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什么?”萧瑾胸口一疼, 明知故问。

  其实早在孟宛怡出门时,她便有些不适。又说不清是何种感觉,只觉胸口发闷, 有气无处可泄,便躲到书房内, 以书慰心,图个耳畔清净。

  没曾想, 孟莹主动找上门, 仿若故意与她过不去一般, 专挑伤人的话说。

  往常她是不会被孟莹几句话刺激到的,今日之所以会上钩,无非是因着孟宛怡。

  心头的异样令她胆战心惊。

  她不想承认,孟宛怡当真在她心底占据着一席之位。

  “瑾儿, 你最大的缺点便是口是心非, 何苦呢?”孟莹趴在桌前, 刻意拉近她与萧瑾的距离。

  孟莹身上熟悉的馨香味儿肆无忌惮地往萧瑾鼻腔内闯, 她不悦地向后靠,目光瞥向别处, 看院外静静绽放的玉兰花,像孟宛怡一般娴静淡雅。

  “不愿看我?”孟莹不恼,绕过长桌走到萧瑾跟前, 一只手勾起萧瑾玉一样莹润的下颌, 道:“你曾经可不是这般。”

  指肚抚摸萧瑾线条流畅的唇瓣,细腻温柔,“她待你不好吗?”

  “你这个样子, 像个被冷落的怨妇。”

  “与你何干?”萧瑾拍开孟莹的手, 起身, 走到窗前,推开窗门。

  春风轻盈拂过颊边,萧瑾轻呼一口气,尽力无视身后之人。

  “她若当真不想予你温柔,我······可以替代她。”孟莹厚颜无耻到勾、引妹妹的妻子的地步,萧瑾顿感恶心。

  “你?凭什么?”

  “凭我对你有情,凭你曾有意于我。”

  说得冠冕堂皇,萧瑾嘲讽一笑,只觉她们的过去荒唐至极。

  趁萧瑾失神的片刻,孟莹握住萧瑾的手,温情脉脉道:“瑾儿,我能给你宛怡给不了的一切。”

  “一切?”瑾儿挑眉。

  “当然,只要你想要,纵使是天上的月亮,我也能帮你摘下来。”

  萧瑾唇角的笑意微冷,她抽出手,躲到一旁,背对着孟莹,“不怕汪小楼发现吗?她可以一心扑在你身上的。”

  “如若不是你执意与我阿妹成亲,我是决然不会与她在一起的。”

  多么生动的情话。

  当初,同样的话她是不是也对汪小楼说过?

  逼不得已才与她成亲,她萧瑾才是她们之间的阻碍。

  理智逐渐清明,萧瑾想到她想要的真相,对孟莹的话生了几分心动。

  越接近孟莹,才能越靠近真相。

  “给我点时间,我现在很乱。”纠结的思绪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心头,萧瑾心乱如丝。

  一旦她做了这个决定,可能会将孟宛怡越推越远。

  她什么时候,这么在意那个人了?

  那人,当真重要到让她放弃报仇的计划?

  萧瑾头痛地扶额,孟莹从身后拥住她,嗓音温煦在耳畔,“好,我等你。”

  “别碰我。”冰冷的声音将孟莹逼退,她干涩地笑,“好,我不碰你,起码在你答应我之前,不碰你。”

  “三日之后,我想办法来见你,希望你能给我满意的答复。”

  孟莹转身离开,萧瑾望向她窈窕的身影,淡紫色裙衫着身,妩媚动人,却遮不住孟莹蛇蝎一般的心肠。

  脊背起了一层细密的凉汗,如今孟莹一靠近她,萧瑾便不寒而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宛怡,你何时回来?

  仿佛只有那个姽婳的女人陪着,方能予她一片沉静。

  *

  宫中赴宴的皆是三品以上的官员,身边皆是坐着一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子,大都是嫡女,或者临时认下的干女儿,为的便是能博得长公主的青睐。

  孟宛怡静坐于孟弘益身旁,刻意避开对面投来的无数双充满敌意的目光,抬手端起杯盏,轻抿一口微烈的鹤年贡酒,颊边晕着淡绯,倒衬出几分清丽脱俗的气质来。

  “皇上驾到!”

  “公主驾到!”

  皇上高淇坐于上位,长公主高颐嫣位于一侧,一袭华丽的宫服,近明黄色长袍,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胸前大片的雪肤衬着一串圆润的明珠,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宴席开始,君臣间觥筹交错,长公主目光在台下一众女子间流连,最终直直地定在孟宛怡身上,杯盏抬起,似在向她邀酒。

  孟宛怡见状,恭顺地端起杯盏,回应。

  长公主红唇轻扬,笑靥如花。

  宴席上酒意正浓,有婢女走到孟宛怡跟前,道:“长公主后花园有请。”

  孟宛怡抬眼往台上瞧,哪里还有长公主的身影?

  “有劳带路。”

  宫中的后花园不是闲杂人等随意出入的地方,只有经特邀,才可到访。

  穿过悠长的小路,郁郁葱葱的绿植茂密在两旁,花香四溢,孟宛怡无心欣赏,直到来一处别具匠心的亭台楼阁,红柱绿瓦,飞檐翘角,傍水而立。

  孟宛怡立在台阶之下,望一眼薄纱后的尊贵之人,恭顺道:“长公主!”

