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晚那双平素温情的眼睛冷淡下来, 不留情面地说:“我不会给你道歉,是你没礼貌在先。”

  男孩虽然是男孩,体型能吞两个池白晚。

  池白晚体态过于修长纤瘦, 神色却不卑不亢,一副不愿意忍气吞声的应战模样。

  男孩掐他的脸, “Andrò a dormire con me stasera e ti lascerò andare.”(今天晚上陪我睡一觉, 我就放过你。)

  池白晚的脸颊被他掐的很痛,用力地拍掉之后, 他窝在沙发里搓着脸拧着眉头,疼的倒抽凉气:“时寒,他在说什么?”

  傅司寒的表情说不上是哪一种。

  如果愤怒有分级, 那大概是十级——愤怒到极致的冷静。

  傅司寒面无表情,漠然地歪了歪头,“他说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回家就该天亮了。”

  池白晚「啊」了一声, 看了一眼表,怪不得, 已经凌晨三点了,真的该回家睡觉了,明天还要去陆沉那里复诊。

  两个人说的一串听不懂的中国话让男孩砸的更恼怒,他撸起袖子要揪住池白晚的衣领,池白晚下意识想往沙发里躲, 下一秒男孩被横出来的手紧紧攥住手腕,那只手力气很大, 无法挣脱, 几乎要把男孩的腕骨捏碎。

  傅司寒非常没耐性, 今天晚上他受了太多的委屈, 又被霍觉气的火冒三丈无处发泄,唯一的安慰就是池白晚对他和颜悦色,尽管因为失忆。

  现在居然又来了个不怕死的意大利人,简直是往他枪口上撞,傅司寒顿时满腔怒火上涌,情绪找到宣泄口,语气冷如寒霜:“Non toccarlo,Sei davvero disgustoso。”(别碰他,你真恶心。)

  男孩吃痛,手又死活抽不出来,啊啊叫骂着:“Chi sei e quali sono i tuoi affari.”(你是谁啊,关你什么事?)

  傅司寒想说我是他爱人。

  但他不能在池白晚未允许的情况下自作主张说他们俩是恋人,否则池白晚知道了一定会生他的气。

  因此,傅司寒懒得找说辞,干脆不回答,掐着他的手更用力了,俊美的面容戾气难掩:“Scusarsi。”(道歉。)

  他们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李昂斯掉转过头,倒只是笑了笑,“My little friend is so thoughtless that he makes your friend angry. Don't I want to know, who is that gentleman.It doesn't look like normal people.”(我的小朋友太不懂事了,让你的朋友生气了,别介意。但是我想知道,那位先生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不是普通人。)

  霍觉按揉着眉心,满不情愿地说:“Do you know from ShangCheng?”(你认识来自上城的理查德.傅吗?)

  李昂斯的脸色马上变得很怪异,用意大利语问了秘书一大串话,显然在确认真伪。

  秘书也不清楚,同霍觉解释:“李昂斯导演早就听说过傅先生,他旗下集团的在全球范围内首屈一指,本人却很神秘,很少有人亲眼见过他,他不敢确定对方是否是傅先生,他希望和他交谈,如果真的是傅先生,那就太抱歉了。”

  霍觉提起酒杯饮了一口,若有所指道:“Your lover is too reckless, unlike his lover.”(你的情人太莽撞了,不像他的情人。)

  李昂斯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霍觉走过去,拉起沙发角落里的池白晚,发现池白晚缩成小小一团,还喝了不少酒,像上次在夜店那样,无奈的说:“你怎么又菜又爱喝?又喝多了是不是?”

  池白晚却很担心时寒,对他老板的尊敬度都降低了,“老板你快帮帮忙,时寒是不是要和他打架?”

  霍觉淡淡道:“你就别管了,这事和你没关系,你这邻居是个练家子,吃不了亏。”

  池白晚撸起袖子给自己壮胆:“老板你松手,我去帮他!”

