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麟直到日落才回来,外面宫人早已点亮了宫灯。问全刚燃起烛火,就措不及防地被萧远麟从背后拥入了怀里。

  萧远麟磨蹭着他的颈间,“哥哥。”

  问全空了一整天的心瞬间就被他这一下给填满了,背对着萧远麟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他几乎要忍不住转身去看萧远麟,但却突然想起在萧远麟回来之前自己刚想好的决定。于是已经转了方向的脚尖又转了回来,双手去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结果根本掰不动,萧远麟的手纹丝不动。他做了无用功,根本没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让紧盯着他的后脑勺的萧远麟眼中的偏执又冒了头。

  “哥哥想做什么?”他的声音让问全浑身一冷。

  问全没想到萧远麟的手跟铁棍一样难掰,他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在萧远麟紧致的怀抱里勉强地挤过身,佯装出一脸不满地看着他,道:“你今天为什么把我关在房间里?”

  萧远麟环在他后面的手缓缓紧攥了起来,但面对着问全的时候还是紧紧绷着,不让自己的阴暗又再一次暴露在问全面前。

  他又一次以哄溺的语气安抚问全:“哥哥在这里不好吗,这里只有我看得到哥哥,只有我们两个人。”

  问全几乎要被萧远麟气笑了,他觉得自己对着萧远麟真的是把自己这辈子所有没有想过的想法全想了。他回忆着以往见到的旁人彼此撒娇的模样,想着要不要试试,却顿觉不寒而栗。

  萧远麟对他的一切习惯了如指掌,怎么会看不出他正在纠结。

  萧远麟眸光一暗,“哥哥在想什么?”

  问全思绪被他打断,几乎要顺着本能脱口而出,却在瞬间住了口,气流呛在喉咙深处,猛烈地咳出了声。萧远麟所有的偏执便都褪去了,他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有些惊慌地拍打着问全的背部,看着问全咳得弯了腰,板着的脸掩饰不住目光里的缱绻和心疼。

  问全不经意地望去,却毫不意外,在他眼里的萧远麟,一向是如此的。只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直说又怎么样。

  他顺了一阵气,期间萧远麟早已搂着他一起在外间的软榻上坐下。问全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一阵咳嗽后颇有几分狼狈。他本就不擅长梳理头发,萧远麟肯定不会让宫人碰他,自己绑得松松垮垮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滑落在肩背上,看起来都有了几分病怏怏的模样,算不上好看

  至少在问全自己看来是这样的。所以他真的不理解萧远麟为什么会在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俯身压了上来,把他所有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问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反正等萧远麟眸光如沉水地放开他时,他只是暗想,真的要让萧远麟克制一下才行。问全想着想着,差点就偏了题想到和萧远麟约法三章去了。然而萧远麟襟前的有些的凌乱的衣服却让问全的目光一烫,脑袋倒是清醒过来了。

  他重新坐好,又把斜靠着看着他的萧远麟拉了起来,这才又有说起正事的心思。

  “麟儿,如果我要名正言顺地待在你身边,那就不能只在这寝宫里被锁着。”问全郑重地说,他看见萧远麟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像会吞噬人的深渊,却义无反顾,“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走在你身边的,我……是你的吗?”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浑身发麻。萧远麟暗沉的目光却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沉重的夜色中突然浮现了一道月光,微弱柔和。问全看着他的双眸,几乎要陷入进去。

  气氛突然缓和了许多,问全看着萧远麟轻启薄唇,以为他肯定是同意了,结果却听见萧远麟说:“哥哥不必担心,我会昭告所有人的,绝不会让哥哥受到一丝轻视。”

  “麟儿,被关着就不是一种轻视了吗?”问全掐着他的尾音跟着说。他知道萧远麟绝不是轻视他,可是他知道必须得逼一逼萧远麟才行。

  萧远麟紧抓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哥哥觉得我在轻视你?”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笑话和最伤人的话。

  问全强忍着要去抱他的冲动,道:“麟儿不会,但是总有人会。”

  一个被天子限制着,永远只能在寝宫里活动的人,旁人会怎么想,作怎样的臆测?

  问全并不是会在意旁人看法的人,萧远麟一直知道。他知道问全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介意,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不会允许别人这样看待问全,更不希望问全因为自己而陷入无辜的侮辱当中。

  萧远麟红着眼,看着问全,目光中是满满的占有。可是此刻,问全就在他身旁,在他永远可以圈住的地方。叫一头龙把毕生所求的宝物交出去给别人看,这可能吗?

