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取龙虎之意,此次乡试放榜的日子便定在九月十四,恰好是丙辰日,辰属龙。

  秋羲和柳郁用过早饭后,便骑着马去了贡院外布告放榜的地方。

  原本柳郁是想提前派人去贡院那边候着,但秋羲之前院试都没蹲过榜,全是赵子升给他带的信,所以这次想亲自过去看看,也算是见识一回大齐放榜日的热闹。

  这日,贡院外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柳郁骑着四蹄雪白的马儿载着秋羲款款而来。

  秋羲大老远就听见贡院外传来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他举目望去,还没张贴桂榜的那面墙外已经被各路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馒头,新鲜出笼的肉馒头!”

  “卖豆浆喽,热乎的豆浆!”

  “这位郎君来尝尝?”

  今日一大早过来等放榜的人不知凡几,多数人都还未曾用早膳,街边的各个摊位上便围满了人。

  秋羲朝布告墙那边远远地望了一眼,发现桂榜还未张贴,便朝身后的柳郁道:“估计还要等一会儿,不如我们找个地儿先等会儿?”

  “嗯。”柳郁点点头,控马去了珍宝斋。

  京城的珍宝斋就在贡院不远处,今日各家酒楼人满为患,正好不用去挤了。

  秋羲和柳郁直接上了二楼的一间厢房,推开窗户正好可以望见贡院张贴桂榜的外墙。

  “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挤在贡院大门口?”秋羲朝外面看了一会儿,发现贡院大门那边居然还围着不少人。

  怎么回事,难道不该在布告墙那边吗?

  柳郁浅酌一口清茶,道:“当是在找门丁看鸽榜。”

  “看鸽榜?”秋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柳郁点点头,为秋羲盛了一碗甜汤:“放榜前会有考生找贡院的门丁打探榜单排名,便称作看鸽榜。”

  “居然还能这样。”秋羲喝了一口带着奶香味的甜汤。

  他想起当初院试放榜的时候清阳县学的几位同窗好像确实提到过,要去打探情报,他还以为徐弓几人只是早些过去排队而已,没想到还有能使银子的路子。

  不多时,秋羲便望见贡院那边人头攒动起来,他有些激动地说:“含章,要放榜了!”

  两人携手回到布告墙外这边时,街道上比刚才还拥挤,不仅有考生焦急地等候放榜,竟然还有不少穿着华丽的中老年男子带着家丁在外堵着,瞧着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

  “那边是谁家的家属,好大的阵仗。”秋羲指着那些人朝柳郁笑问道。

  柳郁扫了一眼那群带着家丁朝这边四处打量的人,不动声色地将秋羲的手握地更紧了些。

  “去那边。”柳郁没有回答秋羲的问题,反而拉着他去了另一边人更多的地方。

  那边的富户们不小心朝秋羲和柳郁这头看了一眼,顿时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纷纷扭头挤作一团。

  这边围着的都是看榜的考生,秋羲正好瞧见了挤在人群里的顾青书,朝他招手喊道:“顾兄,可知还要多久出榜?”

  顾青书听见声音回头便看见秋羲和柳郁,跟同行的人告罪一声就拨开人群挤了过来。

  三人互相见礼后,顾青书道:“柳兄秋兄倒是来的巧,再有一刻钟官吏便会出来张贴桂榜。”

  秋羲摆摆手道:“哪里来得巧,我和含章早到了,刚才是在别处休息,这不是看见布告墙这边有动静了么,所以才动身过来的。”

  “原来如此,”顾青书笑道,“在下方才也在对面的酒楼里。”

  他正想再和秋羲攀谈几句桂榜的事,视线忽然注意到二人交握的手上。

  顾青书心下了然,朝秋羲打趣道:“秋兄可得抓紧柳兄了,要不然一会儿被人捉了去。”

  “啊?”秋羲听得云里雾里的,“捉什么?”

  难道一会儿还会有官差来捉人?可他过来看个榜而已,不至于还会犯大齐的王法吧。

  “捉婿啊,榜下捉婿!”顾青书指了指另一边那些带着家丁的富户,笑道,“那些都是等着放榜后要捉个东床快婿回去的人。”

  “榜下捉婿?!”秋羲顿时愣住,他还以为那些都是电视剧里演的桥段,怎么还真有啊。

  柳郁捏了捏秋羲的手,安抚道:“有我在。”

  “对面人多势众,我们还是再往里挤一挤吧。”秋羲看了看柳郁,又看了看那群人高马大的家丁,有些犯怂地拉着柳郁往人群中挤。

  他心想着柳郁功夫再好,这里人这么多他也施展不开,而且那些富户又只是普通百姓,柳郁不可能真下狠手,万一被人钻了空子可就不美妙了。

  “秋兄怕甚,”顾青书逗笑道,“柳兄当初院试放榜时已经被捉过一回,来捉婿的家人当时可都指着要把柳兄捉回去做女婿,场面可是大得很。”

  秋羲听了这事,一双桃花眼睁得圆圆的,看向柳郁问道:“那后来呢?”