  霍觉一把按住他:“你歇歇吧,快点穿衣服我送你回家。”

  池白晚还不想走,不过看时寒放开了男孩,看样子不会再起冲突了,才小心翼翼地问:“时寒,你可别和他打架,会进警察局,不值当,今天是我带你出来玩,万一你进了警局,我就太愧疚了。”

  傅司寒想起了那一回进看守所,他也是为了池白晚打架。

  他很少亲自动手,却总为了池白晚打架,不想别人欺负他……

  可是他自己却欺负的最深……

  傅司寒听见自己温柔地回答他:“我知道,不会打架,别担心,我可不想进警察局。”

  池白晚放心了,扯了扯傅司寒的袖子,“那你不跟我回家?”

  傅司寒垂眸,静静看着他的手,霎时间,满眼的眷恋萦绕心间,于是他抬起眼轻轻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还想玩一会,你到家了给我发微信。”

  霍觉已经在催他了,池白晚只好点点头,扬了扬手机,“你也是。”

  傅司寒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倒是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处喝酒,看着李昂斯阔步朝自己走来。

  “您真的是傅司寒傅先生?”李昂斯在说中文,傅司寒淡漠的想,他真的很会演,当导演之前一定是个好演员。

  傅司寒看了他一眼,“你好,李昂斯导演。”

  李昂斯没再问他到底是不是傅司寒,大概是因为没人敢冒充傅先生,他忙坐下来,给傅司寒倒了一杯酒,“真的很抱歉,傅先生,惊扰你的人,请你原谅。”

  傅司寒倒是没说什么,轻描淡写地把杯中酒搁到一边,一口不再碰。

  态度很明显,他拒绝接受道歉。

  中国区评审员刚从卫生间回来,见到这一幕,也是一愣,询问了具体原由后,大惊失色地用蹩脚的中文和一个中国方负责人说:“是傅先生?这次悉沙兰电影节的资助方名单上也有他,他承诺所得的收益全部拿去做慈善,他是个体面人啊,怎么会和李昂斯起了争执?”

  负责人面露难色地讲解之后,评审员气的浑身发抖,大步走过去揪起那个男孩,一巴掌扇在他脸上:“idiot!”(蠢货!)

  男孩被他扇在地上爬不起来,捂着脸一脸茫然,而后转化为愤怒,他看了一眼李昂斯,然后哭着离开了。

  李昂斯面色不改,继续温和的微笑,转头和傅司寒赔礼:“傅先生,请别生气,请不要因为这一点不愉快的小插曲干扰你的评审团投票结果,这样吧,我明天会亲自上门给你的lover道歉,好吗?”

  傅司寒垂眸,“我不喜欢你们去打扰他。”

  李昂斯脸上的笑容凝滞,“那……”

  傅司寒略显慵怠,“没必要,只要别有下一次就行了。”

  他答应了池白晚不会打架,就是不会打架,对方也不敢和他当面起冲突,国内是法治社会,能不主动惹事就不惹事。

  傅司寒还不至于那么冲动。

  傅司寒起身穿衣服,不再理睬这里的所有人,转头离开了酒吧,哪怕那些人在背后喊他,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李昂斯和评审人Pete看着他,李昂斯眯起了双眼,习惯性地和Pete用中文交流:“他的情人很迷人,我开始担心这次奖项的归属了,他会是个强大的对手,而且,傅先生是站在他那一边的,形式很不利。”

  pete是真听不太懂,耸了耸肩,示意他回去喝酒,“Just do your best.”(尽力就好。)

  李昂斯却看似不太认同他的安慰。

  而且,他发现他刚到手的小玩意儿跑没影儿了。

  ——

  傅司寒双手插兜离开酒吧后,很快就敏锐地发现了有人在跟踪他。

  不,准确的说是有一群人,大概五六个。

  傅司寒一直往前走,拐过了一个黑暗没有路人的街角,那是一条空寂无人的小巷子,他边走边打开手机,看见池白晚发的微信:“我到家了。”

  黑暗中,傅司寒低着头,他的背脊挺直宽阔,手臂线条显得漂亮流畅,他把池白晚丢在酒吧里的围巾搭在小臂上,站定了脚步。

  身后人也停了下来,他们身上很明显的香水味让傅司寒心思很烦躁。

  他闻到了一场肮脏污秽的味道,伴随着冷空气席卷而来,他没有回头,因为他还听见了一群熟悉的脚步节奏声响彻在小巷子里。

  “你站住!”

