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这份寂静的是小芳的电话, 池白晚一接起来差点被震碎耳膜。

  小芳:“我的栾哥你是不是疯啦!你知不知道你在罗斯酒店那一幕上热搜了?!现在公司公关都忙的不行,你马上要拍那部电影本来就是同性题材,你又卡开机关头来这么一出??我的哥, 你真是优秀啊!你是自带流量体质啊!!托你的福,咱们电影现在赚足了眼球!”

  池白晚用了几秒钟接受这个消息, 紧接着瞳孔微缩, 电话都没挂,直接打开社交平台。

  果然挂在最新热搜的那条就是#新声代演员栾愈疑似恋爱#

  什么叫疑似恋爱?

  池白晚耐着哐哐的心跳点进去看。

  他本以为要看到的是一边倒的骂声, 没想到——

  【我看到了什么?他们有钱人玩的都这么花的吗?喜欢谁就直接抢?】

  【咱们就是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霸总追妻火葬场?】

  【我不差那点流量,我要看他俩干什么去了!】

  【楼上嗑cp嗑傻了?没看出来栾愈不乐意?】

  【刚拍几部戏就飘了?这是风险艺人吗?】

  池白晚翻不下去了, 反倒是一旁开车的傅司寒停在红灯前,瞥了一眼池白晚的手机。

  池白晚不想让他看,将手机拿起来搁到耳边,轻声道:“疯子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小芳显然深受刺激, “那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和——啊!”

  小芳貌似才想起来池白晚被傅司寒带走了,马上挂了电话, 发了条微信过来:【注意别被潜规则了,保护好你的屁股,被干了给我打电话QAQ】

  池白晚完全没料到闫芳已经门儿清到这个程度,怔怔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直到傅司寒施以关注。

  “在和谁说话?”

  池白晚唰的一下脸都红了, 把手机关掉塞进口袋,有意无意躲闪他的视线, “和你没关系。”

  虽然是硬邦邦的语气, 到底是底气不足, 语调甚至有些羞涩。

  傅司寒琢磨不明白, 于是当他开到傅家祖宅四合院门口的时候,停了车,却没开车门。

  傅司寒点燃一支烟,夹在两指中间静静看它燃着,没吸,嗓音低沉又疲倦:“我们聊聊。”

  池白晚感觉到傅司寒的紧绷,他自己同样心里悲凉,也许商场上有很多人盼不得一夜千金求傅司寒和他聊,但那一定不包括池白晚。

  池白晚紧了紧嗓子,他受不了烟雾,而且他发现傅司寒换了一款烟,不再是富春山居,而是小佛手,对他来说味道不甚讨喜。

  “聊什么?傅总,从前你从没和我说过这句话,你,不是最不喜欢我多话吗。”

  池白晚静静地看着窗外:“你不是说,只要在床﹉上多话就好了吗。”

  池白晚说的含蓄,但傅司寒却在听见他声音的一刹那回过神,很快将烟熄灭了。

  “我知道,从前有很多事我做的不够好,不够体贴你,从今以后,你不喜欢我哪里,我都可以改。”

  池白晚干脆不看他,“我不喜欢的东西很多,最不喜欢你,你能消失吗?别来烦我。”

  傅司寒喉咙里有很明显的呼吸声,似乎压着心里的疼。

  他的池白晚,不该是这个态度对他。

  车窗外斑驳的树影被风吹晃,傅司寒想起曾在认识池白晚之后,在他学校外注视他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烟火气息很浓重的老式街道,老到傅司寒不得不换一辆平平无奇的车藏匿起来。

  红墙青瓦,市井长巷,少年们背着书包从校门口鱼贯而出,拧开冰汽水大快朵颐,勾肩搭背的打闹着。

  池白晚不一样。

  他孤独的走在最后面,彼时时光来到农历五月,学校外的梨花树开的正好,一簇簇洁白的小花被风吹落,落在少年单薄的肩头。

  少年的面容很温柔,他捻起花,扬在空中,轻轻一笑。

  阳光落在他脸庞上,锁骨上,伶仃的手腕上,那一天刚好是夏至。

  随着夏天一同到来的,还有傅司寒初次的怦然心动。

  傅司寒望着眼前的池白晚,忽然之间,恍如隔世。

  他伸出右手,盖在池白晚的左手上,握住的时候,几乎有点无奈:“白晚……”

  对不起三个字,背后是五年被辜负的时光。

  傅司寒是真心实意想把池白晚哄回来,因为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心。

  他明明那么爱池白晚,可他无法控制自己去伤害对方,他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魔咒,不停的打着爱的名义伤害池白晚,其实背地里是他狂热的占有欲和偏执欲,让他对任何一种池白晚溜出他视线的可能性都感到惊慌失措。

  池白晚只是垂下眼眸,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兀自走了下去。

  傅司寒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池白晚已经走了一段距离。

  傅司寒蹙眉,“你等等!”

