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后, 池白晚他们回了国,刚下飞机还没出机场的时候,池白晚就被九叔带人拦下了。

  九叔看起来是早就等在机场了, 他恭恭敬敬地接过池白晚的行李,在剧组人心照不宣的注视中, 和池白晚解释道:“栾先生, 请先别走,我们老爷子想见你。你放心, 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温予潇皱了皱眉:“是不是傅总醒了想见他?如果是的话,不用找这么多的借口。”

  一提到傅司寒,九叔表情明显有些克制不住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少爷还在昏迷,没有醒来的预兆。所以,我来找栾先生也并不是他的意思, 只是我们傅老先生想见他。”

  九叔的语气很小心,生怕池白晚拒绝的样子。

  他没想到, 池白晚却淡淡的点了点头,“我去。”

  温予潇皱着眉拉他的袖子,“我不放心你,我陪你去。”

  池白晚拒绝了他,他只是看着温予潇淡淡地笑,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温予潇不甘心地看着他, 最后却只能松手。

  他不知道怎么说, 但就在刚才那一刹那, 他好像从池白晚身上看见了傅司寒的影子。

  疏离的、理智的、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那两张毫无关联的脸在一瞬间重合, 汇成一体。

  温予潇大概知道,他们之间那种自带的气场已经浑然天成,这么多年酝酿出来的氛围无比奇异,无法再让其他的人插进去。

  温予潇却还是问他:“你是不是被他感动了?他舍命救你,你就不忍心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去了,可能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池白晚默默地摇着头,“潇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

  温予潇蹙着眉头,“我知道。”

  池白晚苦笑一声:“我和他分手了,他却执意挽留我。我本来可以不为他触动一丝一毫,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因为而死无动于衷,平心而论,我恨过他,也爱过他,对我来说,过往种种都不重要了,但傅司寒就是那么一个命都不要的人,就算他是个陌生人,救我一命,我也应该去看望他。”

  温予潇无话可说,“你说得对,只是对方是傅司寒,我怕你又受到伤害……”

  池白晚低低道了一声,“不会了。”

  其实大概一年前,傅司寒就不敢那样对他了。

  除了非得把他留在身边不走之外,其余的,傅司寒倒是没做过。

  机场外等待剧组接机的粉丝相当多,池白晚想,不知道她们看不见自己,会不会觉得不开心。

  所以他发了一条微博,解释了自己要去医院复查。

  九叔带着他走过VIP通道,给他打开车门,开车前往了傅司寒所在的医院。

  这辆车就是池白晚最常坐的那一辆,后排有小褥子和软枕靠垫,池白晚喜欢在这里睡觉,所以傅司寒常常会带着他满城市兜风,让他在后排躺着躺着就能睡着。

  后排和前排之间还有小隔板,池白晚有时候会在后排换衣服,因为他可能随时会和傅司寒参加各种晚会,来不及回家。

  那一切好像如梦一般,隔了很久,又出现在眼前。

  池白晚静静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只是一想起「傅司寒」三个字,心里就很难过。

  他垂下眼睛,让自己的情绪不那么明显。

  九叔带着他来到傅司寒的病房,病房里摆放着新鲜的水果和花卉,床边却是空无一人的。

  九叔低声道:“大家都觉得……少爷救不过来了。”

  人走茶凉,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池白晚走过去,坐在他床边,望着他死气沉沉的脸,挂满输液袋的身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傅耘刚好推开病房的门进来,池白晚想要起身,被他按住双肩坐下。

  傅耘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他叹了口气,“小池,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傅耘哽咽着说:“小寒的情况很糟糕,除了身体上的损伤需要恢复的时间,他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不仅仅是死亡,也可能会是植物人,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我听说,他是为了救你才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

  池白晚抿着嘴唇不说话,点点头,承认了。

  傅耘的语气虽然很轻,但也很强硬:“我理解,爱不分三六九等,不管你是谁,只要他爱你,我都可以接受你进我的家门。但他既然救了你,你就不能再对他视而不见,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他毕竟因你而伤,你也是个男人,应该负起这个责任。我就小寒这么一个孙子,我很了解他,他爱你爱到失去理智,我简直没见过他爱任何一个人到这种地步,我也不能理解男人之间的爱情,但我从你们身上看见了让我觉得心痛的情感,也许世间的爱情不只有甜蜜,还有痛苦,如果他带给你的痛苦比欢愉还要多,我对你说一声抱歉。但你不能离开他,否则我真的不敢保证他还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蠢事来,他今天敢抛家舍业不要命的救你,明天就敢和家里断绝关系和你私奔,我不敢想象那种叛经离道的行径,我也属实是怕了他,所以我只能来求你,你就当我是个不讲理的老东西,恨我一辈子也无妨。”

