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田地间因为王桂花的举动骤然聚集了不少人, 天上的太阳高高挂着晒人,往常人们早就躲在树下, 今日却笑作一团, 人影歪斜。
姜勤热得往后退了一步,还没开口说话就被那人抓了行迹抢过话头。
“姜勤,不是我说, 若不是你俺们家也不至于丢了个媳妇,俺们娘两今天的局面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王桂花指着他怒声说完观察了下他的表情, 突然大哭一声,掩面流泪:“再者说因为你,俺们家稻谷都没了, 今年都难吃得上一口饭,你就看在俺来求你的份上救救俺儿子吧!”
王桂花一个人演着,又四处环绕了下周围人的神色, 见没人出来阻止姜勤又不作声只能再继续:“只要你帮忙治好俺儿子, 俺也不计较之前你对俺家做的那些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一笔勾销!”
姜勤听完蹙起眉头,一时间怀疑这人的思维逻辑真的没问题吗,到底是谁需要原谅他们家。
“王大娘,你是不是没睡醒?我何时对你家做过恶事, 是李真本来就是要与你儿子和离,不是我一手促成,况且你被关在思过房,是因为你辱没殴打哥儿,这里面难道也是我造成的吗?”
姜勤自认为解释得明白正准备走, 却没想王桂花突然朝他扑过来。他愣了一瞬,于策立即拉过姜勤, 让王桂花扑了个空。
“王大娘,姜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总不能说不过还上前打人吧。”于策把姜勤拉到身后护着,语气冷淡。
“我呸!”王桂花见扑了个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周围的村民道:“你们说说,就李真那个软弱的性子,哪敢提和离的事情,要是提早先说了,为何要等到去了于家再闹出这一出,要是他们之间没什么我老婆子也是不信的!”
周围村民窃窃私语了会,有个脾气火爆的大娘直接开口:“不是我说,就算是姜勤给真哥儿提的,那也是真哥儿自己允了的,怎么到头来你又找人家的不是。”
“王桂花,你心不要太偏了,小心人夫婿将你打一顿扔到山里去。”
王桂花扫了眼于策深沉的眼睛,瑟缩了下想着痴傻的儿子又忍不住抬起头,跪在姜勤面前,“姜勤,就算是俺的错,你能帮帮俺儿子吗?他小时候可聪明了,就是落了次水才成了现在的样子,若是你能救好他,俺给你当牛做马!”
王桂花说着还要给他磕头,周围的村民似乎被她的举动所感染,看着旁边揪草玩得痴傻人,竟然还有人开口劝道:“姜勤,不如你就帮帮,他们家也不好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攒功德不是吗。”
姜勤闻言冷眼看去,扬声道:“这位大爷,我何时说过我会医治病症,又何时说过我能医好?”
大爷心一抖,忙说:“你不是救了不少人,之前疫病也是,这次也是,总不能误打误撞吧。”
这还真是误打误撞!
姜勤哪里知道村里把他奉为‘神医’,他只觉得眼前这人口口声声开始为他抱不平,仅仅是因为王桂花假哭几句就偏了心思,跟着一起劝阻,可即便他是所谓的‘神医’,现代都无法做成的事情,他又如何去做。
姜勤冲那大爷说:“还真是巧合,若不是我早就去镇上当大夫赚钱,何苦在这里每天下地累死累活?能救人我自然会救,大爷若看不下去,不如您来,这功德给您。”
大爷被说噎住,动了动嘴唇不敢再说。
姜勤又垂眸看着装腔作势的王桂花讽笑道:“王大娘,你今日就是在这跪到天亮我也没法子救你儿子,我不是大夫更不是华佗,而且这病那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你!”王桂花被他的话刺激到,大声说:“姜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儿子聪明又俊俏,你怕治好我儿子,我儿子抢了你夫婿的威风!”
这话一出,姜勤准备离开的脚步微滞,转头对于策说:“他说要抢了你的威风。”
于策看了眼不知何时把自己身上弄得全是泥巴的男人,抽了下嘴角,按住姜勤的脑袋让他往前走,“别闹。”
王桂花这事一闹,那偏心帮忙的人立刻被众人嘲讽,“莫不是你家等着功德救人?”
“真是奇怪,人王桂花亲戚家都不说啥,你倒是偏帮上了,没听见姜勤说啊,这病就是华佗来了也不成。”
帮忙的大爷赤红张脸,紧紧盯着在玩泥巴的男人,气得走过去踹了脚,“你这个蠢小子,若不是你老娘要给我一捧米,你当我要帮你!”
“陈大发,你敢踹俺儿子!”王桂花一见利索地从地上起来扑到陈大发身上,“老娘和你拼了!”