  池白晚停在四合院门口,望向雍容古典的大门,他的身影比起少年时愈发单薄,好像一个不留神,傅司寒就再也抓不住他。

  池白晚站在门口,回头望他。

  傅司寒在一瞬间屏住呼吸。

  他突然害怕极了。

  这个角度,和当时池白晚站在邮轮上回眸一眼,往自己胸口插刀一模一样。

  最不愿意回忆起的片段反复上演,让傅司寒神情恍惚,甚至贫血的池白晚脸色苍白,像极了那晚被冰凉海风吹打的面庞,眼眸没有一丝光芒。

  一夜的疲惫都无法冲散惊悚的恐惧。

  傅司寒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更是窒息般的痛苦。

  池白晚真的没有减肥,他是真的消瘦,减肥是饿不出来这种身型的。

  傅司寒:“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家,你得跟着我进去,否则,爷爷会很不满意你。”

  傅司寒低下头,下颌轻轻搁在他的颈窝上,那里的皮肤很温暖,很细腻,也是傅司寒目前为止仅仅能够及到的距离。

  池白晚冷漠着脸不为所动,像个木偶,也许,这陌生的地方,不再信任的人,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浑身战栗。

  池白晚:“你爷爷满意与否我不在乎,是你带我回来的,傅总,你该知道我现在是个病人,脑子不正常。”

  傅司寒看见他垂下眼帘拿出药瓶,抖着手拧开,要吃药。

  傅司寒拦下他,夺过药瓶,看了一眼,是一种陌生的药,法国产,治疗抑郁症。

  “还我。”池白晚轻声道。

  傅司寒不给他,“你抑郁多久了?”

  池白晚轻轻道,“你猜?”

  傅司寒不用猜,“五年。”

  池白晚慢腾腾地拿出药,吃了。

  傅司寒不知道说什么,以往他会用钱解决一切问题,可现在,他遇上一个最不爱钱的人。

  他只能把池白晚紧紧抱在怀里。

  两个人严丝合缝贴在一起,池白晚颇有些无奈:“傅总,这里没有人,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我想和你说,那天,我也跳进了海里。”傅司寒回忆起这段,语气就很艰难,挣扎着说道:“我……我可能死了一次,现在的我,可能是重生的人。”

  池白晚静静听着,也不觉得意外,“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傅司寒「嗯」了一声,池白晚木然说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别的时空,我做你的情人不是我所愿,你信吗?”

  空气变得很安静,傅司寒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去过你长大的孤儿院,我知道你的事情,什么都查不出来,前几年……我一直以为是凌家抹去了你的资料。”

  池白晚歪着头,不明白:“我的资料很简单,我父母已经去世,他们安睡在烈士陵园里,这么多年每年清明我都会去祭拜,只不过你从来没在意过。”

  傅司寒见他这样子,心里天真的少年与此重合,但他真的没印象,“你什么时候去的?”

  池白晚静静看着他,“凌晨去,清晨回,然后给你做饭,这五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傅司寒脑子很乱,他感觉自己像是一辆脱轨的列车,脑子变得混沌,和池白晚的曾经一点一滴回到心头。

  他脑袋里好像有钟狠狠敲响,没错,是这样,池白晚经常整夜整夜不睡觉,借口通常是看书,看电影,然后自己一个人躲去书房,原来都是去了墓园。

  那么黑那么诡异的地方,他居然一个人晚上去,还瞒着自己。

  傅司寒厌恶任何被欺瞒的感觉:“你怎么不告诉我?”

  池白晚冷淡地垂下眼帘,“和你说,你会让我去吗?第二天还不是要我待在家里脱光衣服被你上?你忘了,你通常会在清明节过后的第二天休息,哪也不去,让我伺候你一整天。”

  傅司寒终于回想起来,怪不得每到那个时候池白晚都很疲惫,但他又没在意过情人的感受,当然不记在心上。

  因为池白晚真的很爱他。

  池白晚在每个节日都精心准备玫瑰花,池白晚在他睡着时偷拍照片压在日记里,池白晚每天为他整理西装领带,温柔笑着叫他早点回来……

  傅司寒:“今年的清明节我陪你去。”

  池白晚听完,脸色没有缓和,反而更冷,“不用了,我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如果被他们看见我没有上学,给你当情人睡了五年,可能会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

  池白晚很后悔,他不该告诉傅司寒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否则不会激出他这么多话。

  听着烦心,恶心。

  傅司寒双眼更红了,“你有必要这么倔吗?现在是我在求你,池白晚,你看清楚。”

  “我看的很清楚,我也很荣幸,但我不接受。”池白晚整理衣角,声音温柔低哑,“还有,我们俩没关系,没必要离的那么近。”

  傅司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池白晚可能随时掉头就走,他不能再计划他们的矛盾了,池白晚讨厌他,恨他。

  安静了一会儿,傅司寒才低声道:“你知道惹恼我没有好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池白晚苦笑一声:“傅总,我太了解你了,你只是短暂的冷静,从来不曾说过服软的话,可就算是话说的再好听,你也是条栓不住的疯狗,随时乱咬人,只要一点点刺激,就会无法自控的发起疯,你要我怎么服从你?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傅司寒被他说的话震惊到难以置信,神色愈发冰冷,声音低沉的好像堕入深渊:“池白晚,是我今天太惯着你了。”

  傅司寒强行拉着他的手,硬是把他牵进了四合院。

  池白晚的脚踝还没好,可傅司寒不打算走慢点。

  池白晚咬着嘴唇不肯示弱。

  四合院里热热闹闹,下人们忙的不亦乐乎,院子里,傅家人齐聚一堂,还有霍家,凌家,甚至是……南城地产的方家人。

  他们看见面无表情的傅司寒拉着金丝雀的时候,整座大宅子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