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呆坐在地, 怔怔地盯着泛黄的纸,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她与孟莹成亲,分明是上一世的事情, 为什么会出现在孟宛怡的笔记里?

  低头翻看其他页数,抬头通通记录着不同的日子, 孟宛怡字迹娟秀,笔下的内容像是孟宛怡在自言自语, 又像是讲给萧瑾听。

  最近的一页记录着:

  瑾儿应该也是重生过来的, 所以她当初与我成亲, 真的不是因为对我有一点点喜欢。

  她已经拿到了扳倒孟府的证据,我和瑾儿的缘分也该尽了。

  原以为我还能痴心多做些与她成为妻妻的梦,没想到梦醒得这样快。

  不想像上一世的瑾儿那般,被斩首示众。曾经的那一幕, 至今回想起来, 依旧触目惊心。

  我永远忘不掉, 瑾儿绝望地眼神望向人群中的阿姐与汪小楼。

  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背叛了她,导致了萧府的毁灭。

  阿姐该为此是谁代价。

  所以, 上一世的我杀了阿姐,可如今,我却不知, 该死的究竟是阿姐, 还是爹爹。

  杀死阿姐的那日,雪下得很大,鹅毛似地铺满通往瑾儿坟前的路。

  我一个人走在冰冷的雪路上, 跪在瑾儿的坟前, 想同她说说话。

  瑾儿该是没有听到的吧?

  不然, 我在她坟前自刎后,为何没有见到瑾儿呢?

  好在,我重生了回来,赶在瑾儿与阿姐成亲之前。

  也好在,这一次,瑾儿选择了我。

  尽管她心里没有我。

  手指攥紧粗糙的纸,萧瑾大吃一惊。

  孟宛怡······竟然为了她亲手杀死了孟莹?

  不可思议盈满眼眶,萧瑾抬手抚着胸口。

  不仅如此,孟宛怡还在她死后的坟前自刎?

  眸光潋滟,盈满热泪,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弱不禁风,不受孟府人待见的庶女,挥刀斩杀嫡女的画面。

  该是怎样的步步惊心,才能成功杀、死孟莹?

  艰难吞咽喉咙,萧瑾仍未从震惊中缓过来。

  孟宛怡,当真爱她爱到可以舍命为她复仇?

  一颗晶莹从眼睫处垂落,萧瑾喉咙发出涩然的笑。

  所以,她这一世拼尽全力想要做的事,孟宛怡早已为她做了?

  满腹疑问。

  萧瑾低头,继续翻阅孟宛怡的笔记。

  接下来的几页,几乎都在描述着孟宛怡与她成亲之后的生活,包括她对萧瑾是否也重生而来的猜忌。

  孟宛怡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她对萧瑾的爱意。

  每多读一页内容,萧瑾便能够深切感受到孟宛怡含蓄且深沉的爱,不张扬,却在细微处润物细无声地展现。

  抬手抚额,萧瑾愈发觉得她亏欠孟宛怡的,已不成她下辈子所能偿还的。

  颤抖的手一页页翻下去,萧瑾情绪愈来愈难自控,直到她看到孟宛怡记录上一世儿时的回忆,终于彻底崩溃。

  笔记中写道:

  还记得第一次见瑾儿,是在我九岁那年,她也才十二岁,那时的萧将军还只是平平无奇的兵卒。

  萧家在城中无地位,萧将军出城打仗时,便留妻子、女儿在城中。

  好像冥冥中注定,我与瑾儿相识的那年,仿佛都是我们最糟糕的时候。

  我的脸因为生病遭到毁容,出门只能蒙着面巾,娘亲替我找寻大夫时,我一个人躲在软轿中,那是阿姐的轿子,内部装饰得十分精致,粉嫩嫩的颜色,布帘处还挂着成串的珍珠,好看极了。

  我正把玩着珍珠,忽然听到轿外的哭喊声,扒开布帘,便瞧见一个小姑娘抱着头,躲避着周围戏弄她的孩子,看那些人的个头,该是与那姑娘一般大。

  她单薄的外衣被扒掉,只留一件薄薄的内衬,再往下扯,瑾儿就当真要赤、身裸、体在街头了。

  下意识地反应,我下了软轿跑过去,将瑾儿护住。

  轿夫帮我驱赶走了那群欺负她的孩子,瑾儿在受惊中抬起头,惊为天人的面孔,水盈盈的眸子望着我。

  她脸上带着伤,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瑾儿向我道谢,询问我的名字。

  我想要开口,但想起大娘的命令,出门在外,不可以随意将名字告知她人,便只告诉她我姓孟。

  瑾儿倒是比我洒脱得多,她说她叫萧瑾,我可以唤她作瑾儿。

  她爹和娘都是那么称呼她的。

  她模样比我好得多,个子也比我高,我不好意思直接称呼她乳名,便在那瑾儿后加了“姐姐”两字。

  她听我那么称呼她,还有些微怔,倒也没有怪我唐突。

  我本以为那是我们唯一一次见面。不曾想,一次阴雨连天夜,坐着软轿从中药堂回家的路上,竟被我再次撞见瑾儿。

  她被几个孩子抬着,在雨中奔跑着。

  熟悉地身影浮现在眼前,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情来。

  在几名轿夫的帮助下,我们成功将瑾儿从那群孩子手中救出来。

  我摸着瑾儿的身体,烫得吓人。抱着她坐在轿子中,她朦胧着眼睛,也不知她有没有看清我是谁。

  “瑾儿姐姐。”我一遍遍地喊她。

  瑾儿趴在我的肩头,低泣。

  她是受了多少罪和欺侮啊?