  问全看着他狞红的眼睛,本来就是假装硬起来的心终于还是撑不住往萧远麟靠拢过去。

  他突然理解了为何见过许多气性清冷的人到了另一半面前却好像变了性子一样,就像现在,他根本抵挡不住心里的渴望,忍不住向萧远麟靠近,与他紧贴在一起。

  “麟儿,不若我便紧跟着你,你出去我就出去,寸步不离,可好?”

  回应他的是萧远麟笼罩下来的滚烫的气息。

  ……

  继开设女官之后,萧远麟登基后又创造了历史,那便是成了首位在朝堂上设置了两张龙椅的天子。

  朝臣们很懵,问全也很懵,此刻在别处忙碌的宫人们也很懵。

  论一大早被叫起来教皇上怎么给人束发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宫人们从未听说,没想到今日却轮到自己亲自感受了。

  问全只是觉得昨日与萧远麟说好了他走到哪问全便跟到哪,但绝没有想到是这般待遇。此刻朝堂上的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合规矩,世所罕闻。若不是他糊里糊涂地被萧远麟带过来的时候,所有的朝臣都已经在场了,问全定要让萧远麟连忙把这椅子撤走。

  他本想不坐的,萧远麟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他的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让他坐到了自己隔壁。此时此刻问全与萧远麟并排,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的群臣,甚至下面第一排就站着何岳和岳荣菀,只恨不得有块布把自己包起来抬走。

  下面的臣子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在天子面前肆意妄言。他们都是一方百姓选出来的明官,胆识才谋皆过人,并不畏惧向天子有话直言。

  站在何岳身边的一位穿着暗红色朝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臣子上前一步,毫不避讳地问:“皇上,这位可是就是皇后……娘娘?”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称呼眼前的男人为娘娘。

  问全怎么想也没想到会从这位端方无比的臣子面前听见他称呼自己为皇后,他几乎是愣了许久之后,又模模糊糊地听见一旁萧远麟不知道回答了什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下看着他的朝臣们似乎早就知道他是谁。

  问全恍然偏头去看萧远麟,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帝王早就已经颇有威严地回复朝臣们的其他要禀报的朝事。问全以为惊天动地的一件事,就在刚刚那一个十分平淡的问题中过去了,一时间他竟觉得有些恍惚。

  萧远麟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的,问全想不出答案。他走着神,突然手指被人轻柔地捏了好几下。问全回过神,才发现身旁萧远麟和下面的朝臣都看着他。

  萧远麟的目光一如既往地能溺死人,何岳的目光是年长者的欣慰,岳荣菀则是不明所以的兴奋。其他人的目光不一,却都或多或少地带着期盼。

  “如何?”

  问全还没弄清状况,萧远麟已经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问。

  他看着萧远麟的眼睛,脱口而出:“好。”

  问全说完,脸噌的红了起来。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好什么,只是明明想问清楚的话语对上萧远麟的脸的时候就忍不住拐了弯了。

  他糊涂着,萧远麟却看着他笑了起来,像极了一个要到自己想要的糖果的孩子。问全从没见过萧远麟这样笑。下面的朝臣们也纷纷露出了笑意。问全虽不明所以,但却也跟着欢喜了起来。

  问全本想着下了朝便向萧远麟问清楚到底是何事的,但萧远麟一下朝便拉着他到了御书房,将门紧闭,只他们两人。他压着问全在门板上亲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翻阅起奏折来。

  问全感受到自己在旁边,萧远麟的气息总是躁动着的。问全不想打扰他,于是随手拿了一本书走开了,但不过片刻便被萧远麟拉了回去。

  问全随手拿的书是一本偈语小记,他本只是想打发时间,却看着看着入了神。书页一页一页翻过去,渐渐便忘了身旁人的存在。他没有留意到在奏折旁为何碰巧有这么一本合他心意的书,其实在御书房里本不应该存在这样的书籍。

  他看到了最后一页,合上书才发现萧远麟早已搁了笔不知凝望着他多久了。

  “哥哥若是喜欢,便再让人购置一些放在这给哥哥看吧。”

  萧远麟说着,轻轻将他手里的书抽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帮他揉按被书脊压出红痕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