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勤愣了一瞬, 低头看着那碗里的半截米虫差点没笑出声,周围人收拾东西的动作缓慢, 眼睛都不一例外地看过来。
“你确定是买了我的肉汤, 准备喝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虫子的?”姜勤忍着笑问。
“当然,俺还能唬你不成?”男人见有人看过来,气焰更是大起来, 仿佛周围人都是他阵营的兵士。
姜勤拿了双筷子,把那条虫夹起来对着周围展示了一下, 笑道:“不知道这条米虫是怎么跑到肉汤里面的。”
“这...自然是你做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男人也懵了下,当时情况紧急,压根捉不到别的虫子, 只能掐着米里面冬眠的米虫丢进去。
“是吗。”姜勤将虫子丢回去,掀开板车布,露出一个大桶和一个光盘子, “我这没米哪来的米虫, 莫不是你吃饭时候不小心溜进去的。”
这话一出周围立刻爆出一阵笑声,这二傻子的名号果真不是假的,愣是拿了条米虫去,只要不是个蠢得,这谁能被骗过去, 还真的当自己神气来讹人了。
“你放屁!就是你这里的!”男人被笑声羞得面红耳赤,可想到刚刚姜勤收到的铜板,又忍不住地想闹开。他打听过,一个夫婿进去劳役的哥儿能有什么大本事,认出个虫又怎样, 本来也不是虫的事。况且他是个男人,男人怎么会怕哥儿。
思及与此, 他挺起胸膛,“我直说了,你今儿的肉汤饼子赚了不少,这碗汤里的虫子就算是你的,我也不要多,一两银子就成。”
闻言,姜勤还笑着的脸顿时垮下来,他忙活大半天,通通也就赚了一贯钱不到,这人一开口就要一两银子,合着他还得倒贴不是?
姜勤低头冷笑一声,从桶底下拿出一把柴刀,‘噔’得一下伸出来朝着男人砍去,“要钱没有,要命的话我取了给烧。”
‘嗬’
众人被吓得倒吸一口气,看着泛着冷光的刀锋,再看着距离刀锋不远的男人,纷纷提着心。
男人更是被吓愣在原地,步子都没敢偏离一下,眼睛往下一看差点晕过去,额间的汗液冒出来,他抖着唇瓣说:“拿开..快拿开..”
“还要钱吗?”
“不..不用了..”男人往后仰了点避开刀锋。
姜勤也不是要弄出人命,只是这种人不吃点教训是不会善罢甘休,那副自以为是、了不得的嘴脸当真让人厌恶,拿个米虫就敢理直气壮上来讹钱,看来这事没少干过。
愚蠢至极。
姜勤不顾周围人的脸色,把布盖回去推起板车,朝大米喊声:“走了。”
一人一狗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众人互相看了眼,瘪了下嘴。
这陈六脑子是真不行,讹谁不好去讹姜勤,真是出去干几天工回来脑子丢得一干二净。若不是现在劳役忙,官兵出来瞧见了都是要鞭打的。
姜勤走在雪地里,腰间的香囊里铜板叮当作响,今日赚了不少,即使年前结束劳役,也能赚个三两银子,加上家里存的五两,明年开春说不定就能想建房子的事情了。
雪陆陆续续又下厚了几寸,姜勤清早起来都得赖一会。
“大米,吃饭了。”他在厨房哆嗦了两下脚,切了点肉沫丢给它,洗了个手,冷得他打了个抖,赶紧捧着手哈了口气,拿起篓子走到院子边撒了几把谷子下去。
鸡窝里的鸡慢慢走出来,低头吃着,他绕过去往窝里一看,生了不少蛋。
他小心地掏出来放在篓子里,拿到一个做的木盒子上,依次排列开。
这么多天,攒了二十多个,够吃好一阵。
早饭姜勤打了个甜汤蛋坐在火篓子旁边吃了,热火热汤下去身子总算暖和起来。
因着最近天天走雪路,他的脚一下生了冻疮,肿得跟萝卜大,于策看见了一次就不给他出去,于是他就只能待在家里养着。
闲在家总不是个事,他吃完就琢磨起来,把没用过的缸全都收拾出来洗干净,有活干身上就不冷。
姜勤把瓷缸洗净后摆放在屋檐下,突然想到家里的酒好像没剩多少,他又去看了眼酒壶,又赶紧拿着罐子出去打酒,马上就过年,两个男人没酒喝算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踏出门的那一瞬,大米火速冲出来咬住他的裤脚往回拉。
“汪汪~”
“大米,你干嘛?”姜勤差点被它的力道带倒,“快松开,我有事。”
实在是大米现在快长到他腰间,作为一只大狗,已经没办法像它小时候一样扯开就行。
“汪~”大米还是不松开牙齿,甚至还想把他拽回去。
“大米,听话松开。”姜勤摸摸它的脑袋,小声贴着它的耳朵说:“不松开的话晚上就没肉吃了。”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腿部的动静突然凝固了一瞬,大米慢慢松开后抬起头将他拱出去,自己则火速跑到窝旁边闭眼假寐。
姜勤目瞪口呆,一瞬间怀疑狗子成精了。
关上门后,姜勤走到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那家人门口坐着几个正在勾线的大娘,见他来忙打招呼。
“赵大娘,我来你这买点酒,我家酒没了。”
“诶,好好好。”大娘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线带他进去,两人来到一见小屋子里,黑褐色的大缸规律地摆放着。
大娘拿着姜勤递过来的壶,打开一个封着的酒缸,浓浓的酒香瞬时飘出来,馋人得很。
“对了,上次那个鸭蛋吃完没,我又做了好些,要买点吗?”大娘勾着酒问。
“买,正巧吃完了。”姜勤笑着,幸好陈霁告诉他村里还有人做酒卖鸭蛋,不然他开头的粽子哪赚得了那么多。
“那感情好,这次的咸蛋一筷子戳进去都流油呢,要不是下雪,我早拉街上去卖了。”大娘笑着,给壶子装满后盖上递过去,“要几个鸭蛋?”
