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粗糙的种法于策真没见过,他常在集市买卖也听闻现在城中这姜有多金贵,平常人家若是买上一些都舍不得怎么吃,也不是没人尝试过种,偏是刚发芽就枯了,那些会种姜的人嘴风严实,一点消息也没漏过,随之以往,这姜就跟金子差不多。

  于策是见过姜勤种东西的样子,每次都极其认真,双目凝神倒是如他狩猎一般。

  他本身也没多觉得这姜能种出来,谁知没过几周绿芽就冒土来,就那一小块地方,转眼就被长长的绿叶覆盖,足以称得上丰茂。

  姜勤看着叶子长到四五片时,走到坑前拔出两个,赫然带出一大团白色生姜,这时候的生姜最为鲜嫩,名为笔生姜,还剩的几枝,他没赶尽杀绝,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收获叶生姜和普通生姜,又是一笔买卖。

  前些日子还没去拿衣服,眼见天热,姜勤看着手里漂亮的生姜,决定拿衣服的时候顺路卖掉一些,正好他身上也没钱了。

  他如约到达绣娘的地方,拿到了一双薄底鞋子和两件夏衣一件长袖衣裳,略微一看重合处针脚绵密,袖子处竟然还有一个小花样。

  “多谢婶子。”姜勤包好系在身后,多拿些银钱给她。

  解决了这件事情,姜勤来到街边,坐在一处角落,拿出切成块的生姜摆在一块布上,这时人不多,街道上零星几个摊位,吆喝声也小。

  “生姜生姜,切成块的生姜咯。”姜勤吆喝两声便罢,这东西金贵谁知道有没有会盯上他,叫人知道他在卖什么就好。

  生姜稀有,不一会就有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大娘走过来,小声问:“小哥,你这姜怎么卖。”

  “小的五文,大的十文。”

  大娘搓了下手,捡起一块最小的生姜,“那我买一个。”

  钱货两讫后,大娘把姜揣进兜里,快步离开。

  生姜不多,价格又算得上便宜,没过多久就卖完了,还有人要他以后再这个价格他全要了。

  姜勤笑着接过银钱说好。

  卖完已经下午,姜勤收拾好东西擦了把汗,数着手里的铜板走到一家铺子钱要了一杯酸梅汁。

  冰凉的酸梅汁喝下,全身的热气都像蒸发了,舒爽了不少。

  姜勤看了眼烈阳,心想马上就七月,到该忙的时候了。

  “于家的,于策没和你一起来集市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姜勤转过头,是一个中年男人,但没什么印象,不过看他熟稔的样子应当是村里的谁。

  “叔,没呢。”姜勤笑着打招呼。

  “那该说说他,哪有自己媳妇出门不跟着的道理。”

  姜勤尴尬地笑笑,并不接话,他就没把自己当过于策的媳妇,哪会让他陪自己出来的道理。

  “你这出来卖东西?我老远就瞧着你在吆喝,没听清。”

  “就是些野菜,不值钱的东西。”姜勤避开话头道。

  索性那人也没问下去,姜勤便和人告别回到家。

  院子里的姜苗依旧郁郁葱葱,漂亮得不行。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天,雨季悄然而至,一日晌午,姜勤正拿着水稻测试着什么,外头忽得喧闹,不久门就被拍响。

  姜勤起身开门,是那日的大叔,过了几日不知为何脸色苍白,言语间也无力。

  “叔可是有事?”

  “是这样,我好像风寒了,听闻你家有生姜,便想着来问些,城里的大夫都说生姜包治百病。”

  姜勤上下扫视了一遍眼前的人,直到眼前人心虚地移开目光,他才回厨房拿了两块生姜递过去,“既然叔有用,我也不好藏着,不过只剩下这两块了。若是真有不适,还是去镇上瞧瞧。”

  “没事没事。”男人笑着接过去揣在兜里,脚步急速离开。

  这幅样子倒是不像生病。

  姜勤眺望着远行的人,心里估算片刻后关上门,转头收好残留下来的生姜粒。

  翌日,姜勤戴上草帽去田里活水,路上碰见了不少同村的人,他们的眼神很不对劲,有几个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个情况稍微让姜勤上了点心,下一秒他就再度投入农活之中。

  一直到晌午,姜勤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半路上碰见教他种菜的老伯扛着锄头嘀咕什么。

  “老伯!”姜勤上前打了声招呼。

  老伯转过头,额间冒汗,看是姜勤直叹气:“姜勤啊,你不该给陈老三治病啊!”

