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拥有一个人有什么错”◎

  三日后,陈绎心总算被无罪释放。

  在看守所里不见天日,走出来,夏季的太阳热烈,刺疼她许久未见天明的双目。

  “我怎么出来的?”她问苏蔓:“云知做了什么?”

  苏蔓把行李箱拉开,说:“她病了,什么都做不了,整个南城只有一个人能让你安然无恙地走出监狱。”

  只要稍稍思虑一下,陈绎心便知晓:“明逾……?”

  苏蔓点点头。

  “她……帮我?”不大可能吧……

  苏蔓叹口气:“当然不是真的帮你,事情由她而起,还牵连到南家,哪怕明大小姐再自私冷漠无情,也不忍心看自己表妹为你伤神,你虽放出来,可事情并没有了结……”

  蝉声嘶哑,这是夏日最后的鸣响,因为过了明天,就是立秋,花草树木已然开始凋零。

  夏天结束了。

  “什么意思?”陈绎心黑眼圈浓重,小半年的睡不好吃不好,熬得骨瘦如柴。

  “明逾救你出来,让你立即离开南城,甚至整个中国,你在这里待不下去的……”

  陈绎心眉心微动,说:“离开?意思是,让我出国?”

  “对。”苏蔓喊了去机场的车,还有二十分钟才到达,于是她挪到树荫下,继续道:“陈泽失踪,你的罪名并没有洗涮干净,明逾用权力将你保下,可如果你还待在这儿,那她怎么跟别人交代?所以……”

  所以她得离开,避开一切腥风血雨。

  陈绎心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她才慢慢抬眼,说:“我想见她。”

  遭到拒绝:“不行,你得立刻去机场,你们不能见面,见了就麻烦大了!”

  陈绎心后退一步:“只是望一眼。”

  “绎心……”

  “求你。”她求她。

  女人急得原地转圈,陈绎心于是开口补充:“我不打扰她,只是想临走前……想要看看……”

  “……”

  她的眼眸仿佛玻璃渣,阳光下格外破碎,苏蔓心软而无奈,只能妥协:“行吧……但得快点。”

  医院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到达后,苏蔓识趣地留在车内,冲下车的女生说:“我就不去了,速度,动作轻点。”

  陈绎心点点头,抬脚走上台阶。

  电梯里,她抓紧整理着衣容与头发,理到一半突然顿住——她们无法见面,哪怕脏成乞丐又如何?

  陈绎心颓然地想着,听见电梯“叮”一声,停在了六层。

  南云知住在这层的vip房,鲜少有人打扰,现在过了查房时间,走廊安静得如同身处在另一个时空。

  在“异世纪”的时空中,陈绎心隔着洁白的纱制窗帘,望见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南云知的病稍见起色,现在偶尔能下床走动,此时此刻,她正倚靠在床头看书,手边摆着一杯热茶。

  茶叶还是陈绎心曾经买的,西湖龙井。

  她们去过无数城市,却还没来得及到杭州西湖一游,出事之前,南云知说等明年一同去。

  可惜,要食言了。

  陈绎心蜷着手,忍不住往前靠近几步。

  她要记住她的每分每毫。

  眼睛,睫毛,嘴唇,耳朵,鼻梁的弧度,下颌的棱角,她微微翘起的手指,指甲上浅粉的月牙,以及浸染于澄光中,柔柔耷下的发丝。

  陈绎心扶住墙,冰冷的触感唤醒理智。

  远处传来脚步声,南云知听见了,昂首朝窗边张望,陈绎心赶忙转身躲避开。

  走出楼道,突感面上微凉,她后知后觉触摸脸庞,指腹湿润一片。

  竟早已泪流满面。

  楼梯间空无一人,陈绎心颤着手走了两步,最终蹲下,将脸埋入臂弯,藏住眼泪。

  她不明白。

  长厢厮守四个字,这么难吗?

