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勤在旁边等了几柱香,看到陈强的脸色确实好点了,心底这才松一口气。

  确认是无毒蛇了,姜勤赶紧去路口折了一些小飞蓬,这玩意儿遍地是,不难找。他在小路边的草丛里找到了一大片,赤手抓了一把,蹲在陈强身侧,将它的叶子揉碎之后敷在伤口,本还在流血的地方不一会就止住了。

  陈强感受着腿上的凉意,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前是那个于策家的媳妇儿。

  “是你?”陈强倏然睁大眼睛,想到自己这伤就是因为眼前这人而起,不禁有些气闷,今日蘑菇没采到,人却伤了。幸亏那蛇是没毒的,若是有毒的,他该怎么办。

  思及与此,仅存的感恩之情泯灭,取而代之的是生气与后怕。

  他用力推了一把姜勤,“好啊!就是你,明明是你让老子去深山里采蘑菇,这会又来救老子,你安得什么破心思!”

  “你怕不是觉得村里人都嫌弃你,所以干这事来拢他们的心吧!”陈强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老子真的看透你了,今天幸亏是没毒的,要是有毒的,老子就是死也得拖上你。”

  姜勤愣在地上,脑袋一懵,他没想到陈强还会这样想。

  “陈强!你在胡说什么!”村长站出来,厉声呵斥。

  门口的村民的眼神也变了,前几天那个大婶直接走进来一把拉起姜勤,指着陈强道:“陈强,人是好心才告诉俺们山上有蘑菇可以吃,之前也提醒过你别进去,你偏是要去,被咬了怪谁!”

  陈强一听恼羞成怒,声音越发大起来,“陈凡家的,你别以为跟我有点亲戚,就敢指来指去!你是女的,我不打你,这于家的可是个不男不女的货色。”

  “陈强!”村长呵声道,周围人听到他说那话已经变了脸色。

  陈强被呵住,自知说错话不敢再吭声。

  婶子摆摆手,叫自家哥儿赶紧拉着姜勤走。

  一直到了远处,姜勤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觉得自己回神了。

  “你没事吧?”

  姜勤呼出口浊气,有些歉意地对着眼前的哥儿笑笑,“抱歉,刚刚辛苦你了,我下次去婶子家道谢。”

  “不用,我娘也不图这些,况且陈阿叔确实说话难听。”

  姜勤继续笑笑。

  那人看出姜勤不太想说话,自觉地将人送到家门口之后回家。

  人一走,姜勤突然腿软地跪在地上,用力捂着心脏,冷汗倏然从额角滑下。

  刚刚陈强怒斥的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惶恐无限扩大,其实有一句话他说的不错。大部分村民没有自保意识,若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去采摘受伤或者死亡,他无法承受住。

  村里还有许多像陈强这样的贫穷人士,他没办法精准扶贫就得让每一户人家都吃饱饭。

  思虑一番过后,姜勤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缓,走进家里。家里没人,于策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也没多想。

  冷汗黏在身上不舒服,他去柴房捡了点柴火烧水,烧了几次才弄到了一大桶。姜勤打着哆嗦洗着,看着手中迷你型的无患子,叹了口气,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姜勤洗好穿上衣服,旧衣服泡在水里之后简单煮了点粥吃了走出去,准备去找棵好树摘无患子。

  无患子树很高,喜阳,在半山腰的概率很大。姜勤环视了一圈,找了向阳的地方往上爬。

  “姜勤!”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姜勤转过头去看,是送他回来的小哥。

  “姜勤你也去摘无患子吗?”小哥笑着说。

  “嗯。”姜勤点点头说:“之前忘记问你的名字。”

  “啊,我叫陈霁。”

  “哦,你们怎么往另一侧来。”他没看错的话,那边是背阴面。

  陈霁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去年我们这旱灾,好多无患子树都结不出果子,之前摘的地方我们都看过,果子都不大能用。只好去另一边看看有没有好点的。”

  “那你们也不能去背阴面,无患子树喜阳,土地越湿润越好。”姜勤说着,带着他们走上山,绕过几棵缀着干瘪果子的无患子树,一边观察着阳光的直射覆盖面,一边蹲下身捻了一撮土。

  旁边的几个人见状,都不明白。

  有几个的脸色已经不好,小声道:“在这装神弄鬼什么,还真当自己是个厉害人物。”

  姜勤没理他,从地面的阳光直射的角度来辨别方向,说话的几个已经不想等,跟陈霁说了一声自己走了。

  剩余两个和陈霁玩得最好,见陈霁没走,他们也就等着,只是眼神里充满怀疑。

  直到姜勤走到一处山肩,指着最中央那棵粗壮的无患子树,“这个。”

  几人一看不由惊呼,最会爬树的陈霁不用多说,放下竹篓一个箭步爬上树。

  姜勤羡慕地看了眼他有力的躯体,盯着自己有些瘦弱的手臂,头一次这么坚定自己要赚钱的心思。

  有陈霁这个老油条在,篓子很快装满。

  姜勤吃力地背起来准备下山,途中,他忽然顿住脚步,蹙着眉用力嗅了嗅,空气中好像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姜勤,不走吗?”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姜勤顺着味道往前走了两步,鼻尖的香气越发浓郁。

  其他几人也跟着嗅嗅,片刻后说:“没有吧。”

  姜勤用力耸动鼻尖,这个味道他有点熟悉,一时间忘记了是什么,但他绝对闻过。

  众人不明就里,还是选择跟上去。

  姜勤越过一处山头,很快来到一处背阴面的山坡上,香味已经很浓郁,其他人也闻见了。

  “这是什么香气?”

