告他,他也认了!

  “我从小到大家教都很严苛,没跟人开过太出格的玩笑,那件事对我伤害的确挺大的,我最开始特别生气,后来用了很长时间才习惯……当然,那点小事,无论如何也没有被陌生人无故终身标记这件事伤害大。”

  邱楠耸耸肩:“也……还好吧,可能我这个人比较糙……我也说不上来,当时最让我难受的事反而是过敏……反正标记这东西,洗掉就算了,局长你不用那么内疚!”

  谢韫年手一抖,差点碰翻水杯。

  他居然说,标记这东西洗掉就算了?

  见多识广的谢韫年感觉心里天雷滚滚,也不知道这个omega是神经太大条,还是骨子里太奔放。

  而且打死他也想不到,邱楠会反过来安慰他。

  他发愣的时候,就看到邱楠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我说呢,又是发福利又是表彰会、还帮我捐助福利院,哈哈哈——局长,你不用这样,真的!”

  谢韫年:“……”

  他没想到看起来粗枝大叶的邱楠居然能立刻想到这一切的关联,突然就有点尴尬。

  “怎么说呢,那天也是我主动要求你标记的,如果不是你,那也会有别人为我做临时标记。”邱楠今天难得占一次上风,呲牙吐槽,“局长,咱们就事论事,你帮我出钱洗掉标记我就原谅你,以后你还是我的好领导,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怎么样?”

  谢韫年哑着嗓子再次确认:“你不生气吗?”

  邱楠摊手:“生气啊,可是都已经这样了,只能尽量补救啊!”

  说实话,他开始是很生气,恨不得杀了标记自己的憨批,在知道谢韫年的身份是自己的上司后,担心大于愤怒,但随着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意外地越来越平静了。

  回想起来,那天自己随便拉住的是个像协风集团副总那样的垃圾人,那不是彻底死了?说来说去,是自己太莽撞,社会经验不足。

  谢韫年盯着邱楠爽朗的笑容,发现这个在困境中长大的omega有着相当坚强乐观的性格。

  他心跳莫名加速,感觉今天未必就是他之前所想的断头台和修罗场。

  有点可笑,他为此还特意找了个人多的餐厅省得邱楠当场发飙,人多的话,以邱楠的性格,多少还是会顾忌点面子的。

  不过,还真被丁柏说中了!

  谢韫年对自己说,绝对不能满足邱楠去洗标记的愿望,这个一心想做alpha的小omega看起来完全不想跟其他人共度余生的样子。

  他的心里只有福利院。

  哦,对,还有怪物。

  他甚至预见到,邱楠洗掉标记的那一天,将会是他们感情的终点,再往后,他很有可能在某个拥有柔和晨曦的早上勾住自己的肩膀:局长,爸爸迟到了,通融下!

  谢韫年打了个机灵。

  他有点急,没再维持住今天“愧疚者”的人设,突然问:“邱队,你有喜欢的人吗?”

  作者有话说:

  *谢局长:他说他原谅我,他怎么这么可爱!

  *邱邱:先搞钱先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