  柳郁以拳抵唇干咳一声,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

  顾青书大笑道:“后来啊,柳兄带着一名侍卫打倒了所有想上来捉他的人,大街上乌泱泱躺了一地人,还惊动了巡逻的羽林卫。羽林卫以为京城里有人聚众闹事,带了好大一队人马过来要缉拿凶徒。”

  秋羲扑哧一声笑出来,被柳郁轻轻捏了捏脸颊才止住笑意。

  三人正等着,忽然听见人群外传来动静。

  “张榜了张榜了!”

  “诸位快让让,让个道出来!”

  听见有人喊话,堵在布告墙那侧的人自觉地给送榜的官吏让出一条通道。

  两名官吏抬着一只长长的锦匣走到布告墙下,手持铜锣的官吏敲响铜锣,高声道:“吉时已到,放榜!”

  另一名官吏揭开锦匣,从匣中取出张卷成筒状的杏黄色榜纸。

  榜纸太长,两名官吏同时扶着一人负责张贴才终于贴好在布告墙上。

  离得最近的考生已经急着在桂榜上寻找自己的姓名,忽听一人兴奋地大喊道:

  “中了!我中了!”

  “恭喜恭喜!”

  那人兴冲冲地一边喊着一边挤出人群朝外跑去,当是要回家给亲人报喜。

  谁知秋羲无意间朝那人跑开的方向扫了一眼,就见那人被一个满脸胡须的富户带着一众家丁给拉走了。

  秋羲:“这也太夸张了吧?”他连忙死死攥紧柳郁的手。

  柳郁轻笑一声,朝榜上看去。

  “月白当是取中了前五。”柳郁忽然开口道。

  “真的?!”

  秋羲一喜,连忙朝榜单上看去,他本以为这次能进前三十就算不错,毕竟最后的策论他确实拿不太准,大齐的赈灾方式他还没接触过,他自己结合现代的方法整理出来的策略又不一定符合考官的心意。

  只见桂榜上盖着数个红色的大印,榜单一头写了个大大的“榜”字,旁边注着贞元二十四年九月十四,一个个考生姓名和籍贯排列在后头。

  “含章在哪儿看见我的,”秋羲把桂榜上一百多个名字全看了一遍也没发现自己的,而且也没有柳郁的,“排头是不是少了五个?”

  秋羲没想到这大齐乡试放个榜还搞这种噱头,这头五名难道要留着开奖不成。

  柳郁点点头,道:“前五名稍后会现场书写。”

  秋羲信心满满地道:“那含章肯定是第一!”

  珍宝斋在柳郁手上越做越大,说明柳郁在经商一道上别有天赋,对大齐的民生和官商往来所知甚详,而且他还恰好对临河县有所了解,秋羲相信如柳郁这样的人定能拿出最适合临河县的赈灾对策。

  至于另外两场考试,连他自己都不觉得难,柳郁当然也不会有问题。

  听着周围不断有人欢呼中举,等多的则是落榜的考生哀叹哭嚎的声音,秋羲身临其境难免多想,万一他并不在前六怎么办。

  “柳兄、秋兄,二位可看见在下的姓名了?”一旁的顾青书忽然问道。

  “顾兄没找着自己?”秋羲有些意外,以顾青书的实力上榜应该不成问题才对,“对了,顾兄会不会也在前五?”

  顾青书先是一喜,随后又摇摇头:“秋兄就别打趣了我,我考第二场时风寒发热,险些没写完卷。”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声锣响,是主考官来填写头五名了。

  众人只听官吏高声唱道:“第五名,经魁,定州府临河县刘永安。”主考官提笔在桂榜第五名处写下这位经魁的姓名和籍贯。

  人群中传出一声高呼:“我中了!”

  众人纷纷道贺:“恭喜刘兄!”

  第四名的经魁是京城人士,但不是国子监的生员,而是另一所官学的。

  只剩三个名额了,秋羲有些紧张地朝柳郁靠拢,柳郁安抚地捏了捏秋羲的手。

  “第三名,经魁——”

  秋羲支棱着耳朵咽了口唾沫,这回总该轮到他了吧,是他吧。

  “清州府——”

  秋羲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抱住柳郁的胳膊。

  “清阳县清溪村秋羲!”

  “含章!”

  秋羲猛地跳起来,柳郁伸手便将他稳稳接住抱在身前。

  “含章,我是第三名!”

  秋羲心脏砰砰跳,高兴地在柳郁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他当初高考后得知自己考了省状元都没这么激动过。

  柳郁笑道:“恭喜月白。”

  “亚元,京城顾青书!”

  “解元,京城柳郁!”

  听到官吏唱出柳郁的名字,秋羲吧唧一下又在柳郁脸颊上亲了一口:“含章果然是第一名!”

  这时,人群中纷纷炸开了花。

  “嚯!前三名居然都是国子监的人!”

  “岂止,柳含章三人还都是明智堂的。”

  众人听到这话齐齐朝秋羲和柳郁看去,结果就看见经魁秋月白一口亲在解元柳含章的脸上,诸生连忙捂住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