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羲和柳郁到京郊的破庙外时,一下马车就见到不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百姓正在粥棚前排着长队。

  “怎么这么多人?”秋羲神色凝重地朝那条队伍望了一眼,“我记得之前管事的汇报时,没说有这么乞丐。”

  柳郁的视线在队伍中扫过,对秋羲道:“当是受大雪影响,附近有百姓家中困难,听到破庙这里有人施粥便过来了。”

  秋羲眉头紧皱:“附近的百姓?”他顿时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那几天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立刻问道,“那要不要再去多搞点米粮来?”

  柳郁思忖片刻,道:“先问问情况。”

  两人说着便招手叫管事的过来。

  管事的之前在粥棚维持秩序,一见到马车停在路边就知道是府上的两位公子来了,于是一直在粥棚这边候着,等秋羲和柳郁唤他过去。

  秋羲朝管事的问道:“李管事,粥棚这边的人数怎么比你上回报的多了一倍不止?”

  “回公子,”李管事恭敬地说,“原本破庙这边需要施粥的只是城中乞丐,后来大雪数日,城外不少山村有房屋被大雪压坏,山民缺衣少食,听说这里在施粥,雪婷后便都过来了。”

  秋羲点点头,果然和柳郁之前推测的相差无几。

  他和柳郁走进粥棚,只见山民有老有少,乞丐却大多是青壮在排队,身上的衣物也不是他们之前让人送的那批干净厚衣服。

  秋羲指着一名穿着破烂的乞丐,朝管事的问道:“之前不是让人送过衣物吗?”

  管事的怕秋羲误会,赶忙解释道:“回公子,那批衣物都送来了,只是乞丐人数太多,根本不够分,于是只能把好些的衣物分给老弱妇孺,青壮便将就一些,不过青壮每日可比老弱妇孺多领些饭食。而且老孺抢不过青壮,每日便先安排的老孺领粥。”

  秋羲心下了然,难怪排队的乞丐里只有青壮没有妇孺。

  这时,排队领了粥的一个小孩儿朝身边的老头问道:“爷爷,那两个大哥哥是谁啊,是故事里的神仙吗?”

  老头连忙捂住小孩儿的嘴,朝秋羲和柳郁那边连声告罪:“孩子不懂事,惊扰了两位公子,还请两位公子不要怪罪。”

  秋羲连忙摆手,笑了笑说:“老人家不必如此,孩子这不是在夸我二人好看吗。”他蹲到那名小孩儿跟前,从荷包里抓了一把糖豆放到小孩儿手中,“谢谢你刚才的夸赞,大哥哥请你吃糖。”

  老头带着小孩儿连连道谢,其他排队的人见状纷纷望向秋羲,口中夸赞的话一刻不停。

  “两位公子好生俊俏,定是仙人下凡!”

  “公子心底善良,活菩萨在世!”

  众人越说越夸张,排在后面的人甚至还在往前拥挤,维持秩序的家丁连忙将人拦住。

  两个瘦得皮包骨的汉子从侧面钻出家丁的包围,起势就朝秋羲扑过来,秋羲还没反应过来,顿时一惊,只觉手臂被人拉住,整个人靠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朝后退去。

  “可还好?”柳郁朝怀里的人问道。

  秋羲这才回过神,在柳郁怀里摇摇头:“我没事。”

  那两个汉子立刻被家丁拦下,被押在一边连声告饶。

  管事的见主家被冲撞,心中惊骇,焦急道:“肃静肃静!这两位公子便是这些日子为你等施粥之人,切莫冲撞。”

  听到这话,队伍里立刻有人带头道:“多谢两位公子大恩,若非两位公子相助,我等定熬不过前几日的大雪。”

  排队的人群有的抹泪,有的作揖,纷纷道:“多谢两位公子大恩!”

  秋羲顿时听得脸热,连忙从柳郁怀里起身,摆手道:“诸位不比多礼,这次施粥,京中各路人士都有出钱出力,只是我等能力有限,能帮助到各位的不多。”

  方才队伍里带头的那人又道:“公子太过谦虚,试问天底下能为我等流离失所之人着想的又有几人?”

  秋羲朝说话的人看去,只见那人虽然衣着破旧,却比其他乞丐收拾得干净整齐,面容也不像队伍里干惯农活的山民那般粗糙,说话倒是文绉绉的,不知原本是何许人也。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柳郁忽然跨步到秋羲身侧,朝众人道:“近日大雪封路,民众有房屋被积雪损毁,陛下体恤百姓天寒受冻,届时将派人修葺部分损毁屋舍。有居无定所者,可出工参与屋舍修葺,以此换取工钱和伙食。”

  排队的众人听到这里,纷纷惊呼出声。

  队伍里方才带头的人又高声道:“陛下万岁!”

  于是排队的众人也跟着山呼陛下万岁。

  排队等着领粥的人还有很多,秋羲来不及细想柳郁为什么要这样说,便让管事的继续组织施粥。

  他转身走到另一口大锅边,朝烧火的家丁问道:“这些滚水可是煮给他们喝的?”

  烧火的家丁连忙起身道:“回公子,是煮给他们喝着暖身子的。”

  秋羲点点头,取下系在腰间的荷包,将里面剩下的糖豆全部倒进锅里:“把这些糖豆熬化了再分给他们吧。”

  烧火的家丁连忙应下。

  秋羲和柳郁不好在粥棚逗留阻碍施粥,便回到马车那边,秋羲朝跟过来的管事问道:“方才那些施粥和分配衣物的办法是谁想的?”