  姜勤背着篓子往下跳,越过杂草丛这才看清了散发出香味的植物——柴胡。

  “原来是你。”姜勤低头笑了声,伸手戳了戳花叶,“老伙计,好久不见。”

  姜勤上辈子一直和柴胡打交道,他们导师最喜欢这气味,常常放在教室里。而他死前也一直在研究异种柴胡的培育方法,没想到再活一世还能见到。

  “姜勤这是什么?”

  “野生柴胡,药材,可治疗伤风感冒。”

  “药!”好几个少年惊呼道,他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开在山里的药材呢。

  “嗯,野生柴胡喜阴,花朵脆弱,根系却粗壮。不易保存,花瓣变灰色即开始坏根有毒性残存。”姜勤说着,蹲下身扒开泥土,小心地挖出一株柴胡,眼底的欣喜溢出眼眶。

  姜勤摊开手给他们看,“你们要吗,要的话得快点,日头要落下来了。”

  其他人互相看了眼,立刻卸下篓子去采。

  姜勤采了一些问:“我准备拿去镇上卖,你们呢?”

  “我们也去。”其余人说。

  “那我们采完之后在村门口集合。”

  “好。”

  几人一路跑回家,姜勤也回家放下东西。

  这回于策在家,见他背回一篓子无患子,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

  姜勤本着要和室友说一声的心思告知了一下于策,就赶紧跑出去,留下一脸奇怪的于策。

  他一去,村门口已经有人在等,那几株柴胡用破布包着,见他来忙打招呼。

  姜勤笑着回应,跟着几人走去镇上。

  说起来,穿回来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来镇子上,和他想的不太一样,还是萧瑟的样子,店也没几家,路边倒是有几家卖杂货的吆喝。

  姜勤几人来到镇上唯一的一家药房——善药坊。

  他走进去,只有一个穿着伙计衣服的人站在抓药的地方。

  小伙计听见动静,忙笑着招呼。

  “这位小哥,需要抓点什么药。”

  “我是来卖药材的。”姜勤拿出柴胡给他看。

  小伙计伸头看了眼,找来掌柜。

  掌柜从后卧房出来,接过柴胡,心里暗叹一声是个好品相,但转念想到这几位小哥的衣着,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子,约莫是运气好才碰见。

  思及于此,他笑了两声,“小哥好眼力,是好柴胡。只是我们这收药材只收干药,所以只能十文一株。”

  姜勤不太懂银钱的换算,转头去看陈霁,陈霁脸色并不好看。

  他了然,知道这是价格低得吓人。

  “掌柜得,柴胡的用处你我都知道,何必故意压价。”姜勤笑着收起药材,轻飘飘评价道:“掌柜这善药坊也就这样吧。”

  掌柜的脸唰得黑了,“你们几个农家奴,懂个屁!”

  其他几人闻言气急,姜勤拦住他们慢悠悠地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何故辱人。掌柜竟然想压价那就不妨看看这柴胡最后能卖出个什么价。”

  “呸,你以为你在城里,镇上就我一家药房,我若不出价,你以为你能卖去哪!”

  “您瞧好就是。”

  姜勤说完领着众人离开。

  “勤哥儿,当真有办法?”

  “有,我们自己做药丸卖给医馆定会有人要。”

  姜勤找到一个卖炉子的地方,花了两钱借用了他们的药炉。

  说干就干,他先将柴胡架在一个炉子上烤干水分,切下柴胡的根部捣碎,之后就是放进药罐里,大火熬制,最后看准火候,在有些黏糊的时候倒出,晾干之后搓圆。

  说着简单,姜勤连连做了几次,弄坏了两株才做出一个粗糙的药丸。

  之后一共做了三个,有了药丸,便可以去找医馆。

  姜勤带着三枚新做出的药丸走进去,“大夫,我这有柴胡丸您收吗?”

  “柴胡丸?你确定?”

  “小子确信,如若不是,小子五雷轰顶。”

  大夫闻言才蹙着眉毛接过药丸,送到鼻尖闻闻,又找了一个小刀切开一点碎吃下,味甜清香,是柴胡。

  “收。”大夫眼底欣喜,野生柴胡可不好找。

  “小哥准备卖什么价格?”

  “二十五文一个。”姜勤察觉到大夫的情绪,笑着说。

  “有些贵,二十文一个如何。”

  “大夫说笑了,柴胡用处大,想必您这也稀缺,二十文一个实在低了些。”

  大夫盯着眼前这个面上带笑的后生,“二十三文不能再多了,这药丸粗糙还不一定有人买呢。”

  姜勤笑着没说话。

  大夫瞧着面前这位后生,端觉不似普通农家子,咬咬牙道:“二十五文就二十五文。”

  姜勤立刻答应,收下一百二十文钱走出来,其他人见了眼底的笑就没停过。

  他们在一处暗角分了钱准备走,姜勤停住脚说要去买点排骨,其他人一听,说跟着一起去,到时候一起回去。

  姜勤想大家一起肯定安全,于是几人一起去了市集。

  他买了一根小排骨花了二十文,还余下十文钱。其他人心疼极了,他却不觉得,钱可以再赚。

  姜勤高兴地回到家,没有发现后面一缕嫉妒的目光沾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