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薄青死后,日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过了两年,叶时卿出嫁,苏时给她安排了不少陪嫁丫鬟,加上一些小厮护卫,共二十多人,府里一时冷清了不少。

  又两年,叶时归和孟鹤轩在一个冬日也行了大礼,两人算是稳定下来,没多久就搬出了府邸,在隔着一条街的位置有了两人共同的房子。

  日子就这么安稳地过了下去,春去秋来,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这一日,叶时归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那些漂亮的雕花木纹样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眼中,他的眼前是一座稍显破败的茶屋,红色的曼珠沙华透过屋子缝隙在微风中摇曳身姿,他的前方定定站着一人,眼神迷离还未清醒。

  这场大梦,几乎囊括了他们的前半生,叶时归在脑内快速将这些信息消化,顺便问系统:“我入梦的时候你在?”

  系统摇头:“不在。”

  叶时归环顾四周,已经看不到那姑娘身姿,他揉了揉眉心,对此心下已经有了估计。

  孟鹤轩已经清醒,他抬眼时视线正好落在叶时归身上,冷不丁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们的距离不算太远,叶时归下意识拉了他一把。

  也不知为何,孟鹤轩的手心很冰,两人的手碰到一起时,双双打了个战栗。

  “谢谢师尊。”孟鹤轩率先松开了手,眼里暗淡的光在落到指尖时亮了一瞬,又很快暗淡了下去。

  回想起梦中一切,叶时归稍稍有些尴尬,他干咳一声,略显拘谨地开口道:“这关已经过了,接着往前还是休息一会?”

  孟鹤轩抬头快速瞥了叶时归一眼,闷声回话:“往前吧。”

  “也好。”

  两人之间气氛诡异,系统压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宿主大大这是把男主怎么了?”

  叶时归被问得脚下一顿,他回过头看了身后一眼,正好和孟鹤轩隐忍压抑的目光对上,两人皆是一愣,还是孟鹤轩先别开头错开了视线。

  更诡异了。

  “你……”

  孟鹤轩比着前方打断叶时归的话:“师尊,前边应该是出口。”

  红色的曼珠沙华花瓣被风吹起,在半空中形成一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环形,多余的花瓣随意散在四周,自有一条花链连接花环和大地。

  叶时归的注意力并没有被完全转移,他的注意力依旧落在孟鹤轩身上,话到嘴边滚了滚,最终在对方躲闪的目光中咽了回去,他点了点头,拉着人直接飞入红色花环中。

  曼珠沙华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花雨,从第三层延续到了第四层。

  第四层是一片汪洋大海,海上有几块巨大的礁石凸起,漂亮的鱼人或趴或靠在礁石上唱歌。

  长而漂亮的尾巴一半放在礁石上,一半在水中欢快地扬起水花。

  他们生得异常美丽,眼尾坠红蜿蜒往上,漂亮的眼眶中像是安了世间最耀眼的蓝宝石,一个回眸一个垂眼都是世间难得的美丽。

  他们的肌肤雪白,与礁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长又宽大的尾巴上,颗颗鳞片波光粼粼折射太阳的光,拍打海水时像是一把巨大的展开的扇子,上方点缀的珍珠和贝壳就是天然的画幅。

  海藻一般的长发铺在礁石上,他们迎着风歌唱,嗓音动听又迷人。

  红色的曼珠沙华落入海水中,绯色的烟雾升腾。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躲回了海水中。

  过了一会,鲛人见从天而降的两人没有威胁又从海水中冒出半个身子躲在礁石后看突然闯入领地的他们。

  叶时归和孟鹤轩落在一块礁石上,海水被风吹着打在礁石上,溅起的水珠将两人的衣摆打湿。

  天是澄澈的蓝,映照得海水更加澄亮,有只海螺壳被海水卷着上了海岸,正好就停在叶时归脚边,他弯下腰拾起,海水呜呜的声音从海螺中传出,带着独特的韵调。

  一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鲛人从一旁的礁石中露出半个身子,十分焦急地看向叶时归手中的海螺,在他露出的那半截尾巴上,能明显看到少了一个挂饰。

  叶时归走了过去,海水自动升起一股,他每落下一步,都会有新的海水去给他垫脚。

  他就这么踏着海水走到了鲛人身边。

  年轻的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直接瞪圆了双眼,一脸震惊。

  “这是你的?”叶时归将海螺递了过去,鲛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陌生人来到了自己面前。

  他将身子往礁石后面藏了藏,半仰着头半是好奇半是害羞地看向叶时归。

  “这是你的?”叶时归将手中海螺晃了晃,又问一句。

  鲛人抬起手怯生生接过海螺,快速按回它原本的位置以后直接没入海水中,海水咕噜噜冒泡,鲛人从水中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身。