  是中国人,他对傅司寒喊:“别走,打了人就想走?”

  傅司寒没理他。

  棍棒摩擦着墙壁往前靠近他,铛铛铛的声音令人牙酸,他们脚下的铁钉鞋也把地面踩得作响。

  突然间,一声拳头击肉的声音唤醒空寂的耳膜,所有人之中老九反应最快,在对方用铁棒砸去傅司寒方向的一瞬间,一把薅住旁边人的衣领子,一个带出风啸声的下勾拳对着他下颚就狠狠捶过去。

  对方像是断线的风筝倒落在地。

  其他人沉默不语地围过去,他们之间有着近二十年的默契,不需要多说什么,对着想爬起来的人毫不留余地。

  地上的混混想还击,却被这群肌肉凶猛的男人掰倒在地,折起双手双腿,令人心碎的骨骼破裂声刺耳可怕,居高临下的死死压制住这群街头恶霸。

  傅司寒却在街角燃起一支烟,他很久没吸烟了,自从上一次池白晚表现出对烟味抗拒之后他就戒了,但是今天他的心绪像是心电图来回起伏,从早到晚没一刻消停的,导致他必须吸支烟冷静冷静。

  傅司寒弯下腰,把烟灰弹在酒吧里的那个男孩脸上,冷漠的说:“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有意思吗?”

  男孩听不懂,吐了一口血,咬紧牙关:“……”

  老九用英语翻译了这句话,男孩本来就害怕,硬撑着不吭声。

  傅司寒抬手,轻缓用力地把烟头按进他唇齿之间,滚烫的烟头把那双嘴唇烫出了血,他冷漠说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男孩嘴疼,还是不肯说话。

  傅司寒轻轻叹气,双目抬起望向夜空,低声道:“不想出卖你的dom?”

  男孩愣住了,用磕磕绊绊的中文说:“你、怎么知道?”

  傅司寒淡然地伸出手,指点了他的脚腕:“脚铐,Lione——李昂斯,你们之间的主奴关系还要我挑明吗?”

  男孩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这样的神情在他脸上十分诡异,傅司寒见他年纪小,不过十七八,不想太为难,微抬下颌,叫老九他们放轻些力道。

  男孩却没那么天真,揉着手腕说:“你有什么条件?你们中国人、尤其是傅先生这种有钱有势的人、你不可能做慈善。”

  听见男孩居然知道他姓傅,傅司寒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你说得对,你和你的dom的这场戏演的很漂亮,如果不是你刚说的这句话,我真的要信你是个为爱嫉妒的好情人了。”

  男孩眉头紧蹙,往后一退,猛的撞在老九胸膛上,被老九勒住了上半身,大喊着:“我有、秘密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放我走!”

  傅司寒示意他说。

  男孩没办法了,只能一股脑倒出来:“他喜欢、栾先生,让我在撞他的时候、把药扔进他酒杯里,然后把他带回宾馆、我们三个可以一起play……他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傅司寒闻言眯起双眼,浑身气息瞬间阴鸷暴躁起来,像是被好好睡觉却被捅了一刀的雄狮王,意想不到的愤怒让他一把揪起男孩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什么药?”

  男孩害怕他,哆哆嗦嗦地说:“催、情、药……my lord在这方面一向玩的大胆……”

  傅司寒眼中情绪怒不可遏,他转身,平复了心绪后,才冷声道:“回去告诉你的dom,他在找死。”

  男孩一听这就不是什么好话,显然比「别有下一次」之类的警告来的疯狂恐怖,他们本想见见《白云翻滚》剧组的演员,没想到刚来中国就惹上了不该惹的疯子。

  傅司寒明显想留他一条活路,他就这么被老九一脚踹到地上,赶紧捡起铁棍跌跌撞撞地跑了。

  老九不无担忧:“少爷,要不要时刻关注一下池先生?”

