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前准备◎

  迷迭香和红醋栗的香气飘过来, 送入鼻中。

  是周苏郁身上散发沐浴液的味道。

  这种迷魂般的味道和他本身莫名契合——肆意,艳丽,张扬。他突然有一个奇怪的联想, 周苏郁是一朵荼毒与辛辣的白色山茶花, 盛放在天堂和地狱的交界处。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 楚鸣鹤脑子晕乎乎,没注意气氛因为他们凝结了。

  他踉跄了一下,抓住什么东西,一瞧,是周苏郁的手腕。

  周苏郁又有了捉弄他的小心思,声音低低, “老公,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语气带点娇嗔和调侃,尾音又轻又长。

  楚鸣鹤:“你放开。”

  周苏郁盯了下手腕, 看向楚鸣鹤,幽紫色的瞳仁很快黯下来, 嘴角弧度暧昧, “没劲。”

  就要松开手, 谁知楚鸣鹤突然暗中发力,反握住他的手腕, 朝自己一拉, 周苏郁险些打翻桌上的玻璃杯。

  坐在正对面的梁孝洲涨红了脸, 食指敲了几下桌板, “安静。”

  周苏郁笑盈盈望着楚鸣鹤的眼睛, “叫你安静呢。”

  楚鸣鹤的嗓音又低又磁, 充满威胁性, “多少遍了, 公共场合,注意用词。”

  说罢叹一口气,“我是真的想对你温柔一点,但请你自己不要作孽。”

  “合法夫妻,这么生疏干嘛?”

  周苏郁说:“你不要我叫,我还非叫不可。”

  “有人会介意。”

  “谁这么多事儿,顾戚风?”

  周苏郁笑笑,语气明显低沉下来,“现在和我结婚的又不是他,你醋什么?”

  楚鸣鹤语气认真,面无表情道: “我没吃醋。”

  “哦。”周苏郁说:“那你别跨逼个脸,笑一个好不好。”

  “咳咳咳!”梁孝洲使劲将钢笔帽朝桌面上戳,额角渗出汗珠,气得手指发抖,“周苏郁,你把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周苏郁转过身,修长手指在胸□□叠,仍然是那副优雅又懒洋洋的强调,“提前一个小时在傀儡庄园正东门汇合,统一着装全黑漆皮防弹服,配备动力装甲、电子□□,对讲机和战术耳麦,随时和后卫队联络。另外还有特殊参战人员,注意协同作战减少矛盾。切记不要被发现真实身份。”

  梁孝洲轻叹一口气,“记住了就好。”

  周苏郁轻轻一哂,楚鸣鹤随身携带的黑色钢笔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的手指里转着,“必须的。”

  楚鸣鹤用余光一瞥,周苏郁面容在昏暗光线里影影绰绰,露出一点下颌线条清晰富有少年气,一双紫水晶般的眼睛闪烁神秘的光彩。

  注意到视线,周苏郁转过头,朝他嘴角一抿,“今天晚上吃什么?”

  梁孝洲在电子大屏上分析战术,激光笔圈圈点点,严肃认真,而他们却像上课开小差的小学生。

  楚鸣鹤拿走周苏郁手里的钢笔,点了一下他的额角,“认真听讲。”

  “真没劲。”周苏郁朝椅子后面靠,一双长腿舒展开,“不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师都喜欢你这类型的学生了。如果我当老师,肯定也喜欢。”

  直白又诚恳,楚鸣鹤尘封已久的心脏小小跳动一下。

  周苏郁抬手,摆正楚鸣鹤松开的领带,挑了一下他的下巴。

  楚鸣鹤浑身肌肉绷紧,眼神朝他一剜,语气低沉沙哑,却狠戾不起来,“周苏郁,我觉得给你的自由太过火了,这个家谁是主人都忘了。”

  周苏郁哈哈一笑,嘴角勾起戏谑的弧度,“其实有些时候你也挺好玩的。”

  楚鸣鹤看着他的脸,苍白肌肤因为沾上酒气,变得剔透红润,微长的黑色发丝天生卷曲,松松地别在耳后,用黑色小发卡固定侧边,看起来像美术学院里轻纵散漫的艺术生。而楚鸣鹤穿得十分正式,精致的黑色驼绒西装,撑得胸肌饱满,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温润清澈,却很有威压感。

  光是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能自动脑补出一场爱恨纠葛的荧幕大戏。

  一个半小时过去,梁孝洲终于结束了。投影设备关掉,窗帘自动拉开,阳光重新照进来。

  梁孝洲:“注意不要迟到。我们以塔纳托斯学院的研究组名义参加灵兽大赛的地理考察,不是参赛者身份,所以一定要低调行事。”

  梁孝洲一走,秦逸猛地扎到两人中间,义愤填膺道:“你俩咬耳朵的声音也太大了,虐死单身狗,怎么不下海拍剧去!”

  周苏郁:“这不是已经在海里了吗?”