  管事指着领粥的队伍中一名穿着破旧的男子道:“回公子,是那位姓何的书生想的办法。”

  “哦?”秋羲朝那边看去,发现管事说的便是刚才跟他说过话的那名男子,“你去叫他过来。”

  管事应下后连忙过去叫人。

  姓何的书生来的马车边,朝秋羲和柳郁拱手施礼道:“在下何长安,谢过两位公子救命之恩。”

  “原来是何兄,在下秋月白,这位是柳含章,”秋羲指了指身边的柳郁,朝何长安还礼道,“何兄不必言谢,我二人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当不得救命之恩。”

  何长安听完满脸震惊:“原来是踏月公子和秋公子当面!”他说着又朝两人拱手,“在下久仰两位大名,没曾想今日居然能在此处见到两位,当真是三生有幸。”

  秋羲一看就察觉出这又是个柳郁的“迷弟”,心里感叹一番,朝何长安问道:“何兄何以到了此处?”

  何长安长叹一声,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是渠州府人士,上月初中举后,恰巧老家那边遇到一支路过的商队要进京,我便使了些银钱托商队捎我一程。

  “本来有商队同行,路上翻山越岭虽然艰难,但还算安稳,谁知半月前商队过河的时候在下不慎落水。

  “等在下醒来时,已经被大水冲出数十里,幸得昏迷时抱住一块木头才得以保住性命。只是与商队失去联系,又丢了书箱和财物,装在书箱中的文书也因此没了。”他说着丧气地摇了摇头,“在下沿路上京靠着给人写几封书信赚些伙食,夜里找些村民家里借宿,想着到京城后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支商队。谁知前两日终于到京,没有路引不能进城不说,还遇上大雪封路,连几个铜板也赚不得,只能宿在破庙里。”

  他又朝秋羲和柳郁拱了拱手:“所以这几日若非踏月公子和秋公子派人过来施粥,在下是当真要饿死在破庙里。”

  “没想到何兄竟是同科,”秋羲更没想到居然有人会这么倒霉,而且上个京未免也太难了,难怪柳郁之前要等着他一同进京,“何兄既然要找商队,不如将商队之事告诉我和含章,我们回城后也可帮何兄找找。”

  何长安大喜,当即道谢:“那便有劳踏月公子和秋公子,大恩无以为报,日后两位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差遣!”

  应下替何长安找商队的事后,秋羲又跟管事的交代一番,让他每日差人在粥棚熬些糖盐水,这才和柳郁上马车离开。

  何长安身上没有凭证不能进城,秋羲只能留了些银钱给他,让他暂时留在城外。

  两人坐着马车要去碳粉厂那边的山上,听柳尘说那边有座山上雪景颇为好看。

  马车里,秋羲发现柳郁的视线是不是就从他腰间挂荷包的位置扫过。

  他笑得一头歪在柳郁肩上,戳了戳柳郁的脸颊,乐道:“至于吗柳含章,不就是袋儿糖豆,还能让你记挂一路?”

  秋羲说的是那袋被他全部带进粥棚水锅里的糖豆,这代糖豆是他前几日做了用来哄柳郁吃药的。

  柳郁从小就嫌药苦,秋羲还从柳沐那儿听说了这是位会偷偷把药倒掉的主,加上今年入冬后没有往年咳得厉害,柳郁前段时间竟然还跟他辩论起不用服药的二三理由。

  无奈秋羲说不过柳郁,险些让柳郁不吃药的计划得逞,于是只好做了荷包里的那种糖豆来哄这位舌头金贵的踏月公子吃药。

  柳郁又盯着秋羲腰间空荡荡的地方看了一眼,低声道:“这是最后一袋。”

  “好嘛,”秋羲捧着柳郁的脸颊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回去给你做棉花糖,这个更好吃。”

  柳郁抬眼看向秋羲:“棉花糖?”

  秋羲抬手曲起两指在柳郁面前捏了捏:“就是那种白白的,软软的,吃起来甜甜的,入口即化的糖。”

  柳郁勾了勾唇角:“那倒要尝尝。”

  “对了含章,”秋羲想起之前在粥棚的事,朝柳郁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说陛下要派人给受雪灾的人修葺房屋,难道陛下真下旨了?”

  柳郁摇摇头:“未曾。”

  秋羲一惊:“啊?那、那不就成了假传…..”圣谕?

  柳郁捏了捏秋羲的脸颊,笑道:“不会,一会儿让柳尘去琉璃厂拨款走账便是,最多后日,朝廷的拨款就会下来。”

  “从琉璃厂走账?”

  秋羲思索片刻,立刻反应过来,琉璃厂可不是就有贞元帝的分红在里面吗,走琉璃厂的账相当于贞元帝也出了钱,那说是贞元帝体恤百姓也不为过,还未贞元帝赚了一波贤名,想来贞元帝肯定不会事后反对。

  那么柳郁说的朝廷拨款肯定是贞元帝知道此事后,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要给牵头出钱的他和柳郁补偿一二,难怪柳郁说得那么肯定。

  “此计甚妙啊。”秋羲感叹道。

  谁知柳郁点了点秋羲的额头,又道:“京城的府尹是曹党。”

  秋羲嘶了一声,没想到柳郁这招居然还是一箭双雕。

  堂堂府尹,掌管民生乃是职责所在,如今京郊百姓受灾,结果等贞元帝亲自出声救济灾民了,做府尹的都还没个动静,这不是明摆着要吃挂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