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所设的鹿鸣宴上,一名坐在后排的今科举人无端朝着柳郁发难。

  秋羲一惊,这人不是存心找茬么!

  虽说府衙举办鹿鸣宴也有让新科举子们比试才学的意思,但那也只是让举子们斗诗斗文,并非互相攻歼。

  若说此人只是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秋羲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果然,这人话音刚落,和他坐在一块儿的其他举子也纷纷应和。

  “早就听闻柳兄与秋兄整日里如胶似漆,时常抵足而眠,今日柳兄不妨让我等见识一回。”

  秋羲眉头微挑,原来这些人是想拿他和柳郁的关系说事,不过他似乎并不认识这些人。

  坐在上首的主考官望着下方的动静神色微凝,这位翰林出身的大学士施振弘是前科状元,往年也曾参加府衙的鹿鸣宴,却从没见过这种当众寻衅同侪的人。

  他正待阻止,就听同坐的庆王好整以暇地开口道:“本王曾听父皇盛赞柳国舅才华横溢,不想今日能得一闻。”

  庆王的话一出,施振弘再想阻止此事已然不可能。

  一同坐在上首的安王只是斜了庆王一眼,端起酒杯饮酒。

  安王和庆王虽然不比参加科举也不是新科举子,但这二人作为大齐的皇子,自然是要来宴会上笼络人才的。

  “原来是庆王安排的人。”秋羲扫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庆王,忽然生出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柳郁朝秋羲微微颔首安抚道:“无碍。”

  秋羲朝柳郁点点头,心下稍定。

  席间坐着的都是京城各院出的举子,自然无人不知柳含章的才名,当初贞元帝那句“文章锦绣匡天下,”可谓是让京城所有读书人听得心向往之。

  可惜柳含章自幼体弱多病,甚少参加各种诗会,同为国子监的监生也不一定与他见过几面,其他官学的生员更是如此。

  现在有机会一睹柳含章的风采,众人齐刷刷挑头望向柳郁和秋羲这处。

  席间灯火影影绰绰,席下笙箫不止不歇。

  柳郁垂眸看向身边人,霜雪般的月光洒在秋羲乌黑的发间,柳郁凤眼中噙着笑意,沉吟道:

  月中笙箫折桂日,

  鹿鸣呦呦昭我心。

  人生难遇一知己,

  惟愿共饮秋月白。

  吟罢,柳郁举杯朝秋羲笑道:“郁可与月白对饮否?”

  “羲求之不得。”秋羲从桌案前起身,与柳郁对饮而尽。

  “好!”安王拊掌叹道,“诗好人也好!”

  虽然庆王和主考官大学士施振弘坐在上首还没发话,但有安王带头,一众与秋羲和柳郁相熟的举子们纷纷发自内心地喝彩。

  “昔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有含章月白共赴鹿鸣!”

  庆王见席间众人不仅不排斥,反而还高声喝彩,原本故作闲适的表情中透出一丝阴鸷。

  他睨了秋羲一眼,越过施振弘开口道:“既然柳含章已经作诗,不如这一轮便交给秋月白。”

  “是极是极,所谓一唱一和,柳含章的诗有了,秋月白的诗自然不能少。”方才朝柳郁发难的举子立刻应和庆王。

  秋羲从未在国子监中作过诗,监生中稍微熟悉他一点的人都知道,而且他从未隐藏过自己在诗作上没有天赋这事,追随庆王的监中举子当然也知道。

  于是这些人纷纷附和,寄希望于秋羲能因此当众出丑,好让他等在庆王满前博得几分垂青。

  柳郁不着痕迹地和秋羲对视一眼,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知道秋羲这是心里有数,便放心地在桌案前坐下。

  秋羲负手而立,看天看地看月看花,与他相熟的同窗均是紧张地望着他,就连安王也坐直了身子。

  安王最是知道秋羲在诗作上有几斤几两,想当初他为了给自家皇舅牵线,在王府举办芙蕖宴请了国子监一众监生来赏荷。本来雅宴之事自古少不了吟诗作对,可他皇舅偏偏让他不许这么办,为的不就是怕秋月白不会作诗,因此在宴会上丢脸吗。

  庆王见秋羲果然开不了口,心里终于扬眉吐气,此人和柳郁之前让他颜面尽失,如今竟然还有可能是流落民间的皇子要和他争夺皇位,他早已看此人不顺眼,今日要让此人彻底翻不了身才能让他顺心。

  之前挑衅柳郁的举子见庆王朝他使了个眼色,立刻出声鄙夷道:“已经一盏茶的功夫了,秋兄莫不是词穷了?”

  追随庆王的那些举子正要附和,就见秋羲翩然离席,踱步到花圃中采下数枝菊花和香桂,又回身归位。

  众人只见秋羲十指翻飞间,幽香的花朵便被织成一顶花环。

  秋羲看向柳郁,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开口道:

  挑灯美人自朦胧,

  月下探花吾情钟。

  鹿鸣踏月凤箫动,

  子衿悠悠乱我心。

  一诗吟罢,秋羲将花环戴在柳郁头上,笑问道:“自古香草配美人,含章可喜欢?”