  想要拥有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当年硬生生磕千截台阶换取南云知安宁,不如今日这小小的一段更痛彻心扉。

  她忍着泪,却脚步虚滑,整个人踩空,滚落到地。

  水泥地坚硬无比,锋利的墙角划伤额头和膝盖,血与泪混一块儿滴在地。

  可陈绎心不在乎。

  她彻彻底底像具行尸走肉,走出医院。

  苏蔓吓一跳,忙不迭翻找纸巾:“这是咋了……你,你你先上车……”

  陈绎心满脸血,触目惊心。

  直到伤口隐隐传来疼痛,她才回神,说:“我要回家。”

  “好好好。”苏蔓不敢拒绝,满口答应:“咱要不把血止住再说,你自己摁好……师傅,去……”

  日光如雪,照出落叶铺满的街道。

  公寓比苏蔓上次来要脏了许多,阳台的风卷进来,袭起地上厚重的尘埃。

  陈绎心抹去,沙发背上留下小小印记。

  她趁着等车的功夫写了封信,装进一个塑料盒中,盒子最后被放在客厅桌上。

  苏蔓不清楚里头有些什么。

  完事后,陈绎心搁下笔,把剩余的东西都堆到房内。

  南云知送的鼓,苏蔓替她收进行李箱一并带出去。

  ——在国外,陈绎心可以继续学音乐。

  门吱呀吱呀地合上,陈绎心回头,最后望了一眼。

  缝隙里闪现出她们的曾经,仿佛电影情节般,有厨房做饭时的依偎,也有沙发上交织的温存。

  眼前明暗层层递进,门彻底闭合。

  陈绎心拎起行李,头也不回地下楼。

  ***

  南云知还有两天出院,但她等不及。

  再三确认没事后,女人终于得偿所愿回家。

  尘埃飘零,她站在门口,怔怔望着屋内。

  总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南云知心口微沉,连鞋都没来得及脱便走进去,陈绎心的房门虚掩着,没有合严实。

  这令她更不安。

  门把手上灰扑扑的,只需稍稍用力,木门便“吱呀”一声朝后慢慢挪开,里面只剩家具,和部分日用品。

  南云知手脚冰凉,血液发疯般流动。

  她慌乱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陈绎心,听筒里却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挂断电话,她又打给苏蔓。

  苏蔓倒接得很迅速,似乎专门在等着这通电话的到来,开口便说:“南大小姐,不必挣扎了。”

  南云知瞬间失神,问:“什么……意思?”

  苏蔓在那头沉默良久,说:“您等我会儿。”

  差不多二十分钟,女人赶来公寓,门没关,透过缝隙,她看见南云知坐在沙发上,低垂的眼睫隐进鬓发中。

  大概听见了脚步声,对方抬起脸。

  这张脸白得毫无血色。

  苏蔓不忍心再望她,撇过脑袋把信递出去,说:“绎心给你留的,我怕弄丢就收了起来……拿去吧。”

  南云知接过,指尖颤颤发抖。

  信纸铺开,陈绎心的字迹展露。

  “姐姐,听说你生病,记得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照顾自己,对了,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其实已经不在国内啦,虽然从前答应过姐姐,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以诚相待,可我们恐怕不能再见面交谈,那么只能写下来,只言片语,希望姐姐不要怪罪小狗的不辞而别。

  我曾以为我命途多舛,但后来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与姐姐相遇,那天你说你想要片刻自由,从这时候开始,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姐姐拥有一辈子的自由,所以姐姐不许自责,所有事情都与你无关,这一生,我担负了该担的责任,守了该守的承诺,我答应明阿姨和南叔叔要保护你,我做到了,也不后悔!

