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言准备离开宋家时, 被宋沉章拦了下来。
“聊聊？”宋沉章问。
宋轻言根本没心思和他废话，他的心里乱得很，像是搅在一起、分不清头和尾的毛线团。
六爷爷被宋家的长辈请去款待了, 毕竟他是宋家请来的贵客, 要是他真的一点面子都不想卖给宋家, 也就压根没有来的必要了。
虽然宋轻言的出场让六爷爷看了一场大戏，也让他对宋家的问题有了非常直观的认识, 但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宋家这个烂摊子, 沾了手就跑不掉, 六爷爷都没法轻易脱身，更别说宋轻言了。
宋轻言：“我还有事，麻烦长话短说。”
宋沉章的眉头皱了起来。
以前的宋轻言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些不自觉的讨好, 他也习惯了那样的宋轻言, 宋轻言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令他烦躁。
不过宋轻言的态度发生变化他也能理解, 毕竟是从劣虫觉醒成雄虫了, 就和穷光蛋买彩票中了几百几千万一样, 得意忘形也是正常的。
宋沉章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猫猫卷公司的大股东, 是你？”
宋轻言：“不是。”
宋沉章讥讽地笑了声：“看来南郁青也没有那么重视你。”
宋轻言不置可否。
宋沉章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你成了雄虫，那就早点认祖归宗吧, 和南家的合作你上点心, 等到时候家里也会支持你和南郁青的婚事。”
宋轻言低着头，没说话。
宋沉章的声音压根就没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的思绪飘到六爷爷刚才对他说的话上，短短的几句话, 他反复品味到现在。
——“虽然我不能和你合作, 但有些事不是秘密，只要你有心去问就能问到, 我直接告诉你也无妨。”
——“二十六年前的加冕仪式，收到皇族邀请的外虫寥寥无几，本家的小辈只去了一个，那个孩子就是你。”
是啊，加冕仪式去的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六爷爷的话让他意识到了一些在不经意间被忽略的事实。
他从一出生开始就被认定是毫无精神力的劣虫，虽然家族并没有把他丢到二十四区让他自生自灭，但是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给他一些同辈虫崽都没有的优待。
虫皇加冕这么重要的事，宋家从上到下都能抢破头，怎么会轮得到他？
宋沉章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宋轻言的回答，有些不耐烦：“在想什么？哑巴了？”
早就养成的习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这就是他和宋轻言说话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宋轻言回过神来，机械地说道：“这一次我来宋家，是准备……彻底和宋家脱离关系的。”
“你敢！”宋沉章暴怒：“你不要以为觉醒了就有多了不起，要不是宋家把你养到这么大，你早就死在不知道的犄角旮旯了！”
宋轻言静静地看着宋沉章，眼中是窥破真相的死寂。
他以前的想法就和宋沉章说的一样，取得任何成就时，都会感激宋家把他养大、感激宋家为他提供宽裕的生活、感激那些他幻想中的血脉亲情。
他想，或许是因为他在舒缓剂研发上的才能对宋氏很有帮助，所以宋家会高看他一眼；又或许是因为他的雌父比较受宠，所以连带着他的日子也比较好过。
只是每一种猜测都存在很大的漏洞，研发舒缓剂的才能直到他成年后很久才得以彰显，而他的雌父一直以来都……以他为耻，不愿见他，即使偶尔借着家族聚会的名义见到了，也一句话都不会对他说。
那些曾经的他百思不得其的事，现在，他终于幡然明悟了。
宋轻言道：“二十六年前，参加加冕的虫为什么是我？”
宋沉章一愣：“你在说什么，什么二十六年前？我在和你说回来的事！”
“是一回事。”宋轻言淡淡道：“宋家没有叫宋轻言的虫，我也永远都不会回到宋家，至于宋家养我到这么大的原因，应该只是因为我曾经在加冕典礼上露过脸吧。”
这样想，一切都合理了。
为什么劣虫幼崽在一出生就会被丢弃？因为想要丢弃一只劣虫幼崽，必须要让这只劣虫的存在本身不为虫知。
而他在出生没多久后就迎来了虫皇加冕，加冕这种事不可能是临时决定的，起码提前半年甚至一年就会开始筹备，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当时的加冕仪式略过了宋家所有的虫，偏偏邀请了他这只上不了台面的小虫崽。