  一个小小兵卒的孩子,没有家世背景,便要这样任人欺负吗?

  感同身受一般,我想起了在孟府的遭遇,我和娘亲便也是时常受到大娘的刁难。

  抱着瑾儿重返中药堂,大夫替瑾儿问诊。

  好在她只是起了热,没有其他病情。不过大夫却说,瑾儿过于瘦弱,需要多补充些营养。

  之后的一段时日,我将娘亲给的零用钱存下来,偷偷寄到瑾儿家中,也不知有没有解到她们的燃眉之急。

  好在萧将军争气,短短数年便从兵卒一步步升为将军,给了瑾儿平和的生活。

  现在回想起上一世的事情,不知道我是否赶在阿姐之前认识瑾儿的呢?

  如果那时我没有毁容,没有戴着面巾,瑾儿先喜欢上的,会不会是我呢?

  我又在痴心妄想了。

  这一世,瑾儿没有选择阿姐,不也是没有爱上我吗?

  孟宛怡,缘分这东西,强求不得的。

  上一世儿时的故事,被孟宛怡用了足足两页纸才叙述清楚,孟宛怡的回忆中填满了对萧瑾的情感,一点一滴细腻温润。

  萧瑾瘫坐在床脚,泪如雨下。

  所以,当年唤她“瑾儿姐姐”的人是孟宛怡吗?

  她从心底里偷偷喜欢那么多年的人,该是孟宛怡?

  仰头靠着冰冷的木梁,萧瑾仰头回忆当年的情景。

  她其实不是不会武功,她爹爹曾教过她。她只是不能还手罢了,那些与她差不多一般大的孩子,都是有权有势大户人家的孩子,她若不小心伤到他们,反倒会招来更大的灾难。

  类似这样的亏,她不是没有吃过。

  她以为生活在陌生的城中,她便要忍辱负重过着任人欺负的生活,直到遇见那个蒙面的女孩儿。

  她脆生生的嗓音让她着迷,她一次次救她于水火之中,还有日后偷偷地接济。

  萧瑾不知不觉中,便喜欢听她喊她“瑾儿姐姐。”

  再后来,她们便没有再遇见过了。

  原来那时的孟宛怡要出府问医,才会有了她们多次的巧遇。

  多年以后,萧瑾以为坐着孟府嫡女独有软轿的人便是那个救她的女孩儿,所以她才会一片真心毫无防备地交托给孟莹。

  她以为,从小便能如此善良纯真的女孩儿,定然也是值得托付终生之人。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可她后来与孟莹提起儿时她们初遇的事,为何孟莹没有否认呢?

  思绪戛然而止,萧瑾深呼吸,懊悔、遗憾、心疼、自责,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肆虐。

  抬手搭在额际,萧瑾恍然大悟。

  莫非从那时起,孟莹便已经开始了她的计划?

  将计就计,步步为营地接近她,顶替孟宛怡的身份?

  泣不成声,萧瑾撑着床沿起身,她踉跄着扶墙走出卧房,阳光刺痛她酸胀的眸子,泪如坠入湖中的雨滴。

  “小姐,您怎么了?”檀云瞧见哭红眼睛的萧瑾,吓得跑到她跟前询问。

  萧瑾低眸看一眼守在她跟前的婢女,无奈地摇头。

  “后门有没有官兵?我要出府。”

  “小姐,前后门都有官兵层层守着,根本出不去。与被关押在牢中的孟家人没什么两样。”檀云心急如焚,她方才前后门看了两趟,趴在门缝中往外瞅,官兵守卫森严,只怕连只苍蝇都难从孟府中飞出去。

  失魂落魄。

  萧瑾无所顾忌地坐在石阶上,头埋到膝盖间,崩溃道:“宛怡怎么办?我要救她。”

  她还没有向孟宛怡表明心意,她不是不爱她。

  只是爱错了人。

  *

  牢房中男女分开关押,孟宛怡与孟莹、汪小楼她们关在一起。

  头靠在牢门上,孟宛怡平静地等待着圣旨下,她们全家被赐死。

  孟莹见她妹妹死到临头还能如此平静,气不打一处来。

  “宛怡,都是你好妻子惹得祸,你整夜与她同床共枕,不知道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吗?”

  孟宛怡僵硬地扭头,看着言语刻薄的孟莹,质问:“你与汪郡主生活这么久,还一起生了孩子,那你又知不知道她竟然是疆北王的女儿呢?”

  孟莹面容一瞬僵硬。

  孟宛怡嗤笑,“如果不是你与她成亲,我们孟家人可能不必跟着你一起陪葬。”

  孟宛怡显少如此伶牙俐齿。她话音落,牢中的两人皆目瞪口呆,面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