  只不过,还是有点遗憾,没能跟姐姐厮守终生,那时候在北方,我们一起淋了雪,白过头,也算是弥补吧。

  姐姐,留给你我的时间不多,东西也不多,这封信是其中一份,还有一份磁带,本想当生日礼物送给你,可惜等不到了,但是姐姐啊,南家需要你,你不能倒下,所以牺牲我一个不算什么,你也不要怪明大小姐,如果没有她,我怕是还在看守所里度日如年,一切皆由命运安排,她仁至义尽,我很感激她把我救出来。

  国外的风雪应该很冷,没有你在,我要学会自己取暖。

  姐姐,让南家东山再起吧!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后面的字迹渐渐模糊,南云知揉皱了信,泪水如珍珠,一颗一颗打湿纸张。

  “东西在这。”苏蔓从包里拿出放到桌上,箱子不大,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异常珍贵。

  南云知没有立即打开,只是静静望着它,然后对苏曼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苏蔓明白她意思,出去悄声关上门。

  等她离开,南云知起身找剪刀,锋利的刀片在慌乱急切中割破皮肤,女人不在意,继续拆着东西。

  磁带躺在最底下。

  南云知有个小巧精致的随身听,是陈绎心送的,她喜欢复古的东西,陈绎心便买了一个送给她,日常工作可以听听音乐放松心情。

  女人把磁带放进随身听中,电流滋滋响几声,紧接着传来熟悉的人声:“hello姐姐,这是小狗送你的,第十件礼物,在听歌之前,先祝姐姐生日快乐……”

  听到此,南云知流着泪笑了。

  磁带里,陈绎心的声音像老旧唱片,不大真切。

  “咳咳!你一定以为,我要打鼓对吗?”

  “猜错啦,我要唱歌……姜浣,你别动我吉他,我在录音……喂……还我……”

  一阵稀里哗啦的追逐打闹后,女生回来:“好了好了,不跟你们闹,我给姐姐录歌。”

  吉他声响,同时伴随出调试的demo。

  南云知终于认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唱给她听的那首民谣。

  那时候的她们并不熟悉,却稀里糊涂地度过一夜荒唐。

  琴弦悠悠荡荡,南云知能想象的出,陈绎心的指尖该多么温柔,被抚顺的琴面又该多么美妙。

  因为她的歌声亦如此。

  只想对你说一生,有温度的情话。

  用你的长发捆住我流浪的生涯。

  晚风经过你指缝忍不住沙哑。

  别再哭泣啊,我带你回家。

  这一次冗长的梦境,就别再醒来吧。

  梦里花开叶落与你一起长大。

  但愿别再错过你,最好的年华。

  你的风花雪月和春秋冬夏。

  如果再早一点,能够遇见你。

  让你进驻我的世界和生命。

  如果再下一世,能够遇见你。

  但愿名正言顺与你百年修行。

  不同的是,这次结尾不似第一回 只唱到这。

  继续听下去,听见了后面的:

  如果世间通达,没有绝对的道理。

  就说一句,说一句。

  我爱你。

  南云知悬起的手一下垂落,她咬咬唇,余光瞥见磁带上有行熟悉的字迹。

  她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我见众生皆无意,唯有见你动了情。”

  -end-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番外有一章,番外是he~

  感谢两个多月的陪伴,感谢喜欢小狼狗绎心和美女姐姐云知,虽然遗憾是常态,但分离不是永远,我们下本不见不散~

  下本文案《想念之诗》:

  沉默内敛御姐学霸x温柔安静美少女学渣

  2023年元旦,30岁的纪摇光从加拿大回国,即将参加高中同学魏苗的葬礼。

  飞机上,微信群比从前热闹,分别15年,大家只谈论多年未聚,没有人提起魏苗的死。

  纪摇光有些恍惚。

  记忆里的魏苗非常安静,存在感无声无息,没想到这个女孩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连死亡也不曾改变。

  葬礼完毕后,纪摇光收到一箱书信,老旧的木锁打开,里面层层叠叠全是那名死去之人的笔迹。

  她写满了她爱她,长达十五年,直至死亡。

  —

  魏苗死去的第二年,纪摇光再度回国,穿梭的人流密集如水,她被冲刺的出租车撞倒。

  时间倒回,回到2008,澄海市二中高一四班。

  “阿光,上课了。”

  ——暗恋是两行情诗,一行叫想念,一行叫初见。

  —

  主攻攻攻文,1v1,摇光是攻

  暗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