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故事之心的开端◎

  第一轮是401班的主场。周苏郁和周南晚躲在树冠上, 谨慎细致地观察树下的状况。

  后方的冠丛微动,周苏郁耳朵一动,“谁?”

  “是我!”顾戚风举贴着枝干爬出来, 急急忙忙双手投降。

  周苏郁见他重心不稳, 伸手托住后背, 好气又好笑,“小祖宗,你要是摔下去,我们都要完蛋。”

  顾戚风蹭着他手背,像只乞求主人原谅的小动物,“我在哥哥身边有安全感。”

  周南晚见有人要和他抢位置, 拉着冻脸不说话, 扯了下周苏郁的衣袖,脸颊肉鼓起。

  周苏郁正色道:“我只有一个弟弟, 蛋糕,你, 下去。”

  “啊。”顾戚风脸上大写着失望, “现在下去会被发现。”

  周南晚说, “算了。就让他待着。”

  “苏郁哥哥你果然在这!”后头又冒出来一个人,是咋咋呼呼的季绒, 周苏郁脆弱不堪的小心脏如雷震鼓。

  向来话少的周南晚都憋不住了, 压低嗓音道:“小声!过于集中容易被发现的!”

  话音刚落, “猎人”便往这边看来。顾戚风吓得不敢吱声, 紧紧抱着树干。季绒胆子肥, 往周苏郁怀里钻。

  软香入怀, 周苏郁的心却提到嗓子眼。他憋着呼吸, 体内运气, 把存在感降到零。

  “猎人”走到树底下,树冠里飞出一只蓝鹳,他抬眼瞟了几下,然后悠到别的地方去了。

  周苏郁他们在树冠上静止了三十五分钟,再忍五分钟就触到胜利。肖诃,余彬礼都很长他脸,没有被捉到。其他班的人都有一两个被“猎人”擒住,周苏郁颇感得意。

  就在倒计时的时候,“猎人”忽然笑了几声,雪坑里揪出来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周苏郁眼一花,再一定,看清楚正是肖诃和余彬礼,差点从树冠栽下来。

  余彬礼可怜巴巴地嗦鼻涕,抬头往树冠这边望了眼。

  “猎人”的洞察力何其敏锐,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正走过来,顾戚风小声说,“我抓到只松鼠,他过来我就扔下去,这样就不会以为是我们了。”

  周苏郁心道没用。那“猎人”早有怀疑,杀回马枪是必然的事。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

  顾戚风以为他不说话是默许了,于是从怀里掏出松鼠,捏着后颈,准备抛下去。

  然而瑞雪压着树枝,这么动弹,树枝就要折断。周苏郁心想要完球,三四团雪砸到“猎人”脚边,他笑起来,叉着腰向上喊话,“自己出来投降吧。”

  只听轰隆一声,周苏郁,周南晚和顾戚风纷纷从三米半的高空摔到地上,滚雪球似的砸出一个大凹坑。幸亏下面是雪地,压在最下面的周苏郁不觉得疼,虽然吃了一嘴雪泥。

  季绒挂在树梢上,吓得发抖。她体重轻,被周苏郁临门一脚蹬上树冠,逃过一劫。

  游戏结束的哨声响起,402班几乎全军覆没。

  乖乖地在后颈上画好红色的叉,周苏郁用拳头擂了下“猎人”的肩,笑着说,“你们等着瞧,我要把你们一个个全部揪出来。”

  “猎人”把身份牌交给他,碰了下拳,笑着回应,“好,我们等着。

  余彬礼抓着周苏郁的衣袖,眼泪混合着鼻涕泡,一条条被冻住,蹭到他衣服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苏郁哥你不要生气……”

  周苏郁用雪给他擦鼻涕,“输赢乃兵家常态。你着什么急?对了,我还没问你们俩怎么凑一起了?雪坑里很好谈情说爱吗?”

