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咯~”

  这拖长的语调声传声传开,一阵阵笑声紧随着米粒进袋而来。

  姜勤用带子套在出口处,空空的袋里慢慢变得沉重紧实,不多时他就任由他垂在地上,于策换袋子接上,待出口处的声音停了好几瞬才抽出来,拿根粗稻谷打个结扛回家。

  袋里的米要全都放进缸里,原本见底的棕红色霎时被覆盖,缸口也堆得满满的。

  姜勤看着就觉得心安,有米冬天就不难过,前些日子的焦虑也褪下。

  转眼立冬时节,天光大明,几缕阳光透过晨雾,远处山脉被染上了金黄。

  于策前阵子编的火篓子要那镇上去卖,一早就起来收拾,拿根扁担挑了好些个,两边串成一条条。

  “我也去,等我。”姜勤本来懒得出门,但看天气尚好又想去,索性一起。

  “嗯,不急。”于策回头望他一眼,去厨房烙饼。

  姜勤穿戴好,抓一把谷子去喂鸡,又把地面吹进来的枯叶扫干净,给大米的碗里添了水又多加了点肉。

  “大米你今天一个人在家,看牢家里听到没,下午回家给你带好吃的。”姜勤揉了把大米的脑袋。

  “汪汪~”

  “真乖!”

  于策烙完饼出来,递给姜勤一个,将剩余的饼卷起来包起来塞进衣服里。

  两个人吃完整理好东西,于策关上门拿锁锁住后才走。

  路上的泥泞已经被太阳晒干,走起来不累人。

  今日天好,镇上人多,姜勤一身轻跟在于策身后,之前每次来都是急匆匆卖东西,还没好好享受过。

  “我就在这,你要是想去逛逛,可以去西大街那边,听说开了家新铺子。”于策看准了摊位放下东西,给姜勤指了条路。

  “好。”姜勤揣着钱走去西大街,西边的街道宽阔干净,周边的摊位很少,店倒是很多。

  姜勤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新意,就闲逛了几圈,看见一个老人家正在卖棉花。

  他这才想起之前的冬衣破旧漏风,还是于策匀给他最好的。

  “阿婆,你这棉花怎么卖?”姜勤走上前,冬天在即没有冬衣他得完蛋。

  “一斤二两银子。”阿婆微眯着眼笑道,“这可是我们第一季的棉花呢。”

  “二两银子。”姜勤想到自己带的钱,“一身衣服大概要多少啊。”

  “你要的话,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等于五吊钱,一吊钱又是一千个铜板,他还有二十五两银子。

  姜勤纠结了一瞬便拿下,冬天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这幅身子若是一冻一发烧就完了。

  “您走好。”阿婆说着突然低头咳了两声,将东西递过去。

  姜勤接过没太在意,直到他遛弯转到了之前那家医馆,被眼前的场面震惊到。

  医馆门口围满了人,队伍已经排在街道上,周围的店铺纷纷关上一边门,中间老年人多,撑着拐杖一直在低头咳嗽。

  姜勤停住脚,走到旁边的货摊上装作无意问:“这怎么这么多人排队?我还说去拿两帖凉药喝呢。”

  摊主一听先叹了口气,“您可别往那边去了,也不知道怎么镇上突然开始流鼻涕、发热。之前恐慌过一阵但治了就没事,大家索性也不管。就是老人家麻烦些,医馆如今也忙不过来了。”

  姜勤一听症状猜测是流感,这几个月一阵晴一阵雨得,一不留神就会感冒。而古代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流感。

  看这架势,应该快到顶峰。流感的爆发期会持续一周左右,好在是冬季传播速度不快,但也不可忽略。

  姜勤不敢往那边去,掉头就走,他得赶紧把这消息回去告知村长,村里老人多,药材少,若是真有什么大事,不一定送得及时。所以现在组织村里抵御才是重中之重。

  于策一如往常在街边卖火篓子,开始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同,慢慢得他才发现今天镇上的老人几乎没出现过几个,多是年轻人,连对面街卖馅饼的阿婆家也换成了他儿子来卖。

  他心下揣度,脑海里疯狂寻觅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正想着就看见姜勤远远地跑过来,神情严肃,心里有了些底。

  “怎么了?”于策上前两步问。

  姜勤匀了下口气,道:“你卖得怎么样。”

  “还行。”于策看姜勤有话说,微揽着他的肩膀到摊子面前,隔绝开人。

  “镇上有风寒症状,医馆前都是人,我们得早些回家,也得快点告诉村里人。”姜勤小声说着,“这东西传染很快,特别是老人家。”