  “我叫小鱼,漂亮的大哥哥你叫什么?”落回水中的鲛人从海水中冒出一个脑袋红着脸问。

  躲在四周的鲛人们拿出随带的手鼓,欢快地拍着,嘹亮又欢快的歌声在四周环绕。

  很久很久以前,孟鹤轩看过一本杂记,书中记载北海有鲛,遇到喜欢的人或者鲛就会自报姓名。

  他的脸色在鲛人说出名字时黑了大半,视线落在叶时归先前那只抓着海螺的手时直接黑如锅底。

  他没有叶时归那样的本事能让海水托着他行走,他们仅仅隔着几米距离,中间是蓝汪汪能淹死人的海水,四周是那些让他心烦的歌声和手鼓声。

  眼见叶时归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就要将名字说出,孟鹤轩直接一跃,跳进了海水中。

  系统尖叫:“宿主大大,不得了了,孟鹤轩自杀了。”

  叶时归理都没理系统直接下海捞人。

  他太急了,都忘了完全可以直接将人从海水中捞出来。

  海水冰凉,叶时归的体温很高,双手托住孟鹤轩腰肢的时候,原本还在努力扑腾的人直接放弃了挣扎。

  上了岸以后,叶时归用灵力蒸干了两人的衣服,免得这人没有任何灵力护体,被风一吹着凉,处理好这些以后才生气地质问孟鹤轩:“不想活了是吗?”

  他的一只手还紧紧扣在孟鹤轩手腕上,因为愤怒下意识力气用得大了一些。

  孟鹤轩低头一副任君教训模样,叶时归一肚子火直接卡在喉间,上下不得。他生气地松开箍着孟鹤轩手腕的手,眼尾余光瞥到被捏红的痕迹,怒火消散大半,一股无力感从心底萌发。

  被孟鹤轩这么一闹,原本还在拍手鼓的鲛人渐渐没了动作,那少年鲛人唇抿成一条线,视线落在孟鹤轩手上红痕时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心。

  他主动开口,企图吸引开叶时归注意力:“漂亮哥哥,你叫什么?”

  见他还不死心,孟鹤轩挡在叶时归身前,手比脑快地抓过叶时归的手冲鲛人道:“他是我的。”

  话出口才反应自己说了什么,心里一阵起伏还要结巴着开口解释:“我……我的……师……尊。”

  说完这句话,手心都泌出一层细细的薄汗,整个人的体温也升高了不少,即便如此心里依旧坎特,依旧不敢回头去看叶时归的神情。

  从一开始的误会做出那些举动,已经是一件罪无可赦的事,现在想起来了,清醒了,那些逾矩的话和动作都是对师尊的亵渎,甚至连一些念头都是。

  虽然知道不该,但又克制不住。

  梦中那些画面,总是会在他的脑海中徘徊。

  微用力就会泛红的肌肤,受不住时挂在眼尾的泪水,欢愉时无声的呓语,全都足够让他疯狂。

  刚出梦境的时候,孟鹤轩想将人捆起来藏起来,这些阴暗的念头最终被理智克服。

  他可以不想不念,将师尊高高捧起,把那些阴暗的念头藏到无人发现的角落。但这不代表他能允许别人有同样的念头,一想到那些人对叶时归有这样的念头,他都快要疯狂。

  如果,非要有选择,那他宁愿将叶时归拉下神坛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不相干的人或许非人。

  他想着,疯狂着,拽紧的手忍不住用力圈紧。

  回过神的时候,叶时归手腕已经被掐出一道红色痕迹,正好和先前他自己手腕上的那道已经淡化的红痕相呼应。

  红色陷入孟鹤轩眼底,让他疯狂,嗜血的眼神对上叶时归略显疑惑的视线时,理智压下冲动,他登时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鲛人少年还是不死心,他一脸天真地看了孟鹤轩一眼,甜甜一笑:“好的,那我想知道你师尊的名字,还有大哥哥你,你又叫什么呢?”

  鲛人一族并没有从一而终的理念,他们一族经常好几个鲛人共同生活。

  孟鹤轩脸色一黑,往前走了一步,他凑到少年鲛人面前,嘴角旋起一抹笑,迷得少年七荤八素。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把我和师尊的名字告诉你,好不好?”

  鲛人少年思考了一会,漂亮的瞳孔映出孟鹤轩眼尾微抬,唇线勾起一副温柔的模样,被美色迷住的他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你问吧。”

  他似乎在族群中很有地位,周围的鲛人们拿出手鼓围着这块礁石愉快地打起了节奏。

  孟鹤轩抛出第一个问题:“这里是哪里?”

  这个问题很简单,小鱼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光芒大盛,十分高兴地应:“北海石荒。”

  北海石荒在古籍中也曾有记载,不过是在三千年前,北海一夜之间被填平,整个北海生物一夕之间销声匿迹。

  居然是被封在了剑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