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周苏郁雪豹耳朵边缘染上一层绯红,和他脖颈的颜色一样。尾巴一甩一甩,楚鸣鹤想起了向他讨食呲牙咧嘴的小雪豹。

  这俩货简直一模一样。

  女孩递给楚鸣鹤一张纸条,求他等周苏郁清醒后给他,上面有她的联系方式。

  见女孩仍不死心,楚鸣鹤也不再说什么。

  周苏郁勾着楚鸣鹤脖子,指尖轻敲锁骨,伸手往他口袋里掏,楚鸣鹤没想过他这般放浪,冷斥一声,对方拿出那团被他揉皱的罚单,眉头皱了下。

  女孩走了,周苏郁抖抖耳朵,“我没有给她联系方式。”

  深紫色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伪装得深情,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那张漂亮的嘴里溢出缠绵的情话。

  楚鸣鹤冻着脸,抽走罚单,里面夹着女孩硬塞给他的联系方式。

  他面无表情,“所以她给了你。”

  楚鸣鹤不动声色地伸手推开近在咫尺的脸庞,呼出来的热气打在他脸上,带着股浓郁甜香。

  周苏郁眨眨眼,圈着楚鸣鹤脖子的手力道收紧。

  半晌,他摇摇头,像个懵懂的孩子似的,“我不要。”

  楚鸣鹤把纸条放回口袋,眯着眼凝视他。

  然后伸出手把翘起来的呆毛抚下去。

  呆毛似乎也沾上了玫瑰星云的味道,摇摇欲坠的路灯下染着点粉。

  周苏郁接着咕哝,“没给顾戚风,他出钱买都没给,我可是很贵的。”

  大概是真喝醉了,他捏住楚鸣鹤的两边脸颊,往外拉,凝固的嘴角微微抽搐。

  楚鸣鹤攥住他腕骨突出的手腕。

  黑色皮革choker环绕苍白脖颈,此时被取下,箍住两只手腕,像盘踞领地的黑色巨蟒。

  正端详着那手腕,周苏郁忽然抬头笑起来,梨涡像盛了两碗樱桃酒,“你不夸夸我?”

  “夸你什么?”楚鸣鹤淡淡道:“守身如玉洁身自爱?”

  私底下多乱都不知道。只是这个人惯常用清纯笑容的伪装罢了。

  凌晨四点,酒吧已经打烊。老板坐在吧台前做账,瞧见有人进来,吓了一跳。

  楚鸣鹤神色奇怪,明明是剑眉星目的底子,眼底却盘踞着沉郁之色。

  目光落在他身后脚步踉跄的青年身上,他脆弱的心灵受到了震撼。

  周苏郁想把滑到手肘的渔网外套拉上去,空气有点冷,他却很热,但是这样半露着肩膀的,总给人欲拒还迎的感觉。

  他那一身黑暗系朋克cos服没有换,不知被什么人拉扯,渔网格子愈加松垮,像垃圾袋套在身上。

  老板却想,好逼真的兽耳和兽尾,一定很好rua。

  楚鸣鹤步伐款款地迎面走来,把老板的目光驳回去,“抱歉,您能够回避一下吗?”

  他手里把玩着周苏郁的面具,自己的面具没来得及摘,又是一身西装的,显得冠冕堂皇又不好惹。

  老板斟酌着措辞“你们不要闹出太大动静,周围居民楼多,怕人家把我查封了。”他小心翼翼问:“你们不要碰坏东西,这桌子椅子都是上好木头,从尼比鲁星传送过来,很贵……”

  楚鸣鹤还没说话,就见老板突然落荒而逃,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回头。

  周苏郁垂着头,用嘴衔着拉链尾巴,慢慢往上拉扯。动作很吃力,因为够不到这么长距离,于是额尖滴落热汗。

  领口宽松的缘故,俯视着他的楚鸣鹤能看见锁骨圈起来的阴影,还有他后颈的红色伤痕,暖光烘烤下色泽艳丽。

  二十秒过去,周苏郁终于把拉链好。

  他用小拇指勾勾一直默不作声的楚鸣鹤的西装领带,“我累了,来把椅子呗。”