  肖诃扶眼镜,指着余彬礼告瞎状,“他找不到你,非要跟着我。”

  这话中听,周苏郁噢了声,可劲儿呼噜着余彬礼的头发,“没事儿啊,下一把哥哥给你们赢回来,不会被淘汰的。”

  余彬礼嚎的更大声了,“你就是我爹!我爷爷,我祖宗!”

  周苏郁说到做到,第二轮赛程不过一半,半数的“鬼”就被找出来。401班全部栽在大魔王的手上。

  前猎人好奇地问,“你开天眼了?怎么这么快找到我们?”

  周父对兄弟俩极为严苛,严父慈母的典型代表。

  除去上下学时间段,他们要在圈成道场的院子里练身段。长剑短矛匕首镰刀,必须样样精通。对着木桩出招要快狠准,移动步法还要漂亮,格斗术也要学,巴不得把他们练成斯巴达战士。

  周苏郁不好透露练家的本事,用自己拜了个绝顶天师搪塞过去。

  他当真一绝骑尘,生怼史上最严厉教官的风光伟绩当日传颂开,大名传遍整个“天使”,村里的林农工人和老小妇孺都无不知晓。

  周末是孩子们的自由外出时间,周苏郁扛着锯条和工兵铲就下了山,基地到山脚村庄不过一个小时步程。拨开白雾,瞧见一片和天空颜色别无二致的冰湖,湖心有游鱼,是一种八鳍三尾的冻原生物,肉质鲜美,是猎民们的主粮。

  前些天答应帮独居的卢希老奶奶打猎,他跟着大儿子打下手,用锯条做好陷阱,工兵铲挖出深坑,上面铺杂草,最后盖上松软的雪。

  半天下来捕获三条鱼,两只冻原雪兔和花角麋鹿,麋鹿怀着孕,周苏郁和大儿子僵持不下,最后在卢希奶奶的调解下放了。

  偷偷跟在周苏郁后面的402班小朋友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季绒犯花痴,“苏郁哥哥就是正道之光,人好心善,我以后要做苏郁哥哥的老婆。”

  顾戚风急得打磕巴,“那我也喜欢他,我怎么办?”

  季绒甜丝丝笑着,“你可以当二房小妾。”

  余彬礼抱着从后厨偷来的烤红薯啃,脑子难得灵光一回,“你们这是犯了重婚罪啊。”

  肖诃无语,顿了顿,“我们这样老是黏着他,是不是不太好?正常人都会嫌烦吧。”

  余彬礼嘬着手指上的残渣,好奇地问,“那你干嘛跟过来?”

  肖诃推眼镜,“因为你们总是闯祸,我得看着。”

  余彬礼捏他脸笑说,“没劲,你一说谎就扶眼镜。”

  肖诃瞪偷笑的其他人,“小心在他身上栽跟头。对谁都好,就是对谁都冷漠,整天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样子。”

  一直沉默的周南晚跳起来打他,两人抱作一团,滚到了被雪掩住的沟渠里,声音把正在小院里劈柴的卢希奶奶引来了。

  周苏郁领回五个挨千刀的,每人赏了一个脑瓜崩。顾戚风觉得不够,央求道:“不够用力,再来一下。”说着把头往前凑。

  周苏郁吓得不轻,以为把人弹傻了。余彬礼抱肩后退,大呼恶心。肖诃和刚刚和好的周南晚嗑瓜子看戏。

  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小客人,留下吃晚饭是顺理成章的事。卢希奶奶很喜欢小孩子,特意拿出珍藏的冻牛肉和水果糖,多熬煮两锅鱼腥草枸杞汤。

  用膳后,嘻嘻哈哈地围坐炉火边,周苏郁冻僵的身体暖烘烘的,吃饱喝足,羊毛毯裹成肉乎乎的蚕,放松地窝在沙发里,觉得恍如遥不可及的梦境。

  门框悬着的风铃被风吹响,进来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孩。

  卢希奶奶打招呼,“回来啦,今天可冷了,快点来烤烤。”

  小孩点点头,莫名迎上周苏郁懒懒的眼神。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海蓝色头发色泽丰润,黑黢黢的眼睛看起来略带阴沉。步履和年龄不相称的稳重,被黑色的宽松羽绒服罩着,像正经古板的小煤气罐。

  他坐在小矮凳上,慢条斯理地弄雪地靴的鞋带。就在周苏郁看得打瞌睡时候,他走过来,摘下毛绒护耳罩,撩开黏成一缕缕的额前碎发,耳罩捂住两只冻得发红的耳朵。

  被火烤得睡眼惺忪,周苏郁抬头,黑色眼珠润上朦胧水光,“你给我干什么?”