  “孟宛怡?”长公主她统共见过两面,只见美人容颜,未闻美人声。

  长公主清脆的泠泠之音,不禁令孟宛怡惊诧,如此悦耳之声,与她风靡城中的传奇事迹不符。

  “是。”

  “近来身体如何?”

  初次见面,长公主便问及她的身体,豪不遮掩对她的了解。

  孟宛怡大方回应,“劳公主挂心,奴婢身子经调养,好了许多。”

  长公主掩唇轻笑,“你又不是我身边婢女,何必要以‘奴婢’自称?喊你自己名字便好。”

  长公主平易近人,孟宛怡也不拘束,道:“是,宛怡遵命。”

  长公主坐于轻纱之后,微眯着水眸盯着孟宛怡打量,如此单薄的女子,竟然能有勇气在一众绑匪的劫持下,为救身边人挺身而出。

  当真勇气可嘉。

  是个可靠之人。

  她身边,缺的便是像孟宛怡这般愿意舍命之人。

  只不过她当初愿意舍命是为着一个叫萧瑾的女子,若此人换做是她,不知孟宛怡会否甘心情愿。

  “听闻你已成亲?”

  “是。”

  “她待你,可好?”

  长公主话题往萧瑾身上引,孟宛怡不自觉抿紧唇,萌生出心爱之物被人觊觎的危机感。

  “好,体贴备至。”

  静默的空气被一曲悠扬的鸟啼声惊扰。

  长公主望着她,忽然起身,掀开帘子,步下台阶,与孟宛怡面对面相立。

  清新的甜香味儿扑鼻,孟宛怡眼睫低垂,不敢直视公主,生怕冒犯于她。

  细嫩的指节抵在孟宛怡下颌,长公主微冷的嗓音道:“看着本宫。”

  孟宛怡一怔。

  两人相去咫尺,长公主凑近她,看孟宛怡浓密的眼睫下,晶莹剔透的眸子,那眸中的自己,明艳动人。

  她微恼,还未有人见她不直眼的。

  孟宛怡是个例外。

  “怕我?还是怕你家里的那位小娘子?”

  *

  酒阑客散,马车内,孟弘益微沉的眸子盯着孟宛怡,问:“你说了什么,令长公主那般恼怒?”

  孟宛怡语气清淡,“没说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问话,长公主问一句,我便答一句。许是不了解,没答到长公主心坎儿去吧。”

  她还沉浸在与长公主的独处中,怕她还是怕萧瑾?

  她一时哑口无言。

  “很难回答?”长公主不错眼地盯着她,孟宛怡被她盯得毛骨悚然,“都怕。”

  长公主收回手,淡笑着转身,“妻管严。”

  她本不想初次碰面便给孟宛怡留下凶神恶煞的印象,但她瞧见孟宛怡低眉顺眼的模样,便想要试探一二。

  她想知道,孟宛怡到底是真老实还是假实在。

  结果她不甚满意,几番你来我往的对话,她暗叹这姑娘,不好拿捏。

  脾性有些怪,还有点倔。

  长公主重坐回亭中,笑容清淡,“有机会带你家中的娇妻来见见本宫。”

  她对那个能够拿捏住孟宛怡的女子,很是好奇。

  “不了解,就找机会多了解。”孟弘益叮嘱,“想做长公主身边的红人,不是那般容易的。”

  孟宛怡点头。

  孟弘益沉着脸,临下马车前,不忘嘱咐,“日后你与长公主的往来,每次都要与我报备。”

  孟宛怡怔怔地望着孟弘益离去的身影,陷入迷茫。

  她是阿爹推到长公主跟前的人,但今次碰面,却觉长公主与阿爹互相不信任。

  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西院静悄悄,卧房内也未见萧瑾的身影,孟宛怡回头问琉璃,“瑾儿呢?”

  “在夫人房内,要奴婢去唤她吗?”

  “不必了。”孟宛怡褪下繁琐的华衣,后背雪润的肌肤一览无余。

  萧瑾踏入内室时便瞧见孟宛怡兀自更衣,她心头微跳,似有小鹿乱撞。

  耳尖发烫,萧瑾转身,欲要离开,却听孟宛怡在身后喊人。

  “琉璃,过来帮帮我。”

  萧瑾脚下如拖着千斤重,踌躇半晌,才走进去,故作镇定道:“我来吧。”

  孟宛怡肩头一凛,面色红润地颔首,拒绝,“还是······我自己来吧。”

  轻纱褪去,腰际繁琐的系带一层层缠绕,萧瑾不帮她,孟宛怡恐怕不知要解到何时。

  “今日赴宴感觉如何?”萧瑾状似无意地问,实在想问长公主待她如何,但话到嘴边,便忍了回去。

  不好开口。

  “还好。”

  见孟宛怡不愿提赴宴之事,萧瑾索性不问。转而提及正事,“宛怡,有一事,我想与你商议。”

  “何事?”

  萧瑾问得小心翼翼,孟宛怡心中一紧,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萧瑾轻咬唇,转而试探问:“如若,我与孟莹假意交好,你可会介意?”

  一口怨气闷在心里,孟宛怡愠怒的神情盯着萧瑾。

  她不解,为何萧瑾总想方设法接近孟莹,假意交好,目的是什么呢?

  她语气重,话音落地脆生生的宛如美玉破碎在地,“我想知道原因。”