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氅和被褥将温度留存,呼吸间的热气不能被消散。

  这会正值傍晚,房间亮度不算太低,天边的火烧云甚至将红光投入打开的窗子透进屋内洒落满室红晕。

  客栈的隔音不算太好,小二上上下下为顾客服务的脚步声不时传入屋内,却怎么也传不进两个听力绝佳的人耳中。

  此刻,他二人能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不断靠近时衣料和被褥产生的摩擦声。

  两人下一秒就要贴在一起,一道突兀的敲门声直接打断了孟鹤轩靠近的动作。

  “可要为二位公子送些菜食进来?”

  许是没想到两个大男人才进屋会包在同个被褥中,小二还是依照习惯敲响了房门。

  孟鹤轩掀开被褥散了满室旖旎,抬手解了大氅调整了呼吸以后才道:“准备几样店里特色送上来。”

  得了吩咐,小二高高兴兴回了话就往楼下跑去。

  被这么一打搅,孟鹤轩也没心思接着方才的事情,他伸手替叶时归理了理发髻,又将大氅解开挂在一旁后才起身走到一旁拿出香薰点上。

  熟悉的清冷香一点点覆盖房内原本的淡香。

  天边的火烧云一点点黯淡下去,黑夜就要来临,冬日的夜晚总是比较长,这样艳丽的晚霞也比夏日来得少些也更加的短暂。

  街上也没夏日时分热闹,远行的路人裹紧了风衣,期待将入袖寒风挤出好获取几分温暖。

  平日吵闹的孩童也不出门了,他们安静地窝在被褥中,听母亲给他们讲睡前故事。

  少了儿童的欢声笑语和小摊贩们起劲的叫卖声,街上冷冷清清,只余下路灯挥洒着光晕。

  喷香的饭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二人一路北走,淡咸都尝了,酸甜也没落下,这一桌子菜肴,看菜色倒也不差。

  冬日里就该吃点辣的暖暖身子,那小二见二人看着白白净净,穿着打扮也不像本地人,因而菜肴中虽放了辣椒,却也不会过于辣口,又正好能起到暖身的作用,倒是颇有眼力见。

  还是依照习惯,孟鹤轩伺候着叶时归,挑鱼刺,去辣椒,但凡麻烦的都会经手。

  饭后,二人决定在街上走走消消食。

  今日天气很好,白日时候的阳光落在人身上时还带着暖意。

  他们出门时最后的一缕太阳余晖已经散尽,月亮还没从山坡中爬上来,只有点点星光照亮寂静的夜空。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大多裹着衣袖赶路,或是急着归家吃一口热食,或是准备寻个地方落脚。

  以至于闲逛的叶时归二人在行人中极其格格不入。

  这座城市很大,守城的官兵人数众多,大多和和气气。这样大的一座城两人进入后却没感受到修士的灵力波动。

  他们似乎真来到了人间,没有修士的人间。

  走了小半盏茶的时间,一缕酒香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香味悠远绵长,勾起人心中想要饮酒的欲望。

  飘出香味的酒楼在前方远远露出一角,雕栏玉柱,灯火通明,歌舞声隔着这么远也能听到几丝。

  这样的夜晚,一壶热酒加上一曲尚能入耳的丝竹,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于是两人默契地往酒楼方向慢慢踱去。

  酒楼中并没想象中那般人满为患,一楼的大厅除了最中央的舞台,周围也不过分别落座了数十人,至于二楼的雅间雅座更是空着大半,其中观看最佳的四个雅间有三间都是空着。

  叶时归给了钱,小厮客客气气地将人带上楼,问了需求以后上了瓜果美酒就退了出去。

  冬日还有新鲜瓜果提供,这酒楼倒是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们来得正巧,台下的姑娘们换了一批正表演着新的曲目。

  看服饰和半露出的面貌,应该是西域来的美娇娘,个个都大胆泼辣,衣服上的布料一个比一个少,装饰的珠宝却是一个比一个闪亮。

  舞娘扭着水蛇腰,那腰力,那劲道比起水蛇也不输分毫。

  西域独有的丝竹声盖过早先琴曲留下的淡雅,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

  叶时归的注意力更多是在酒水上,他拿起酒杯凑近鼻子嗅了嗅,再小口抿了一口。

  入口不同于其他酒水,先是烈继而才是甘甜。

  入喉好似吞下一颗骄阳,火辣辣,但很快又像是沐浴了一场春雨,说不出的畅快。

  和它释放出的酒香给人的感受完全是两种极端。

  这酒入口虽烈,后劲却不是很足,它会迅速让红晕爬上脸颊,迷离人的双眼,但只要你接下来一盏茶时间不去碰它,这些反应又会迅速消退,不留下丁点痕迹。

  叶时归品了两杯,抬头就见孟鹤轩侧着身子将一旁的竹帘拉了下来。

  几个雅间窗边都装有竹帘。虽然选择这个位置就是为了能更好地看楼下的歌舞表演,倒也不乏有人只喜欢听曲而不喜欢楼下扫过的视线,因而心思玲珑的老板特地加了这么一道竹帘。

  叶时归喝了两杯酒,眼神虽有几分迷离却也不至于醉酒。他抬手按住孟鹤轩的胳膊问:“怎么突然拉上了。”