  简耀看傻了,舌头都抻不直,“等等,你、你们……”

  周苏郁微笑,“师弟你来陪陪我们?刚好可以演追求女神求而不得的好兄弟男二号,我看着非常合适。”

  秦逸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的颜值配不上。”

  宋婉乔默默遮住眼睛,“什么事儿啊这是。”

  简耀忽然想起来,“我们班女生最喜欢看这个了,两个男人酿酿酱酱,说实在他们两个还挺养眼。”他仔细端详楚鸣鹤和周苏郁,“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楚哥的颜,比较像男人。”

  秦逸开了一瓶伏特加,倒上满满一杯,推到楚鸣鹤前面,“瞒了兄弟这么久,太说不过去了。你两个月前说系统匹配配偶是人体兵器特殊种,我还纳闷儿登记在案的特殊种就这么几个,没想到少皇爷就是不一样,金屋藏娇连兄弟我都不知道。”

  楚鸣鹤白了一眼,伏特加一饮而尽,唇角浸润得鲜亮,眼底暗藏笑意,“无可奉告。”

  闹了半天,敲打楚鸣鹤无果,秦逸偷偷问周苏郁,“话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楚哥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你偷偷跟我说说呗。”

  “说来话长。”周苏郁用余光瞄了眼默默喝酒的楚鸣鹤,“不过是我不好,先赖上他的。”

  “卧槽!”秦逸忽然激动起来,“原来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太不厚道了,每天在学校里处得和陌生人似的,原来玩儿地下情,是不是很刺激?”

  “秦逸。”楚鸣鹤将刀片般的眼神递过来,声音低沉,“别听他瞎说。”

  周苏郁笑笑,耸了耸肩,“专横。”

  简耀夹在一群老司机里,涨红了脸。楚鸣鹤体贴温柔地叫服务生加果盘,“你吃点水果就好了。”

  “唉通讯器忘记拿了。”此时梁孝洲突然回来,“我不在,你们几个小崽子又闹什么?我在对面都听到你们的叫声。”伸手敲了一下秦逸的脑门,“尤其是你,一天天鬼哭狼嚎的,多跟你兄弟学学,没个正经样。”

  “好痛,教授您下手太重了!”

  周苏郁补刀,“对啊,小学生一样。”

  楚鸣鹤满脸不可思议——这里最小学鸡的人是你吧!

  在场唯一的正经人楚鸣鹤干咳一声,试图将话题拽回正确的轨道。

  “梁叔叔,在回收四大害的过程中有什么需要注意和警惕吗?”

  “时间再提早半个小时,计划有变,之前敲定的外援来不了。落日平原大厅A楼后门集合。有专门的人护送你们过去。”

  梁孝洲用笔敲了下桌沿,“我给你们开了特别通行证,和另外两个队员会合后,不用和其他人挤,直接从传送门到指定场地。”

  楚鸣鹤他们属于特别对害搜查队的编外人员,他作为特别助理参与回收计划。其他人员分工也很明确,一个队伍就像一支球队。楚鸣鹤是总指挥,秦逸是后勤部,他没有和灵兽签订契约,只作为技术安全支持。简耀是前锋,宋婉乔镇后,他的一个同门师弟还有两个没有见面的人体兵器作为中部力量。

  一直不说话的周苏郁忽然开口,“那两个人体兵器叫什么名字?”

  梁孝洲只是笑了下,看着周苏郁的眼睛,“你应该认识。”

  “噢。”周苏郁将下意识前倾的身体靠回椅背上,一直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舒出一口气,“我猜也是。”

  什么认识?楚鸣鹤左眼皮一跳,拉着周苏郁就想问个究竟。

  不过,自从“天使猎人”计划失败后,很多幸存下来的人体兵器,因为实验漏洞,身体器官系统发生变异,衰竭,流化,而导致残疾,死亡。像周苏郁这样幸运地撑到现在的,一只手数不出来一个。有可能是周苏郁的故友旧交,譬如股戚风这样的。

  这样一想,就觉得不现在问也没关系。反而衬得他太心急,太在意。说到底,楚鸣鹤是顶级皇族血脉,天生的掠食者不想在这场情感博弈中先低下头来。

  他将高脚玻璃杯转了三十度,照见周苏郁素白的脸,发现他也在瞟着自己。

  呵。

  楚鸣鹤转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心室里却腾升出电流通过的密密麻麻的酥痒感。

  “这次我会和你们一起去。‘傀儡庄园’临近贝塔辐射区,很多受到辐射形变的异兽会间接性出没,A及以上,血液带剧毒,如果没有血清会非常危险。”

  梁孝洲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顾名思义,异兽是身体机能产生异变的碳基生命体,通常长相奇怪,不能被人类所驯服,野蛮,粗暴,攻击性极强。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沉默。

