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二十八首十四万”◎

  包厢在二楼,陈绎心踩上楼梯,心跳与脚步齐齐鼓动着。

  五千一首歌,任凭谁都难以拒绝。

  她仰望扶手上绚烂缤纷的色彩花灯,知道这步踏出去便没有回头路了。

  尊严吗?昨天或许还能说服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什么东西在钱面前都一文不值。

  陈绎心不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至少此刻之前不是。

  原来放下的感觉这么难受。

  可……

  她抚一下耳坠,再伸出的脚步带着沉重和决然。

  吴姐说客人应该是粉丝,否则价格不会那么可观,无论如何也要让“金主”尽兴。

  陈绎心推开包厢,里头欢声笑语,沙发上坐满了人,她逐一扫过,意外又不意外的看见——苏蔓。

  乐队里最出名的是姜浣,这些年点陈绎心唱歌的人不多,所以能花大价格“请”她的,只能是熟人。

  苏蔓端着酒,冲门口方向敬了一杯。

  “真来了?”其中一名女孩回头对苏蔓笑道:“蔓姐,还是你有办法啊。”

  苏蔓妩媚一笑,说:“五千买首歌,换你来不来?”

  “呀,那我现在去学唱歌还来得及吗?”

  “晚了晚了,怎么也追不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

  陈绎心走进去,握起麦克风调试好,用很平淡的语气问道:“想听什么?”

  大家都去看苏蔓。

  “王菲的啊。”苏蔓指甲涂成珍珠色,像化开的奶油:“你最擅长不是吗?”

  陈绎心点开歌手栏,一口气摁了十首。

  从《人间》唱到《流年》,一共五万块。

  唱完最后一首,她又问:“还有吗?”

  “真的好听!”最左边的女生鼓掌称赞道:“五千挺值,我再加十首,唱……唱五月天的!”

  “那我也要!我要听周杰伦。”

  “排队排队!”

  陈绎心被簇拥在中间,沙发上仅剩苏蔓。

  她们越过人群对视,陈绎心很快挪开了眼神。

  楼下休息室里,姜浣看眼手机屏幕,问沈梦涵和周懿:“绎心还没结束?”

  周懿:“估计加钟了。”

  姜浣:“加五个小时?谁这么有钱?”

  周懿:“咱们这缺有钱人吗?”

  姜浣:“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唱啊!”

  沈梦涵在对镜卸妆,举着卸妆棉回头:“你们谁上去看看不就得了?”

  姜浣跟周懿两两相望。

  “你去……”周懿说。

  “我……行我去。”姜浣起身。

  楼上的闹剧还在持续,陈绎心连唱二十多首,被苏蔓叫停。

  “你们真是的。”她端了杯酒走到歌手身边,把杯子递出去:“也不让人家休息下。”

  “辛苦了,请你喝酒。”苏蔓描着粗黑眼线的眼睛跟猫一样,掠过的灯照下来,眼皮上的亮片诡异无比。

  陈绎心毫不犹豫,接过这颜色古怪的酒一口饮尽。

  “还有什么要求?”她淡然地问,眼底平和,丝毫没有情绪起伏,一如既往。

  她想苏蔓应该能明白。

  苏蔓确实明白,折辱陈绎心并没有快/感,但她不会承认这局其实是自己输了。

  “我当以为你满身骄傲,却不曾想五千块就能妥协。”

  陈绎心垂眸,少顷,她抬眼笑起来:“毕竟没人会花五千买一首歌,一共二十八首十四万,记得结账。”

  苏蔓定定瞪着她。

  陈绎心关掉话筒,语气又轻又柔:“再唱两首我就要下班了,这两首当我送的,今晚多谢款待。”

  她摁开点歌台,音乐登时响起。

  那华丽的斑斓世界旋转在空中。

  苏蔓红着脸,听她唱完了整整两首歌。

  陈绎心点开收款码问:“谁结账?”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终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钱,苏蔓没有那么多,只给了前十首,其余都是那几个女孩分别支付的。

  陈绎心拿钱走人,刚好遇到来找她的姜浣。

  “诶?出来了?还以为你被扣押!”姜浣开玩笑。

  陈绎心倒真笑了:“谁敢扣押我?”

  “看你去这么久,以为嘛。”

  “加钟而已。”

  “那就好,赚了多少呢?”

  “你猜。”

  姜浣一下眯起眼:“看来应该很多!你请客!”

  “行。”

  烧烤店里,陈绎心喝了许多酒。

  周懿拍拍她:“瞧你是真高兴啊,难得喝这么多。”

  “一晚上十几万诶,谁不羡慕!”