  拉来椅子,楚鸣鹤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周苏郁扭着腰,调整到舒服的坐姿,四肢舒展,这才缓缓道:“我老婆。”

  楚鸣鹤把啤酒瓶瓶口正对着周苏郁,挑起尖尖的下巴。

  周苏郁像一张柔若无骨的宣纸,被墨水打湿,瘫在椅子上,就要化开。

  神志不清的周苏郁歪头看他,盲目又顺从。

  楚鸣鹤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酒后吐真言,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楚鸣鹤是唯科学论主意,当摄入大量酒精后,人的大脑不受控制,容易产生幻觉,造成情绪上的波动,说出来的话不受自我控制。

  但老天给了他这个良机,就要试试。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楚鸣鹤拉了把椅子坐在周苏郁对面。

  周苏郁笑了下,“非现在问不可?”

  楚鸣鹤斩钉截铁道:“非现在不可。”

  周苏郁的坐姿吊儿郎当,蓬松尾巴拍打地面,空气中扬起灰尘。

  魅惑至极的眉眼在光之尘埃里显现出来。

  楚鸣鹤说,“放下尾巴,坐端正,我在拷问你。”

  周苏郁不解,“我犯了何错?”

  楚鸣鹤回答,“钱财勒索罪,婚姻欺诈罪。中央公安对于不讲真实姓名,住址,身份谎报的现行犯或者重大嫌疑分子,可以先行拘留。”

  周苏郁看了看被捆住的双手,已经出现勒痕。

  他目光向上,盯着没拆卸下来的廉价仿古水晶垂丝吊灯,半晌才开口,“你没证怎么逮捕我?”

  皮裤包裹着的腿伸长,哥特风黑皮靴勾了下对面棕色贵族皮鞋,他笑起来,“我们是共犯,你也涉嫌包庇罪,怎么罚?”

  他笑得肆无忌惮,挑战楚鸣鹤的底线。

  “我不跟你玩花的。”楚鸣鹤擒住他的下颔,虎口卡住下巴,捏得骨节泛白,“周苏郁,你到底是谁?”

  他一口气全说了,“你的身份信息全是假的,系统上根本没有显示你是超S级特殊种,而且关于你的过去,我也一概不知。”

  真是奇怪,明明喝醉的人是周苏郁,自己却更像个丧失理智的醉汉。

  周苏郁悠悠道:“这么着急?”

  楚鸣鹤道:“如果和一个不清不楚的人结婚,那也太脑残了。”

  “没想到你还会说这种话。”脑子不再发热,这时的周苏郁好像清醒了点,语气轻佻起来,“那么有没有人告诉你,好奇心不光会害死猫,还会害死人啊?”

  他像看一件廉价物品一样打量着楚鹤,语气玩味:“师兄我掏心掏肺劝你一句,所有打听过我身世的人,无一例外地都死了。你还是名门望族的贵少,别连累到别人。”

  周苏郁的话他向来是听一半信一半,但这次他的语气却非常正经。

  “你知道怎么死的吗?嗯?小少爷?”

  海雾一样的深紫色在眼睛里蔓延,楚鸣鹤像被海妖歌声蛊惑心智的船长,迷雾遮眼,帆船触礁搁浅。

  “我是尼比鲁星的重型通缉犯,星际联盟曾经派一整支精锐雇佣兵取我性命,但都被我杀光了。你好好去检索一下‘零度风暴’这个名字,一定有不一样的收获。”他继续说着,“你仔细去看看蚩尤傻逼的尾巴,有个缺口,我咬断的。”

  楚鸣鹤愣住了。

  他无法判断周苏郁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楚鸣鹤拿出通讯器打以管理员身份进入星网后台,关于“零度风暴”,没有任何数据备份和记录。

  审问罪犯的游戏继续,楚鸣鹤把挣脱松的choker重新系紧,周苏郁皮肤又白又薄,手腕出现了好几处红痕。

  楚鸣鹤居高临下俯瞰他,“你为什么和蚩尤审判打起来?”