  傅耘难舍地看了一眼傅司寒,揉了揉他的头发:“他爸妈已经出国替他打理产业了,如果他离世,他们也不会回国了,我们傅家的旁支都对主家虎视眈眈,小寒一出事,他们闹分家的闹分家、分财产的分财产,没有一个让我舒心的。我身体不好,也压制不了他们太久,说不一定哪天就被他们气死了。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照顾他。”

  “行吗?求你。”

  傅耘近乎恳切的眼神让叱咤风云一生的他显得十分可怜,他再次握紧傅司寒失去知觉的手,忍不住流下眼泪。

  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他的面容真的很疲惫了。

  池白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觉得悲凉。

  “让我想想,好吗?”

  傅司寒啊傅司寒,你活了小半生,陪在身边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

  所以……他才会把自己抓的那么紧、那么紧吧……

  因为,真的没人爱过他。

  但他对自己的那些伤害又怎么算呢?他就活该被伤害吗?

  这样纠缠不清的爱情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池白晚双目失神地望着傅司寒沉睡的脸,直到傅耘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有给出回复。

  池白晚思考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得出结论。

  其实他自己清楚,他没必要想这么久。

  门外都是傅耘留下的保镖,为了不让池白晚离开,特意留下来看守他的。

  行与不行,他早已没得选,只能等待傅司寒死去、或者醒来。

  池白晚就这样开启了三点一线的生活。

  公司——片场——医院。

  不管他去到哪里,都会有几个保镖跟着他。

  池白晚也已经习惯了。

  比他还习惯的是各类综艺、摄影团队、片场的演员爱豆们。

  大家都能猜得到,傅司寒在悉沙兰电影节后那一段出人意料的剖白是对着谁说的,毕竟除了西方媒体不解风情,那双眼睛放大五百倍的人影就是池白晚没跑儿了。

  更何况天天都有一群伺候少奶奶一样伺候池白晚的壮汉跟着,长眼睛的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了,这傅总人死心不死,活脱脱一个痴情种。

  期间,池白晚听说过一次医生和傅耘的对话,当时,医生颇有些为难:“病人情况不太乐观,可能也就这两天的事吧……”

  池白晚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停顿很久,五秒之后,他继续离开。

  九叔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少爷在临行前就担心会出事,他说他有一种不好的第六感……可能,人在遭遇危险之前,磁场都会先一步报警吧……总之,他提前嘱咐过财产分割的问题,一旦他出现意外,他要把名下所有财产转送给池白晚先生,他说,池白晚是他的爱人,这是他唯一能给他留下的生活保障。”

  傅耘:“……”他没有说话,可能是早就料到了。

  傅耘骂了一句:“他这辈子算是毁在这情情爱爱上面了!他妈的,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畜生!还有他干不出来的事吗?为了个男人,真是失心疯了!我不管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已经把他交给池白晚了,他们俩的烂事自己去解决,你就给我看好池白晚别让他跑了,至少得等到……小寒有个结果。”

  九叔:“少爷……唉。”

  池白晚猛的停下脚步。

  他的心跳疯狂跳动、无法停歇,他的头像是被一条闷棍狠狠砸中,整个人头晕目眩,眼前发花,一片黑漆漆的,瞬间看不清事物。

  如果不是这世界疯了,那大概就是傅司寒疯了。

  这财产他不可能要,谁爱要谁要,傅司寒啊……

  池白晚努力整理了情绪,战栗着转身离开医院。

  大概半个月之后的周六,池白晚从广告拍摄现场回医院,一出电梯,大老远就看见几个黑衣壮汉抱着脑袋跪在走廊里。

  池白晚一边往那边走,一边还能看见壮汉被丢出来,倒不像是受了多重的伤,就像是被人驱逐了一样。

  池白晚淡淡的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壮汉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顿时间两眼热泪,像是见到了亲人:“池先生,您可算是回来了!少爷他终于醒了!”

  池白晚心头一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