  “苟富贵勿相忘啊绎心。”

  陈绎心拣起肉串放进嘴里嚼,没说话。

  散场后,她打车回公寓,走到花坛时终于忍不住,踉跄扶着栏杆,“哇”一声呕出来。

  食物的残渣卡在喉头,跟酒气一起,呛得她直咳嗽。

  她吐了很久,近乎快将胃都吐出来。

  花坛边摆放着垃圾桶,蚊虫飞舞,臭味熏天。

  陈绎心用手背擦掉嘴角残留的水渍,撑起身,跌跌撞撞往电梯口方向去。

  进了电梯,恍惚抬起头,耳坠在颊边摇晃,她拨开它,看见自己青白的脸。

  镜中的人,再没有意气风发了。

  蜷缩的指头砸在壁上,陈绎心一个不稳身子滑向地面。

  她明明闭着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坠。

  没什么的。

  陈绎心挣扎爬起,自我安慰道,以后会习惯。

  她捂住双眼,直到电梯到达楼层才放下。

  那扇门缓缓往两旁敞开,陈绎心走出去,指纹锁“滴答”一响,南云知在阳台浇花,闻声直起腰。

  “加班了吗?”女人穿着睡衣,姣好的身材裹在丝绸内:“现在才回来。”

  陈绎心神色自若换好鞋,说:“嗯,客人加钟。”

  “怎么眼睛红的?”

  “喝了点酒。”

  南云知放下浇花壶从阳台进屋,双手捧起对方的脸左右仔细观察:“喝得不少呢。”

  她只随意半扎头发,掉下的那几撮搭在肩头,增添了些风情万种的韵味。

  陈绎心慢慢靠过去,将脑袋靠到女人肩上。

  苍兰花味暗暗萦绕,她闭上眼喊她:“姐姐。”

  “嗯。”南云知被拥着,轻抚对方的后脑勺。

  “我给你倒杯蜂蜜水。”

  “姐姐……”陈绎心抱得很紧。

  南云知被勒得呼吸不畅,笑着说:“快放开!”

  “不放。”

  “你真醉了。”

  陈绎心摸摸索索,掌心里的温度下渗,烤得南云知浑身滚烫。

  “等等!没关窗户……”

  陈绎心听不见,双手摁着,剥离着,推入着。

  南云知骤然一凉,指甲忍不住掐进肉里。

  最终女生残存些理智,转战回了房间。

  喝醉酒的人力气使不完,南云知明明到了,陈绎心却不停手,连续地搅动和揉捏。

  南云知被弄得短暂失去意识,涣散着瞳孔时,又被迫翻身面对面继续。

  中途陈绎心吻上来,嘴唇冰凉,像没有声息的木偶。

  过了许久,久到邻居家的饭味儿从窗户缝隙传来,她们才都缓和些——到午饭时间了。

  南云知趁机看眼镜子,脖颈锁骨布满咬痕,斑斑点点暧昧不明,真是狼崽,做起来不要命一样。

  她推她,哑声说:“下去。”

  陈绎心仍旧闭着眼,勉强撑起身,一时间分不清这人到底有没有恢复神智。

  所幸女生终究慢慢睁眸,瞳孔底面浸透着浓墨。

  “姐姐。”她又唤南云知。

  “嗯?”南云知正去厨房的路上,闻言回头看她。

  “姐姐。”

  “怎么了。”

  “……没什么。”陈绎心摁摁眉间,发现上面沾着液体。

  ——用错手了……

  南云知:“……”

  她赶忙抽纸丢去,脸有些红。

  陈绎心捡起纸擦手,倒是彻底清醒。

  酒精会放大情绪不假,可刚才,她在南云知的体/内找寻到温存——如果……

  如果,是为了这具柔软身体的主人,那么又何尝不可以放下背脊……?

  兴许在自我安慰,但陈绎心确实释怀了。

  电梯里已偷偷哭过,她不愿南云知看见自己的狼狈。

  更何况……南云知不会同意她这样。

  “喝吧。”女人端来蜂蜜水,怕她拿不稳干脆喂到嘴边。

  陈绎心抿了一口,满嘴甜滋滋的。

  “吃了午饭再睡吧,不然胃里难受。”

  “好……”

  “想吃什么?”

  “都可以。”

  南云知于是捧起手机浏览外卖app,看到一半,陈绎心突然盖住屏幕,说:“我来点。”

  “计较什么?”南云知不肯:“谁点不都一样。”

  陈绎心夺走手机:“可我赚了钱,得请姐姐吃饭。”

  南云知抢几次都没抢到,只好放弃:“你点你点。”

  陈绎心按开软件,自己选了几样,把手机递给南云知。

  南云知接过一看,是家偏贵的居酒屋。

  之前随口提起过,没想小狗记性这么好。

  “姐姐随便点,我有钱。”见她走神,陈绎心强调:“真的有。”

  “知道了。”南云知看回屏幕,此时手机上方闪过一条讯息。

  来自微信好友添加,她移上去,却不小心点进微信。

  屏幕跳到好友添加界面,发来的:【刚才是我不对,没想羞辱你的意思,后面三首歌还没给钱,你挺辛苦的。我把钱转回给你吧。】

  仅花了五秒钟,南云知就猜到这个“”是苏蔓。

  她握紧手机,内心忐忑而不安。

  “好了吗?”陈绎心问。

  南云知返回外卖软件,胡乱点了些眼熟的,把手机还给她。

  陈绎心接过手机,付款,切到微信。

  一点开就看见苏蔓的添加请求,她想也没想点拒绝,又忽然觉得不对劲。

  南云知望着她的神情,知道她发现了不对。

  “我不小心点开看到了。”

  陈绎心关掉屏幕,平静地说:“下次直接拒绝就好。”

  “……”

  南云知:“她昨天去情月了?”

  “嗯。”

  “找你唱歌?”

  陈绎心顿了顿,点头:“嗯。”

  南云知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