在这之后，宋家再想丢弃他，难度就高了许多，哪怕知道概率并不大，宋家依然不敢赌皇族那些位高权重的虫某一天突然又想到了曾经参加过大典的宋轻言，所以只能捏着鼻子把他给养大了。
也就是说，他能活到今天，最应该要感谢皇室，而不是宋家。
何其讽刺。
宋沉章怒道：“都过去了这么久，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把你养大的是宋家，皇室可从来没有给过你一分钱！”
“……”
宋轻言笑出了声。
宋沉章的反应，证明了他猜对了。
既然宋沉章认为他从未回馈过宋家，那就让他如愿以偿吧。
“脱离关系的事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连手续不用走，毕竟我和宋家本来就毫无关系，至于和南家或者猫猫卷的合作……”
宋轻言冷冷道：“宋家这辈子都别想。”
“你！”
宋沉章气极，下意识扬起了手。
宋轻言不退不让，静静地看着宋沉章。
宋沉章沉默片刻，把手收了回去。
宋轻言冷笑一声：“这巴掌你现在不打，以后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宋沉章：“呵，伤害尊贵的雄虫，这罪名我可承担不了。”
宋轻言：“既然你知道我是雄虫，那么……请你让开，尊贵的雄虫，现在要离开了。”
“……”
宋沉章毫无办法，只能悻悻地把路给让了出来。
走出宋家宅邸的大门很远，宋轻言耳边还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咒骂——“没良心的东西，等着吧，宋家可不会垮，到时候要你好看”。
宋轻言没再回头，朝着远离宋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
最近，叶绻对他的直播事业非常上心。
他没得选，不想被雄主逼着进行各种可怕的精神力训练，就只能把精力放在直播上，用正事抵消正事，用魔法打败魔法。
在叶绻现在的流量加持下，直播带来的边际溢出效应非常明显，不管他再怎么增加直播的时长，也几乎无法在直播圈里吸引到新的粉丝了。
想要进一步往前走，唯有破圈。
上一个火到需要破圈才有进一步发展空间、但最终因为各种原因破圈失败的情感区流量天王，叫做“在天国爱天迷”。
从数据上来看，起码在直播圈内，“燃烧的小树叶”比“在天国爱天迷”要火得多。
天迷的直播模式在业界只能说是好坏参半，虽然情感区对剧本的容忍度很高，但天迷之所以能火，还是因为大家都相信了他“雄主因意外去世、终身不再嫁”的虫设。
而天迷的黑料大多来自他虫设中的不真实性，不管是在他的回忆中经常自相矛盾的“已故雄主”的信息、还是他曾被爆料和不知名雄虫关系密切、甚至是他在雄主去世的那天上街逛了逛……
任何一件对于普通虫而言不值一提的小事，都能让天迷的热度大打折扣。
天迷为自己设立的虫设，就像是锁链一样将他重重禁锢，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给他剩下。
叶绻则没有这些烦恼。
他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不怕质疑，更不怕造谣。
在天迷的直播间，一旦出现带有“剧本”的弹幕，相关账号立刻就会被禁言，但是在叶绻这里，弹幕十条里有六七条和剧本有关，就连叶绻自己都经常把“剧本”挂在嘴边，并且还不是强调自己没有用剧本的澄清型言论，而是“啊对对对，我就是用的剧本，全都是剧本，你能把我怎么样吧”之类的摆烂型言论。
叶绻从转入情感区开始算起，仅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但是在今天，不管是论坛还是直播圈，“卷卷”出现的频率已经远远高过了“天迷”。
他火的速度太快了，比坐火箭还要快，他的时代比天迷开创的盛世要更加气势磅礴，并且至今都没有抵达巅峰。
不管天迷和他的粉丝愿意不愿意承认，天迷的时代都已经过去了，叶绻不仅打破了天迷对情感区长达十年的统治，而且要不了多久，“卷卷”就能把“天迷”完全取代，成为情感区新的代名词。
年轻的浪潮真实又激烈，完全不是古老陈旧的故事可以匹敌的。
就连天迷唯一剩下的那一点点在合作商上的优势，也很快就要消失了。
——因为叶绻终于下定决心要找合作商了。
阳光正好的午后，叶绻趴在沙发上，长尾一甩一甩，百无聊赖地点开一份又一份商业合作的意向书。
“雄主，我打算找个好一点的合作商，你快帮我参谋参谋。”
长尾在空中翻了一圈，勾住了正好从厨房出来的司焰。
司焰被长尾带着往沙发上走，手里没闲着，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刚出锅的香芋块，塞进了叶绻一张一合的嘴里。
“雄……呜，这个真好吃，还有吗？”
叶绻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对着香芋块冒出渴望的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