  傅司寒久久没有说话,才道:“嗯,别让任何人扰乱他的演员生涯,也别让他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我不想让他觉得困扰。”

  老九:“明白了,少爷。”

  傅司寒告别了老九他们,独自一人回到池白晚的家。

  他轻车熟路地打开门,还没等推开池白晚的房门,就听见他苦苦忍耐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痛苦的、火热的鸣吟声,伴随着小口大口交换的喘气声,让傅司寒的体温在一瞬间飞飙。

  他早知道他的晚晚太招人喜欢,太惹人眼球,他温柔的性格不仅是对自己致命的杀手锏,更让他在所有人眼里都闪闪发光。

  傅司寒心里很愧疚,今夜终究是自己的疏忽,让他中了别人的恶毒招数。

  他只好推开门走进去,坐在池白晚床边,伸出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次重逢,他害怕有任何一处地方做得不对,让池白晚害怕,逃跑,尽管他的血液疯狂翻涌,催促他不顾一切地把池白晚压下,但是傅司寒不能,也不允许自己那样做,否则,那和把他当成小情人、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傅司寒正努力地去学习怎么爱他,以至于,苦苦压抑疯狂占有的念头之类的,完全违背他的生理本能……

  他想要破坏、独占、强制、不顾及一切……

  可是百般念头转到最后,傅司寒只是颤抖着握住了池白晚的手,搁到自己唇边,轻轻亲吻。

  池白晚喝多了酒,又被下了药,正烧的火热,完全是凭借本能,直把傅司寒的手往那里牵,意义不言自明。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傅司寒却是心甘情愿伺候他,甚至半跪下来,用嘴拉开了他的裤子系带。

  他想让池白晚觉得高兴,所以他不在意用什么方式。

  池白晚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地脸红,被傅司寒按住了双手,动弹不得,只能半张着嘴大口呼吸,完全把自己丢进翻滚的海洋,直到意识化为白色光点,然后消散。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池白晚先是觉得很空,身体里的内脏器官都被洗涤一遍那么疲惫,他总觉得自己身体上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悄悄看了几眼,又没发现什么。

  池白晚满心疑惑地去了洗手间,在洗手台上发现了一套崭新的牙具。

  与此同时,厨房里传来阵阵香气,池白晚寻着香味走过去,看见了男人宽阔的背肩,窄劲的腰身围了一条极细的围裙带,长腿踩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正匀速有力地切菜,码菜,同时还关注着炉灶上熬煮的热汤锅,两只手各忙各的,却也被他操作的井井有条。

  池白晚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心里倒是觉得有意思,时寒昨天没拿到钥匙,晚上留宿在自己家里,居然还记得做早饭。

  确实挺贤惠的。

  他没有听见池白晚的脚步声,直到池白晚点了点他的肩膀,“邻居,你好贤惠。”

  傅司寒肩背一僵,没有说话。

  池白晚绕过去,看他做的菜,啧啧点评:“卖相很差,但是味道还不错,闻到就饿了。”

  傅司寒抿唇点头,“你出去等着,我做好就给你端出去。”

  池白晚倒是不需要,只是笑笑,温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啊?都是我喜欢的菜色。”

  傅司寒怔了一下,半晌才解释道:“我看微博里你的粉丝说的,你喜欢吃的口味……”

  他总不能说是共同度过的那五年时光累计下来的记忆吧?

  池白晚不好意思地刮了下鼻子,“那个,昨晚……我有没有……对你不礼貌?”

  说的含蓄,其实池白晚是想问,他有没有酒后乱性?

  谁知道傅司寒冷淡的眉眼低垂,居然有点委屈,沉声回答:“那你会对我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