“八个。”
大娘封好盖子就去捆了八个鸭蛋来,“五十文。”
“给您。”姜勤从怀里掏出五十个铜板递过去,和周围几个大娘笑了下拎着东西回家。
赵大娘看着姜勤走远了才坐下继续勾线,周围几个大娘朝姜勤走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于家的媳妇身姿真行,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得,又腰窄屁股大,是个能生得。”
“可不嘛,我看他孕痣也红润,于策那壮得,说不定过次热潮就怀了呢。”
“那肯定比你家老陈强。”
几位大娘一听,笑得差点直不起身子。
姜勤完全不知道后面几位大娘怎么议论他,他脑袋里只想着怎么做些果酒喝,家里就还剩些上次摘的红醉果,现在雪大他也不敢再上山,就只能先用着。
他之前做过了好几次,步骤熟练于心,果酒不需要进行发酵什么,直接将果子洗净后放入坛中,加入冰糖和酒液后封盖子,等果子软烂发散出果气就可以。
忙活完一圈,已经晌午过半,姜勤饿得不行,拿着做好的酱猪肉炒了昨天剩的饭。
下午的天变好了点,还有点太阳从云层里透出来。
姜勤撸袖子把院子的落叶扫干净,堆在厨房的灶台下准备晚上当柴火烧,大门忽然被敲响,他正要去大米就先他一步跑过去。
“姜勤~”陈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姜勤打开门,就看见陈霁顶着通红的眼珠子看着他,眼泪要掉不掉看来是受了大委屈。
“怎么了?”姜勤让开来让陈霁进去,关上门搬了个椅子放在他面前。
“哭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陈霁就憋不住一下扑进去他的怀里,豆大个泪花啪啪啪地掉下来。
“诶?到底怎么回事?”姜勤轻柔地拍着他的脊背,怀里的人半晌不说话,只知道哭。
姜勤叹了口气,他实在不会安慰人,只能一下摸一下地安慰。大米听见了动静小心翼翼走过来贴上,似乎也在帮忙安慰。
大概过来一炷香不到,陈霁才收了哭势,慢慢从姜勤怀里起来,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姜勤,我...”陈霁呜咽了声接着说:“我娘给我定亲了,是上水村的屠户,就是市集里卖猪肉的那家。”
“嗯。”姜勤打湿了条帕子递过去,“你娘挑得应该不错吧。”
市集里的那家屠户姜勤也有点印象,人壮脸上蓄着大胡须,一把杀猪刀挥舞地出神入化,人也爽朗,超出一点还会给抹零,乡里乡间都爱去他那买。
“什么不错啊!”陈霁醒了个鼻涕,“那长得多吓人啊,我上次陪我娘去,那胡渣子都快半尺了。”
姜勤一听他这么夸张,“哪有那么长,再说你们不是都爱蓄胡子吗?”
这话不假,也不知哪的风气,男人都爱蓄点胡子彰显自己的厉害,还有人给胡子绑点东西也算是一股风流。
陈霁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这要是你家于策蓄,你也喜欢?”
姜勤稍微想象一下顿时卡住,咳嗽了声道:“那你也不能换不是。”
“啊啊啊!”陈霁抓着脑袋,“所以说我才要哭,我娘还说给我找一个书生,白白净净清秀得不行,跟你一样的。结果今天媒婆带着他来我家,一说道我娘又同意了,他当时还羞红了脸,你知道我差点晕过去。”
姜勤想到那个强壮得跟熊一样的男人露出脸红的表情,没忍住笑出声,“那说明人家喜欢你啊。”
“谁要他喜欢!”陈霁倏得一下站起来,脸皮一下子通红,“那个粗汉子什么也不懂,谁要他喜欢。”
这话说完,虚掩的门突然被打开,姜勤的笑容停了一瞬,眼睛霎时亮起来。
“于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