  “老伯这是怎么了。”姜勤笑着搀着老伯的手,“您别急。”

  “你刚嫁过来不知道,陈老三不是个好的,偷奸耍滑样样都有他。”老伯拍了拍他的手,“我是不信你要暗害于它,但那个人实在会装,现在村里都在说你给下毒。”

  老伯的话解开了早上村民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不过也不算太惊讶,当时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姜勤安抚了下老伯回到家,他本以为陈老三会再晚几天,谁想当天下午就有消息。

  “于家的!开门!开门!”姜勤刚吃完饭,就传来剧烈的敲门声便随着吼声,语气十分不善。

  于策将碗收起来,“我去开。”

  “不用,我自己去。”姜勤站起身,虽是笑着眉眼间却很锋利。

  于策按下心,玩味地看着去开门的男人。

  姜勤打开门,门外站了五六个人,个个都眼红脖子粗得,像是来讨债。

  “诸位..”

  姜勤还未说完,其中一个瘦弱的男人就拿锄头指着他,大喊:“你就是姜勤吧,就是你给我哥吃那毒姜害我哥现在躺在床上,田都下不去!”

  “大概是什么病?”姜勤问。

  “俺们怎么知道是什么病!你只要知道是你把我哥毒晕的!”男人阵地有声道,“你必须得赔钱!不然我就吊死在你家。”

  人说着拿着手里的绳子到处找木梁,周遭人赶紧劝阻,其中一个温声道:“你没钱就去问你相公要,我们也不要多,二两银子就行,何必搭上两条人命。”

  “是啊是啊。”

  眼前乱成一锅粥,姜勤眉毛都没皱一下,反而笑道:“诸位,在下会些医术,不如先让在下去诊治一番若是无果再谈赔钱事宜如何。”

  这几人没见过这番场景,村里人讲话直来直去哪有什么‘在下’什么的,姜勤这话倒像是个读书郎。

  不管是什么,几人面面相觑,气势就先萎了,其中一个年长的站出来一锤定音:“俺们就再信你一次。”

  说要上吊的男人闻言赶紧收好绳索,粗声道:“若是不成,五两银子,一个子也不能少。”

  “行。”

  一行人走到一间木房前,姜勤推门进去,正看见前日脸色苍白的陈老三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呦呦叫,在空洞的房间里确实显得凄凉。

  “快看!看完快走!”

  姜勤无视这些狠话,走进室内,将手搭在陈老三的脉搏上,指腹下的跳动刚强有力,与主人苍白成一张白纸的脸色大相径庭。

  他收回手放下心,装模作样地按了几个地方。每按一下,陈老三的惨叫就更大一声,层层叠叠吵得很。

  “你到底会不会!不会就赶紧拿钱了事!”

  姜勤低头用力一按痛穴,躺着的人立刻痛叫一声,整个人都团缩在一起,唇色和脸色一个模样了。

  “急什么。”姜勤洗了个手,淡淡地说:“我已经找出医救的方子了,就看你们愿不愿意。”

  刚刚还嗷嗷叫的人现下安静得很,不知是被他的动作吓到还是压根不想医治。

  “放屁,你根本不会治。”要上吊的男人忍了半天恨恨地说。

  “那你们就是不愿意医治了?”姜勤慢条斯理地说,眼神却意味深长。

  老伯恰时出现,指着人骂:“陈老四,你个泼皮无赖,你不让姜勤治病不就是要钱吗!置自己的亲哥于不顾,你也配是个人!”

  陈老四不敢顶撞老伯,半晌暗骂:“老不死的。”

  闻言姜勤的眼神微沉,搀着老伯坐在一边,“既然你们同意了,我便和你们说真话,陈叔这病得用蛇。”

  话音刚落,本还在床上痛呼的人静了一瞬。

  “蛇?”陈老四掀起耷拉着的眼皮道:“你莫不是框俺们。”

  “不信你们可以去请大夫来。”姜勤面无表情,在众人的沉默中走出去。夏日将近,蛇虫颇多,他走到一处山丛,拿出一味药,静等片刻就有一条花蛇游走过来。

  姜勤眼眉凝神,当即掐住七寸和蛇头走进去。

  众人也没想到姜勤真能抓着,这下轮到他们害怕了。

  陈阿三更不必多说,当看见姜勤抓着花蛇朝他走来,浑身吓得发颤,花蛇冰凉的触感袭来,他再也装不了,霎时跳起来。

  “拿走拿走!”陈阿三吓得腿软,滑跪在地上,那条蛇的尾巴甩动,嘴里的獠牙清晰可见。

  “求你了,拿走吧。这事是我不对,是我鬼迷心窍看你卖姜,心里嫉妒才演了一场戏!”陈阿三盯着那双蛇瞳,体内发凉,对着自己的脸扇了好几巴掌。

  “于家的,我真错了!”

  姜勤冷眼看着被扇得赤红的脸,最终点点头。这并不算严重,人皆有私心,这事到头来也伤不了他分毫。

  只是搀着老伯离开时,他假意松开手,将蛇丢到陈老四那头。

  两个人离开后,后面的惨叫一声更比一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