  呼出的气息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即便拉帘子的人没有回过头,从他周身散发的气息也能看出他的不爽。

  叶时归虽未醉酒,但在酒精的作用下难免有些迟钝,他见孟鹤轩久不应答,又见他拉帘子动作不停,于是歪了歪脑袋“咦”了一声。

  视线就正好透过还来不及遮挡的空隙同楼下领舞倾慕的目光对上。

  姑娘长了双上挑的桃花眼,眼尾处还点了一颗妖艳的泪痣。

  蓝色的头纱和面纱上的宝石都没她的双眼亮丽,见视线对上,姑娘极其大胆地抛了个媚眼。

  叶时归心中有了猜测,但又不大确定。

  那领舞的姑娘手腕抬起到头顶挽了个花,身姿俏丽地转了一圈后视线再次对上叶时归,接着又抛了个媚眼。

  这时候的竹帘已经被完全拉下,透过竹帘缝隙也只能看个隐约。

  叶时归收回视线,搭在孟鹤轩的手也不收回。

  他盯着对面人不爽的脸突然出声问:“想不想尝尝这酒是什么滋味?”

  这酒什么滋味孟鹤轩现在可没心情尝,他只想把对面露出醉态引得别人窥探的人一把搂进怀里,藏起来,宣告主权。

  “不想。”他愤愤地应,语气带了几分不痛快。

  听他回答,叶时归笑出了声,接着他做了一个孟鹤轩做梦都没想到的举动。

  叶时归站了起来,隔着一张桌子将红晕的脸颊凑了过来,空余的一只手直接抬起孟鹤轩下颌,柔软的唇瓣贴上去以后舌尖直接撬开了牙关。

  残留在嘴里的酒香就这么被另一个人品尝。

  叶时归在外人眼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天山上的冰莲,是白衣飘飘的仙尊,就是藏在心中的肖想都是一种亵渎。

  但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隔着竹帘和灯火,圣洁的仙尊单手挑起吃醋少年的下颚轻轻吻了上去。

  在确定关系以后,叶时归也不是没有主动过,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这么多外人面前,即便隔着雅间和竹帘,也不可改变是在外人面前的事实,他就这么亲了过来。

  孟鹤轩直接呆愣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呼吸,就连一开始被人带着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等到叶时归离开时吐槽了一句退步了。才反应过来刚刚错过了什么绝佳机会。

  领舞的姑娘因为方才一幕,后续动作一共出现了三个错误,好在她心理素质强大,硬生生又调整了回去。

  没多久楼下又换了新的舞曲,叶时归和孟鹤轩的消食活动进行得七七八八,他们下楼找小二打了整整两大壶酒以后才离开了酒楼。

  在屋内有地暖,门窗紧闭下冷风穿不透红墙。出来时就感受到了寒冷,孟鹤轩将叶时归大氅上的系带系紧了一些。

  这个时间,街上不见几个人影,两边的路灯在发挥着它们的余热,有雪花落下被灯火点亮。

  毛茸茸的帽子被扣在脑袋上,孟鹤轩有些凉的手抓住叶时归依旧火热的掌心一步步走回了客栈。

  小二在前台打着瞌睡,大门打开时灌入一阵冷风,小二打了个哆嗦,睡眼朦胧间看到了叶时归二人赶忙抬手揉了揉眼睛殷勤地问:“这么冷的天,可要给二位公子准备点热水泡泡澡去去寒气?”

  孟鹤轩点头抛了枚碎银过去,小二的困倦立即被打散,说了几句好听话以后就去后方吩咐人将正烧着的热水送到楼上。

  又折腾了一炷香时间,洗漱干净的两人才回到床上相拥着取暖。

  两个世间修为最高的修士,却用凡人最朴素最原始的方式取暖并且乐在其中。

  第二日还是个大晴天,昨夜虽下了雪,但雪下得不大并没什么积雪。

  屋顶上残留的雪花也在阳光的作用下化为水沿着瓦缝落到了地上。

  他们没打算在这里久待,因此用过早饭以后就坐上马车往目的地行去。

  下山已经数月,离剑宗只剩一个月左右的路程。

  离新年也就剩两个多月的时间,正巧解决了旧仇过个好年。

  越往北,天越冷,原本比较少见的雪也越下越大,下雪的天数也越来越频繁,半个月后每天都是大雪,不见雪停。

  南宫黎越能狠下心将宗门从富饶之地搬到这种资源不佳,天气又极其恶劣的北地,说不出他是何居心。

  这样的风雪和曾经在留影珠见到的雪宗之地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再结合南宫黎越曾在血玉那讨要了功法揣摩,也不知这两件事有没有根本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