  楚鸣鹤语气严肃,“救死扶伤。”

  其他人笑起来,楚鸣鹤不知道他们笑什么,语气带有一丝慌乱,“我看他快不行了。而且被冻伤之后不能马上靠近热源,组织容易损伤,病情会加重。”

  “我死不了。”周苏郁没好气地摘下耳罩,手指揪着上面的毛毛,莫名觉得不爽。

  窗户关紧了,窗外阴风刮着,雪霰落的急促却均匀,砸在窗户上比风声还响。透着玻璃瞧见了楚鸣鹤故作镇定的脸,目光却死死嵌在他作恶多端的手上。

  于是他假装看不见,继续拔着毛毛。

  卢希奶奶介绍,这是寄宿在他家的小公子哥,来自阿尔法主序星,好像是某个政府高干子弟,比他要小几岁,来这里过寒假,具体的周苏郁没听清。因为他太困倦了,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连人家名字也没记住。

  醒来就入暮,雪停,天空染上橙红色的烟霞,雪山是金黄色,很是赏心悦目。

  小蓝毛趴在桌子前写作业,周苏郁晃过去,看到咒语似的公式字符就头大。

  “我以后不会再借你东西了,你都揪秃了。”楚鸣鹤一板一眼说。

  “对不起呀,哥哥我手欠。”周苏郁眯起眼笑,拿出讨好卖乖一套,凑近脑袋,“你字写得真好看,又圆又可爱,卢尔哥家的鸡窝似的。”

  笔往桌上一掷,楚鸣鹤抬眼瞪他。

  真可爱,周苏郁狂笑。

  他拉一张椅子坐旁边,热热乎乎挤一块儿,膝盖蹭他小腿,“小朋友几岁呀?什么名字呀,叫声哥哥听好不好?”

  周苏郁弥漫着散漫危险的味道,只是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孩儿,调戏人的动作却拓落不羁,行云流水,比大人不要脸。

  完全是花架子,未来的浪荡子。

  楚鸣鹤被气走了,又羞又燥,寻得一个阴冷的角落待着,离被周苏郁雄霸的火炉距离很远。

  周苏郁见他从卢希奶奶口中得知今晚他们要在这里过夜,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狰狞起来,白净小脸变成死面馒头。

  周苏郁叼着樱桃梗,坐在他刚才写作业的位置上,把被遗弃的草稿纸折成纸飞机,然后又折成小兔子,最后折成楚鸣鹤书包上的猫咪挂件。无聊了,他枕着胳膊,趴在桌面,歪着头笑眯眯凝视他。

  楚鸣鹤敢怒不敢言,写不出一个好字来。

  顾戚风问,“哥哥,你是不是看他不爽?我们帮你报仇。”

  周苏郁揉着太阳穴,“可别,你们嫌给我惹出来的事儿少?”

  季绒说,“我听卢希奶奶说他怕禽类,我们弄鸡蛋,晚上放到他被子里,第二天醒来一窝小鸡,吓不死他。”

  周苏郁语重心长,“傻子,雄性生命体孵不出小鸡。”

  顾戚风抢着说,“卢尔哥哥刚才从邻居家拿回来一只火鸡,明天复活节就要吃掉,不如我们物尽其用。”

  秃脖子火鸡从栅栏里探出头,咕咕叫着,绿豆眼滴溜溜转,和正在思考的周苏郁对上眼神。

  腹里来坏水,周苏郁笑起来,响指一打,“我想到个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