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其乐融融, 温柔的母亲不停的给孩子夹菜,乖巧的孩子眉眼弯弯道谢,然后把夹到碗里的饭菜吃掉, 不是母子,胜似母子。

  亲儿子孤零零的坐在旁边无人问津,眼巴巴的看看亲娘, 再可怜兮兮的看看心上人,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羡慕谁好。

  顾璟言饭量小,吃了一小碗很快就放下了碗筷,等到闲下来,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少年人不好意思的抿抿唇,换了双筷子给他们家大傻夹肉, 眨巴着眼睛等着他吃掉,“多吃肉, 能长高。”

  已经长不高的蛮族大狼狗:……

  心上人夹的肉, 就算长不高,该吃也得吃。

  殷云裳轻笑着看着两个孩子, 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今天一大早,傻儿子就和她说要把心上人抢到草原,就算谢云钊不同意,也非得把人带走。

  她以为傻儿子还没睡醒, 是在梦游说胡话,结果臭小子叭叭叭和她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 他是认真的, 他要和人家小孩儿成亲过一辈子。

  出门几个月就要定终身, 别说谢家小子,她这个亲娘都不相信。

  奈何傻儿子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也知道儿子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既然肯将事情告诉她,必然已经做了万全的打算。

  拦也拦不住,不如不拦。

  傻小子也不小了,她以前怎么催都不松口,如今终于有成亲的念头,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拦着?

  现在看他们家傻小子不是一厢情愿,好歹也能放心些,如果璟言到草原后住不习惯,或者不愿意成亲,她到时会全须全尾的将人送回中原。

  这是谢家姐姐的孩子,就算结不成亲,她也会好好照顾。

  傻儿子认准了人,现在也只能对不起谢家小子了。

  用过饭不久,宫里接人的马车就到了门口,其实按照正常的邦交来安排,殷云裳应该住在城内驿馆,大衍建国数百年,和周边部落小国的邦交都有固定章程,使臣在京城的走动也必须有专门的官员带着,否则一旦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影响的就是两国之间的关系。

  只是殷云裳的身份过于微妙,所以她来到中原后不光不用被束缚在驿馆中,还能来别院看顾璟言。

  殷氏女郎孤身深入草原,稳住蛮族停了战端,整个中原都要承她的情,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殷云裳还在,蛮族就不会和中原展开大战。

  登基大典很是繁琐,准备语希圕兌。的这些天却也没出乱子,谢云钊雷厉风行的将老皇帝留下的烂摊子收拾了七七八八,被留下的的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们死而复生的太子殿下的铁血手段,也没胆子给他找不痛快。

  君不见,敢让太子殿下不痛快的家伙,这会儿都到地底下拜见老祖宗去了。

  大臣们被新皇的强硬手段弄的非常紧张,紧张了几天也就缓过来了,大衍在老皇帝的折腾下已经是个千疮百孔的破布袋,正需要有个开国皇帝那样的君主来力挽狂澜。

  如果没有太子殿下,以中原之前的乱象,接下来很可能就是乱军四起,国将不国。

  大厦将倾,改朝换代只是顷刻间的事情,与其被别人从外面打破,不如让太子殿下从里面破开,比起不知道善恶的起义军头子,他们还是更相信他们的太子殿下。

  最最重要的是,太钰檄子殿下继位合乎正统,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会支持他,就算大衍实际上已经和改朝换代差不多,也不会发生历来改朝换代那种诛杀名士大儒来镇压读书人的事情。

  历朝历代,不管前朝君主如何残暴,总有一群读书人念着前朝的好,以为故国守节之名归隐山林,偏偏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就喜欢征召这种归隐山林的名士,好像不把人收为己用就不会治理国家一样。

  一方非要让人入朝为官,一方死活不肯离开深山老林,两方较劲较到最后,往往是皇帝没了耐心直接把人杀了。

  ——老子得不到,也绝对不会让你们给前朝的老东西守节!

  天下人都知道这种较劲能要了性命,每到乱世依旧还有许多文人明知是死路还要往前走,历代的文人皆有傲骨,如今能够保下他们的性命,何乐而不为。

  谢云钊登基名正言顺,又有朝臣顺水推舟,君臣之间很快相处的像是几十年的老搭档,看的谢景明不只一次叹息能站在朝堂上的全是老狐狸。

  但凡那狗皇帝能分出一分心思在朝政上,有这群人的辅佐,京城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他们打下来。

  派去别院的马车出现在皇宫大门时,天边太阳已经偏西,谢云钊脱不开身,等在外面的只有谢景明。

  车厢里只有顾璟言自己,明天就是登基大典,殷鸣镝和殷云裳得去驿馆准备,再怎么不放心也只能让他自己进宫。

  谢景明也害怕他对皇宫有了心理阴影,所以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推开手边的事情亲自出来接他,如果实在害怕这地方,今晚就随他一起宿在宫外。