  周苏郁撇撇嘴,“他杀了我全家,我不能放过他。”

  楚鸣鹤心里一惊,沉默了。

  半分钟过去,楚鸣鹤问,这次他的语气温和很多,“结婚一事是你策划的吧。”

  周苏郁倒真实话实说了,“是啊,我好容易黑进系统,威逼利诱智脑好几个月才办下来这事儿。目前来看,你是最好的结婚对象,你爹又是大总统,钱权色利欲,还有比你更好的人选吗?”

  听罢,楚鸣鹤彻底沉默了

  。

  周苏郁用脚踢他小腿,“咦,拷问官你怎么不说话了?只有你拷问我好不公平,我们换换,我也要当拷问官。”

  楚鸣鹤正气凛然,“不行。”

  “你怎么这么小气。”周苏郁突然捧住楚鸣鹤的脸,眯着眼睛,“NGC9240?”

  这串乱码又是谁?

  据楚鸣鹤所知,阿尔法星系内,以NGC开头的星球都是白矮星。白矮星是演化到末期的恒星,光度和饱和度非常低,在几百亿光年流逝中,逐渐变成行星系统残骸。

  比如尼比鲁星,自从十年前被虫族侵占陷落后,突然爆发急冻星云,一夜之间变成白矮星。

  楚鸣鹤忍不住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前任?”

  周苏郁只是盯着他的脖子,忽然咬上去。

  楚鸣鹤吓得一蹦三尺高,往他屁股狠拍一下,然后用力把他踹开。

  这下彻底没有了继续盘问的兴致,楚鸣鹤觉得闹心,烦躁地给周苏郁灌了解酒药。喝了解酒药的周苏郁很乖巧,没有缠着他继续闹,很快便趴在吧台上昏睡过去。

  他看着周苏郁安静下来的眉眼,楚鸣鹤心情非常复杂。

  半小时过后,周苏郁清醒过来,掀开衣领扇风,“好热啊。”

  见他又是这副随性恣意不知廉耻的臭德行,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呢?周苏郁也会如此放荡吗?

  被理智浇灭的怒火又上来了。上前拿开他的手,一口气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把他裹得严实。

  谁知周苏郁抓住他手腕,“我都对你说了什么?”

  楚鸣鹤挑眉,“你还记得什么?”

  周苏郁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我觉得你有SM的癖好。”

  楚鸣鹤冷笑,“你毕竟也有一半野兽的血脉,酒后做了什么自然清楚。”

  周苏郁吸一口气,语气温柔,“你哪里伤着了?后面疼不疼?腿还软吗?”

  楚鸣鹤根本不想理睬他,心里腹诽着自己在上位?你到底有什么自信?

  这时酒吧的木门忽然打开,一帮人闯进来,裹挟着一身尘土。楚鸣鹤第一眼看到的是顾戚风。不久,宋婉乔,秦逸都来了。后面俩人扛着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孩,楚鸣鹤一下子认出简耀。

  他们把简耀放在两张桌子拼起来的床上,宋婉乔给他腿上的伤口包扎。神智不清的简耀嘴里骂着什么,顾戚风直接给他嘴里塞了块布,揉着太阳穴,“小屁孩吵死了。”

  楚鸣鹤问:“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宋婉乔脸色极差,给简耀包扎来不及解释,“出大事了。”

  顾戚风冷冷道:“问你的导师去。”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野兽低吼声,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就像排气管破裂,引擎启动失败的声音。

  楚鸣鹤拨开百叶窗,黑暗笼罩天地,高楼厦宇颤栗着,夜空上居然出现了百年一见的血月。

  众人屏息凝神,楚鸣鹤站在血色的月光湖泊里,见血月升到夜空中央,非常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这时周苏郁从吧台上翻身而下,动作利索不像刚喝醉过。和他并肩站着,雪豹耳朵动了动,突然神色一变。

  “泰坦引擎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