  柳郁轻笑一声,看着眼前人认真道:“甚喜。”

  这回不消安王带头,国子监的同窗纷纷不顾规矩地起哄。

  “柳兄和秋兄果真是一对璧人!”

  “没曾想柳兄和秋兄当真情深至此,实是让人钦羡不已!”一名娃娃脸的监生当即找人要来笔墨纸砚,提笔便在纸上泼墨作画。

  仔细一看,不正是芙蕖宴那日在凉亭中为秋羲和柳郁画舟中图的那位监生么。

  坐在上首的安王顿时气极,紧握的手指险些将酒杯捏碎,若不是还要在鹿鸣宴上保持雅量招揽更多的人为他效力,他现在就能摔杯离场。

  安王一边喝酒一边斜了庆王一眼,心情可谓是十分舒畅,秋月白不愧是他皇舅看上的人,果然诗情过人,一个字,妙!

  柳郁和秋羲都作完诗之后,庆王再找不到理由为难他二人,追随庆王的那些举子自然也就消停了,只能找另一波举子各自斗诗彰显自身才学。

  这日的鹿鸣宴笙歌曼舞诗兴不断,直到月上中天方才结束,明日众人还要上学,散席纷纷离去。

  放榜之后,国子监中无大事,秋羲这几日除了照常上课写作课之外,每日回府后还要花些时间给系统刷课程攒积分。

  他之前拿了升班和中举两个任务的奖励积分后,总积分已经涨到三万,但系统升四级需要十五万八千积分,他现在攒的还连个领头都不够。而且他需要的量子物理相关课程是中级课程,要五级之后才能解锁。

  系统升五级需要整整三十二万积分!

  秋羲也没办法,光靠系统发的那点任务来攒积分是远远不够的,他只能自己多刷题了。

  又过了几日,九月十八这天正好是冬至,皇帝带着大臣们出郊迎冬,国子监内也热闹非凡。

  今天本该是复讲的日子,监内特地将复讲移到下午,上午的时间则留给监生们互相贺冬。

  秋羲这天起了个大早,刚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便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这几天温度下降得好快。”秋羲裹了裹被子钻进柳郁怀里取暖。

  柳郁握住秋羲的双手为他捂了捂,道:“府里有地龙,冷的话一会儿让人安排一下,地龙烧起来就暖和了。”

  “还有地龙?”秋羲一喜,连忙点头道,“烧,今天就开始烧。”

  秋羲没想到秋府居然还有这种配置,要知道他之前在清溪村别说地龙了,连个暖手炉都没有,大冷的天儿,他可是全靠一身正气才挺过来的。

  两人用过早膳后正要去国子监跟同窗们贺冬,外出办事好几日柳沐忽然骑马驮着个木箱从府外回来。

  柳沐见到秋羲和柳郁,立刻下马禀报道:“公子,秋公子,之前建的碳粉厂已经投入使用,这是从制出的第一批暖宝宝中取的。”柳沐说着便将木箱呈给秋羲和柳郁。

  “已经做好了?”秋羲大喜,今天可正冷着呢,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他连忙接过木箱打开一看,发现这些暖宝宝都按他之前给的图纸制了尺寸相应的布袋,这些布袋是用来装暖宝宝的。

  秋羲迫不及待地拉着柳郁的手回到房间,从木箱里取出一只牛皮纸袋装着的暖宝宝。

  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胶水做暖宝宝贴纸阻隔空气,秋羲只好增加点用户使用难度来解决这个问题,纸袋是用来装铁粉和活性炭的,因为本身不透气所以不怕铁粉提前反应放热,所以取用的时候需要自行动手给纸袋扎个针,好给纸袋留出透气孔。

  他拿出针在纸带上戳了一会儿,摸着纸袋开始发热后,便将纸袋放进绣娘做好的布袋里。

  布袋的两端连着细绳,秋羲揭开自己的外袍将暖宝宝贴着肚皮的位置系好,又拿了一个贴着后背系好,这才重新穿好外袍。

  秋羲满意道:“暖和。”

  柳郁看秋羲眯着眼睛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回头在监内看你怎么取出来。”

  这个暖宝宝当然没有现代的持续散热时间长,还真有可能没散学就凉了。

  秋羲可不管这些,反正他现在是暖和了。

  “含章也来贴两只。”

  秋羲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说着便又取了两只暖宝宝出来扎针,然后耍流氓似的动作熟练地扒掉柳郁的外袍,把两只暖宝宝前后系在柳郁身上。

  全副武装完毕,秋羲这才带着木盒跟柳郁重新出发去国子监。

  今日监生们要互相贺冬,监内便特地取消一日生员不得流窜其他学堂的规矩。

  秋羲和柳郁到达国子监时,一眼便看见不少监生站在两边学堂厢房之间的庭院里互相道贺,这些监生闲聊间还是不是搓搓手取暖,一看就是挨冻了。

  “含章,我们的暖宝宝不愁卖了。”

  秋羲拍了拍手中的木盒,朝柳郁得意地抬了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