  顾璟言很少自己一个人出门,在他记忆中,不管什么时候,身边都是有人陪着的,这会儿自己一个人在车厢从城门到皇宫门口,木着脸全身上下都写着紧张。

  安伯和云二青在后面的马车上,没有和他在一起,只要没有和他在同一辆马车,那就不算陪着他。

  少年人紧张了一路,感觉到马车停下后小心掀开帘子,看到长身玉立站在车前的温润青年,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表哥。”

  谢景明低声和车夫说了一声,让他直接将马车赶到景泰殿门口,然后才钻进车厢安抚惴惴不安的小可怜,“璟言不怕,表哥在呢。”

  少年的身形很是单薄,看到亲近的人后下意识挪到他身边,谢景明碰了碰他冰凉凉的手,将被扔到角落里的手炉放回他手上,“怎么把手炉给扔了,冻着手了怎么办?”

  “我不冷。”顾璟言抬手拍拍脸,感觉自己脸上的肉似乎比以前多了,拍上去还挺舒服,不由又拍了几下,怪不得大傻喜欢啾他的脸,如果大傻的脸和他的脸一样软,他也会喜欢啾啾。

  谢景明看着忽然又开心起来的小家伙,无奈摇了摇头,也不非让他用手炉暖手,直接将小了好几圈的手放在掌心捂着,“是害怕吗?”

  “害怕什么?”顾璟言茫然抬头,脑袋瓜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表哥说的是什么意思,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害怕,只是寂寞。”

  他其实不害怕皇宫,冷宫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有安伯一直在照顾他,除了时不时的生病,他其实并没有吃太多苦,而被扔到冷宫之前有母后在,他的小脑袋瓜能记下开心的事情就已经很不错了,不开心的事情当然是团巴团巴扔出去。

  皇宫有什么好怕的,他只是自己在车厢里坐了许久,寂寞了。

  少年人叹了口气,故作老成的看着随着马蹄声飘荡的车帘,满眼落寞。

  谢景明:……

  小小的孩子,跟谁学的这些浑话?

  就不该让殷鸣镝那混账留在别院,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璟言眨眨眼睛,感觉漂亮表哥的表情有些奇怪,手指动了动小声问道,“怎么了?”

  他自己坐在车厢里的确很寂寞啊,他说错什么了吗?

  “没怎么,是表哥刚才走神了。”谢景明无奈的揉揉他头顶的软发,正好马车到了景泰殿前,三言两语便将少年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待会儿得找时间和云钊好好说说,璟言识文断字,将来就算不靠这些吃饭,也不能被那蛮子给带歪了。

  顾璟言好奇的看着四周,他虽然在皇宫里长大,但是整个皇宫他只熟悉两个地方,皇后住的正阳宫,和连名字都没有的冷宫,景泰殿是皇帝住的地方,他还从来没来过呢。

  谢云钊远远听到动静,看到宝贝弟弟看什么都好奇的模样心中一痛,便是再不受宠的皇子,也不可能连景泰殿都没来过,宫里的皇子由皇帝选名师教导,皇帝考校时就会将他们全部唤到这里,可看璟言这模样,分明是从来没来过这里。

  谢景明从后面走来,自然而然的牵起小可怜的手,朝里面的大表弟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说道,“璟言今晚和你哥哥一起睡,好吗?”

  顾璟言脚步一顿,看了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儿的哥哥,感觉自己如果和哥哥一起睡,晚上得多盖好几层被子才能暖和起来。

  还是不要了吧。

  少年人扯扯温柔表哥的手,声音弱的几乎听不到,“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睡。”

  明天要早起,万一他睡觉不老实影响了哥哥休息,害的哥哥在登基大典上提不起精神就不好了,他在别院也是自己睡,真正的勇士,就该独自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真的可以自己睡。

  谢云钊抿紧了唇,垂眸看着脚尖,心中的苦涩快要溢了出来,表现在脸上就是,本就冷冰冰的俊脸显得更冷了。

  璟言愿意让殷鸣镝那混账亲近,却连和他住一夜都不愿意。

  他这个哥哥,着实失职。

  顾璟言被亲哥身上的寒气冻的握紧了漂亮表哥的手,慌忙解释道,“我没有嫌弃哥哥凶,只是大孩子不能太黏人,哥哥有正事要忙,我真的可以自己睡。”

  谢云钊闻言,握着拳头心情更加低落。

  璟言嫌弃他太凶,所以才不愿意和他亲近,可殷鸣镝那混账也没比他温柔到哪儿去,为何就能让璟言亲近?

  因为他不要脸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乖(紧张):我是不是把哥哥气哭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