身后的混战,姜勤还没反头去看就被于策按住,“老实看路。”
“哦。”姜勤撇撇嘴,背着桔梗绳走到树底下。
剩下也没多少,于策一个人包了,只使唤姜勤给自己倒口水喝。
接近午时,阳光毒辣,晒在身上跟火烧一样,姜勤躲在树底下都觉得热得发昏,更别提于策赤身裸露着。
这几日的暴晒,于策麦色的肤色变得黢黑,后颈更是晒掉了一层皮,好在他让姜勤早回阴凉下,不然也得黑几层。
他弯腰把割下的稻谷叠在一起放在田埂上,姜勤看见了就走过来绑起来,板车在不远处,两人这么配合着,动作倒比别人快些。
午时的钟声敲响,姜勤赶紧站起来叫于策。
“来了。”于策擦了把差点糊进眼睛里的汗,慢慢起身把地上的谷子全搬上板车,停下啦喝了口水便抬起板车,姜勤在后面扶着,一路晒着走回家。
谷子和昨日一样全堆在地上,等今天把所有收割好才开始打,因着怕有荒年,今年都没去谷场打,就怕有漏在地上的捡不到,白瞎了忙活。
下午还得干活,姜勤炒了昨日剩下的饭,又多煎了一个鸡蛋铺在于策的饭上,也算是犒劳。
于策端着碗一看只有自己碗里有,筷子一顿将煎蛋夹回给姜勤,“家里还有闲钱,作甚亏待自己,我是男人还能让你吃不上饭?”
说完也不等姜勤辩驳,端起碗吃起来。
姜勤看着鸡蛋,卡在喉间的话愣是没说出来。
这大热天,他根本不想吃油煎的东西,但说出来实在有伤感情,他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拿起来吃。
吃完饭于策拿碗去水井旁边洗,姜勤则拿着硝石融冰冷冻一下金银花茶,午后也热得慌,喝口凉的东西总是好的。
等阳光略微下移一些,家家户户紧闭的门陆续打开,姜勤洗了把脸跟在于策身后出去。
田里就剩一点残余,于策攒着劲一口气给割了,这时天光还早,两人把谷子推回家照常带着大米去阿兰奶家。
昨日的谷子晒在地面,姜勤进去和阿兰奶打了声招呼随后到屋子边找出‘连枷’给于策一把,两人便开始甩动起来。
连枷的板子大,一下能打出不少,村里原先也有牛拉磨,但近来牛的价格又高涨,村里便借不起,府衙也是先紧着大村子,等轮到他们来,时候早过了。
木质板子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地面,闭合的谷子在极大的瞬间崩开来,露出里面的米粒,大米被带进了屋子里陪着,听到声音跑出来看,又被灰尘熏了回去。
谷子要打得久,他们只一点点拿着试,打完把米粒捡起来放在边上的篓子里,打完的稻也不能扔得仔仔细细看一遍,之后还得打一遍才成。
来回了好几圈,第一道谷子才算是打好,一小撮米粒进入篓子,白花花得甚是漂亮。
谷子打到差不多一半,怕阿兰奶到时候留他们吃饭,两人没待到酉时就和阿兰奶说了离开。
回家的路上,院子小的人家把谷子铺出来,还有小孩在旁边守着赶鸟,有人和姜勤打招呼,姜勤笑着回道。
这厢走着,老伯忽然看见他们,叫了声姜勤。
“老伯你怎么出来了?”姜勤笑着问,他之前去菜地都没见着人。
“哎呀,这不是打谷的事吗。”老伯说着突然凑上来小声道,“不瞒你说,我是来告诉你,今年打谷的时候要留下谷粒壳,别傻不愣登得喂了鸡。”
姜勤大概知道老伯要说什么,正想开口又被老伯叫住。
“你快别说!我知道你困惑,但今年搞不好要干旱,我也不敢忘外说,你听我的收着就成。”说完这几句,老伯像是搞什么秘密行动一般快速闪开离去。
姜勤看着老伯东张西望的神色笑了声,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回了家,姜勤看着堆满的金黄稻谷,最后还是决定先留着看看有没有用处。
大旱的消息在村里还没完全传开,就在众人决定再找虔婆算一卦时,村口在外忙活的小子突然跑回村子,大声对着村里的大伙说:“完蛋了,听说北地旱灾,地面龟裂几米,那些个粮食稻谷早没了,据说那边还有人造反了!”
“什么?”村长推开人群,走到小子面前,“你再说一遍?”
“村长,北地有人造反,城里都传遍了,镇上也马上有消息,听说粮价飙升,普通人家都吃不起米了!”
“不知这样,还有人说城外有北地来得盗匪,听闻我们南边之前有雨水,怕是觉得我们有粮食,要来抢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呼,急切切地盯着村长,就盼着村长能想出个法子来,这盗匪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可都是穷恶之徒,听说还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