  于策一听,心下了然,上辈子镇上这个不知名的发热送走了许多老人,当时白帆遍地可见。

  “走。”于策没有丝毫犹豫,提起剩下的火篓子就走。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走回家,姜勤不敢马虎,当即挖出一只姜切了熬煮。又把外面的衣裳脱下来就在远处的盆里,仔仔细细洗脸洗手。

  “走吧。”

  两个人走到村长家,村长这会子坐在院子里抽旱烟,看见来人笑着站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村长,我有事情和您说。”姜勤走上前和村长说了今天在镇上的所见所闻。

  村长神色一冷,把叼着嘴里的烟取下来,谢了一番姜勤后让他们赶紧回家。

  村里当夜就叫人到谷场,一道道急促的铃铛声唤着。

  “今天我听说了个消息,镇上兴了一种伤寒症,会传染。”村长说着环视了一遍四周,看清了众人面上的惊恐。“我叫槐三去了一趟,确实如此。”

  “那..怎么办啊村长!”有第一个人出声接下来便跟炸了锅一样。

  “是啊!我..我们今天好些人都去镇上了..”

  “怎么办啊村长!”

  村长摸了两下大拇指,说:“封村,禁止人出入。”

  “封..村?”

  “村长,如果封村,我们要卖的东西怎么办,今年买年货就指着它呢。”

  村长握着拐杖用力敲击地面,咚咚几声让浮躁的人群瞬时安静下来。

  “人重要还是钱重要,陈四你是真蠢还是想害死全村人。”

  “我..”人群中的陈四不敢抬头,半晌说不出话。

  “这事急得很,今夜就得封住村口,免得有人出去。”村长沉着声说:“镇上人说不会死人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再说人比我们有钱,可以治病。你们呢,你们有几个钱可以耗。”

  “我把话放在这,若是封村后有人出去带病回来,今后就别想再进村。”

  有了村长的话在,大家互相看了几眼,青壮年起身去拿铁锹。

  封村就是要把村门口那条道围起来,大家动身去山脚下挖带刺的藤蔓,用一条一条的藤蔓绕着树干,围得比人还高。

  忙活了小半夜,才把入村的路和山间的小道封了,村长拿着火把看了一圈,站在半山腰上看着远处暗下的镇子,心中一沉。

  村子一封,大伙也出不去,就都围在树下,姜勤每每摘菜路过都能看见陈霁缩在人群中对他笑。

  过几天,气温又降下来。村口的人少了点,姜勤怕有人中招,又从地里拔了两块姜交给村长,村长一看烟也不抽了赶紧叫人切碎了熬煮成汤,每个老人家都送一碗。

  镇上的消息似乎越来越不好,药材几乎抢空,好几个药童纷纷下乡来收药,见他们村封了,还吓一跳,叫了许久才有人应。

  姜勤也这才得知镇上的病情严重了许多,说到底不放心就待在家。

  他背着竹篓上山准备采点金银花回来,金银花清热解毒,对流感也有很好的预防作用。

  金银花小枝细长,对土壤要求不高,只喜湿润肥沃的土壤。

  姜勤分析着顺着土壤湿度行走,终于在一群花中找到了它。他蹲下身从下采摘,避开堆积,小心地放进竹编的篮子里。

  他一边看着太阳的直射角度一边快速采摘,待阳光快覆盖住他这一片时,才放弃继续,走下山去。

  本以为封村应该能避□□感的传播,却不想当夜一声惊叫传遍了整个村庄。

  姜勤被吓醒坐起身,大米估摸也被吓着,一直在外面叫着,爪子挠门声刺着耳朵。

  “怎么了?”

  “我去看看,你待在家。”于策迅速披着衣服,拿起门口挂着的火把出门。

  大米趁着门开溜进来,趴在床边叫唤。

  “别怕别怕。”姜勤摸了摸它的头安抚道,心却狂跳不止。

  外头时而有火光闪过,村中的狗汪汪大叫,寂静的山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姜勤抱着大米坐在床边,不知等了多久门外才传来动静。

  “于策?”姜勤试探地喊了一声。

  “是我。”于策关上门走进来,脱下衣裳。

  “怎么了这是。”

  于策回想到刚刚的场景,竟也觉得心底一凉,但嘴上倒稳固,“没事,可能天气突然冷,陈小阿婆遭不住受寒,人开始说胡话,她媳妇又是个不禁事的,吓到了。”

  “是吗。”姜勤无意识地揉捏了下大米的耳朵,“那村长怎么说。”

  “村里面留了些药,已经熬了,还得看情况怎么样。”

  “但真若是镇子上那个...”

  “我们也得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