  这不是儿戏,是真枪实弹的对抗。

  “现在有想退出的可以提出来。”梁孝洲突然严肃,“现役有能力的特勤部队人员太稀缺,而且风险非常高,楚鸣鹤,尤其是你要好好想清楚,你哥哥曾经就在特勤中队担任过大队长,后来因为腹腔中弹再也不能上前线,才找人调送到研究所。”

  楚鸣鹤的家族是阿尔法星皇族最主要的血脉之一,社会上重大事件都由家族人员负责,比如灾害,劫难,战争,皇冠之重,德需配位,可以说是天生的责任。但周苏郁不一样,他是人体实验计划的受害者,前半生颠沛流离。但凡楚鸣鹤有一点良心,都不会将他绑在身边,用拙劣的借口。

  可是苏郁自己却说“我先招惹他。”这是不是一种变相的妥协?

  心里七上八下,楚鸣鹤看向正在喝酒的周苏郁,企图看穿他的心思。

  三十秒过去,没人应答,梁孝洲觉得自己选对了人,心里宽慰,“放心,刚才就是吓吓你们。我们有安全保障部门,万无一失。”

  “请问有抚恤金吗?如果不小心挂了话。”

  周苏郁玩笑话的口吻,其他人笑起来。秦逸权当他幽默,拍拍他的肩,“有,把楚鸣鹤家在市中心的宫殿和马车赔给你。”

  “都说了万无一失。”楚鸣鹤踩了一下周苏郁的脚。

  周苏郁举手投降,“好的小少爷。”

  梁孝洲赶着回灵兽监察所,匆匆告辞。老干部一走,秦逸就和简耀扯着学校八卦和研究所趣闻。宋婉乔一边附和,一边瞅楚鸣鹤的脸色,似乎各怀心事。

  秦逸一拍桌子,“我们点些喝的吧,刚才教授在我都没敢敞开。”

  聊天氛围轻松随意起来,服务生提来一扎亮澄澄的鲜酿纯啤,然后是楚鸣鹤特别给小朋友点的甜橙气泡水,冰镇杨梅和哈密瓜都是鲜切,可到嘴里却没什么滋味。

  楚鸣鹤把厚重的窗帘拉开,让阳光透进来,昏暗的包厢被照亮。

  沉闷,乏重的心情被驱散了些。

  一回头,就看见周苏郁的雪豹耳朵长了出来。

  酒精促进血液流通,身体发热的情况下,特殊种极其容易暴露原生血脉的显性基因,比如长出兽耳,兽角,兽尾之类。

  楚鸣鹤已经看过周苏郁暴露原形非常多次了。这个社会对特殊种并不宽容,找什么东西将他的脑袋遮住或者盖起来,是楚鸣鹤的第一反应。

  秦逸却从来没见过,“你老婆暴露了!”他吓得从座位上弹起来,“我昨天看的特殊种的限行令,政策真的很不友好,楚哥快找点什么给周哥挡一下,万一有监听和针孔摄像怎么办呢!”

  “有病啊你!”宋婉乔一边骂他,一边堵住全程发懵的简耀耳朵。

  秦逸插着手反驳,“人家堂堂正正结婚,光明正大做人,我陈述事实怎么个你了?”

  宋婉乔喷他:“粗俗!”

  “唔唔!”简耀被夹在中间,呼吸困难离窒息不远了,痛苦地呜咽道:“姐你的手劲儿也太大了!”

  将他从宋师妹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楚鸣鹤鬼使神差地拍了下周苏郁的发顶,“你真的醉了?”

  周苏郁仍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我千杯不倒。”

  简耀看了看他微微泛红的脸,“他是不是酒精过敏?”说完看向楚鸣鹤,想征询他的意见。

  “我哪里知道。”楚鸣鹤没好气地回答,转头拿起剩下三分之一白兰地的高脚杯,赌气似的一饮而尽。

  楚鸣鹤笃定自己很清醒,尽管周围景物摇晃的厉害,耳畔突然传来周苏郁的声音,“你喝醉了。”

  “你才喝醉了。”

  “你摸摸。”周苏郁将耳朵伸到楚鸣鹤眼皮正下方,“刚才我给他们都摸了一遍。”

  楚鸣鹤一下清醒了,“你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很想摸吗?”

  看着楚鸣鹤红白交错的脸,周苏郁心道真是有趣极了。

  “周哥刚才给我摸了!”简耀得意地炫耀,他一直很想以人体兵器作为暑校的研究课题,以前一直没有机会,“有点像饺子皮,但没有想象中软,但很有韧性,而且还会动!”

  饺子皮,什么诡异的形容。

  楚鸣鹤不屑一顾,“谁的耳朵都会动。”

  秦逸:“哟,你吃醋啦?”

  简耀反驳,“我的就不会!”

  “因为你是正常人,他是特殊种。”楚鸣鹤懒得再解释。

  这时,简耀突然不出声了,楚鸣鹤抬一下眼,只看见他手背上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扫过去。

  “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